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
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
黄叶古祠寒雨积,青山荒冢白云多。
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岳忠武王祠》于谦(明)
……
白复衣袂翻飞,傲立高崖之上,远眺长安。
从这个距离望过去,长安城如棋盘般大小,由坊墙分隔的楼阁房舍,有如棋盘上一粒一粒的棋子。
长安城东北角上的通化门,由东宫六率组成的数百人狩猎队伍,刀枪林立,架鹰走犬,从通化门中浩浩荡荡、鱼贯而出,宛如外出觅食的蝼蚁。
在这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京师因安史之乱变成了一盘棋,有资格去下这盘棋的人天下屈指可数,而白复正从棋子一步步变成执棋之人。任何一个决定,都影响着棋局的胜负。
卫国公府建成后,白复本想和青鸾公主双宿双飞,过几天无忧无虑的闲散日子。然而,总有宵小之辈不断在旁扇风点火、不得安宁。
回想起来,自从白复出道以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一旦感觉轻松自在,总有大事要发生。
蜀汉刘备曾经感慨髀肉复生、虚度光阴。此刻的白复感同身受,安逸舒适太久,就会消磨意志,
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皇城遇刺,让白复再次清醒过来,更激发了嗜血的杀心。
事实上,白复习惯了吹角连营、刀头舔血的军旅生涯。相较安稳的生活,白复更享受这种危机四伏、拔剑四顾的感觉。
对,就是“享受”二字!
对手越强,处境越危险,白复思维越敏捷,状态越巅峰。
白复假托养伤,闭门谢客,远离喧嚣,一人独处。
孤独,让他更能反省自己的存在,淬炼自己的心性,与天地之秘作最玄妙的触碰。唯有如此,在武道一途,方可不断突破。
……
风声响起,一道人影从崖旁密林窜出,迅速抵达白复身后,单膝着地,抱拳施礼道:“唐欢拜见将军。”
白复头也不回,澹澹道:“有何发现?!”
唐欢长身而起,其身高只比高颀的白复矮上少许。宝蓝色的劲装,背悬的鳄鞘长剑,令其形象分外鲜明。
几年的军旅生涯,让唐欢拥有令人羡慕的体魄,虎豹般矫健的身手,敏锐的斥候洞穿力,已成唐门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唐欢素来自负,天下间只有姜隐农、唐顾、白复等少数人可令他真心佩服。
跟着白复南征北战,一次次的胜利,让他对白复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绝对相信,天下虽大,唯有白将军,能彻底平定安史之乱,让天下重回盛世。
唐欢恭敬回道:“不出将军所料,有数十名东宫六率的将士从狩猎的队伍中分道扬镳,直奔终南山而去。
从这些人骑乘的身手来看,不是军旅之人,皆是游侠高手,很可能就是遇袭当天,在皇城上伏击您的刺客和弓弩手。”
……
白复遇刺一事,朝野震惊。肃宗龙颜大怒,下令京兆府全力缉拿凶犯。
京兆府颁下海捕文书,重金悬赏提供线索之人。京兆尹刘晏更是亲力亲为,日夜坐镇公廨,调动指挥,丝毫不敢松懈。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在金吾卫将军章仇穷愚和不良帅熊八斗的配合下,金吾卫、不良人、六扇门捕快等全体出动,在长安城内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挨家挨户搜捕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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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白复的打草惊蛇之计。
数十名刺客人数不少,在这种规模的搜捕下,人多眼杂,难免不会露出马脚,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撤离长安。
于此同时,白复调动地下帮派、丐帮、镖局、商会等黑白两道,每一路出城的人马中,都有白复的斥候暗中盯梢,确保无人漏网。
……
白复澹然道:“依计行事。一个时辰后,在山麓的峡谷处,将他们全部伏击。记住,我要活的!”
唐欢领命,马上传令下去。
唐欢跟随白复多年,知道将军此人,轻易不招惹人,一旦下定决心动手,绝对是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不给对方死灰复燃的机会。
皇城遇袭,白复亲随几乎全部被杀,吃了这么大亏,岂能善罢甘休。
唐欢憎恨道:“将军,太子如此心狠手辣,我们要不要……?”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白复远眺大明宫,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白复才道:“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这次我不掀翻他的储君之位。
不过,我白复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绝不吃哑巴亏。
我会以另一种方式,还以颜色。”
……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太子妃独孤筱重都要到务本坊独孤家族的家庙烧香祈福。
这日,正是初一,独孤筱重的表妹梅芯陪着太子妃来到务本坊。在巷子的深处,有一处古刹,远离喧嚣,正是独孤家供养的寺庙。
进入庙门,寺庙大殿前的院落里,千年银杏巨树,枝繁叶茂,冠如伞盖。
此时正是银杏叶飘零之际,金黄色的银杏叶如漫天飞花,翩翩而落,遍洒庭院。
独孤筱重对表妹梅芯道:“芯儿,咱们坐下歇歇。”
侍女赶忙取出软垫,铺在树下石凳上,煮水烹茶,置于石桌上。
两人坐在石凳歇脚,拉起了家常,一通拌嘴。
“杏叶凋零鸭脚黄,渭柳烟笼翡翠丝”。见银杏叶凋落,独孤筱重情不自禁念诵这两句。
梅芯打趣道:“这是姐夫定情的诗作吗?为何每次到此,你都念诵这两句?”
独孤筱重羊怒,嗔道:“你这死丫头,都做母亲了,还是这般没遮没拦,又信口胡说。”
梅芯一吐舌头,轻声道:“你都不知自己的表情,多耐人寻味。”
独孤筱重瞪了一眼梅芯,没再理她。扭过头去,漫天杏雨,遍地黄花,仿佛看见一袭白衣少年,站在这虚空之境,形只影单。
独孤筱重突然心中一痛,寂寥落寞。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歇息片刻,独孤筱重对梅芯道:“我去礼佛了,你来不?”
梅芯摇摇头道:“你在蒲团上一跪就是小半个时辰,我可没有你这般虔诚。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吃吃茶好了。”
独孤筱重用丝帕掩住嘴,嗤嗤笑道:“也好,每次你跪在旁边,像个猴儿般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也扰了我的心境。”
梅芯嗔怒,作势欲扑。
嬉戏打闹后,独孤筱重径自走入大雄宝殿,跪在佛像面前,虔诚祷告:“还请佛祖和菩萨保佑,保佑他身体无恙、早日康复……”
参拜完大雄宝殿,独孤筱重步入一侧禅房,禅房朴素简洁,有一名香客正在埋头抄经。
见有人进入禅房,抄经香客本能抬头打望。
独孤筱重如被电击,顿时呆立当场,掩嘴惊呼:“是你!”
抄经香客微微一笑,道:“独孤姑娘,你今天也来了?”
独孤筱重这才如梦初醒,道:“白大人,你怎么会在此?”
白复笑容和煦,道:“我在附近随便转转,见到这里有处古刹,便走了进来。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姑娘。”
独孤筱重问道:“白大人,你已经康复了?”
白复用拐杖撑起身子,缓缓起身,笑道:“除了行动不便,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独孤姑娘!”
独孤筱重见白复起身不便,伸手搀扶,感慨道:“我已经不是独孤姑娘了。”
白复缓缓靠近,依在独孤筱重身旁,轻声细语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善良美丽、棋艺无双的独孤姑娘。”
独孤筱重心中砰砰直跳,低眉螓首,羞涩不已,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见独孤筱重伸手搀扶,白复右手很自然地牵住独孤筱重的玉手。独孤筱重大惊,赶忙退后一步,慌乱中,足尖一滑,差点一个趔趄。
白复顺势一揽,将独孤筱重轻轻拥在怀中。
独孤筱重双手抵住白复胸口,怒道:“公子,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请自重。”
白复狷邪一笑,双臂一展,将独孤筱重紧紧搂住。
独孤筱重大骇,赶忙用力挣扎。但白复双臂如同一道铁箍,将独孤筱重紧紧搂着,动弹不得。
独孤筱重正要放声大叫,白复星眸微闭,轻轻吻向独孤筱重的双唇。掌心热力一吐,一股暖流沿着独孤筱重的嵴柱顺流而下。
“轰”
仿佛一颗火星溅入油罐之中,轰然炸开,点燃熊熊烈焰。
独孤筱重只觉头晕目眩,浑身酥麻,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仿佛鹅毛拂过肌肤,春风掠过水面……
被白复紧紧搂在怀中,独孤筱重差点喜极而泣,只觉得无比温暖和踏实。这是自己成为王妃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想到屋外还有旁人,独孤筱重更觉紧张,又无比刺激。她本能试图挣脱,但根本无力挣脱,亦或者根本不想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