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慕容修剑势未尽,紧跟着又是一招十字剑,“嗤”地一声,黄仲鬼又是一退,衣衫却带出两道极小的破缝。慕容修十字剑绵绵而出,横而又纵,纵而又横,赫然组成了极其繁密的“华字剑”,剑风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黄仲鬼接连后退,每一剑都只在他身前闪过,约略被劲风划破衣带,于极险恶剑法下,却未曾受一点伤,“华字剑”一到尽头,太阴刀猛然反劈慕容修颈部。
慕容修步法一滑,诡异莫名地绕开一旁,小慕容正在此时挺剑刺出,“霓裳羽衣剑”妙招尽出,剑锋轻盈起舞,后着之变化亦极尽奇奥之能事,黄仲鬼单掌翻飞,太阴刀以简破繁,内力所到,小慕容难以逼近,攻势大大受挫。慕容修疾运内功,回剑一荡,大纵横剑法越发凌厉生威,层层变化,“口字剑”“品字剑”“晶字剑”“轰字剑”,一招狠过一招,黄仲鬼目不转瞬,空手拆解两人夹击,两手太阴刀运转如环,绝无分毫破绽,大小圆环如涟漪圈荡,冰寒内力透将出来,三人身周隐然为迷蒙雾气覆盖。小慕容内功有所不及,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加摧内劲护身。
三组激斗之中,向扬正奋力突破流沙手的束缚,九转玄功发挥已达极致,骆天胜却依然气定神闲,显然雷掌巨力仍旧不断被其化解。背后石娘子叫道:“向少侠,小心脚下,前头山路更窄了!”向扬一听,更加小心戒备,忽地灵光一闪,陡然发觉一事:“石姑娘的声音怎地隔得远了?”心思急转,立时了然:“是了,他内功虽强,也不能源源不绝地卸尽我的掌力,所以每隔几招,便得后退一两步,藉此来化解雷掌余劲,难怪越走越远。”
他发觉了这一点,脑中已浮现破敌之道,当下慢慢侧过身子,逐渐背向山壁出招。骆天胜不自觉跟着转身,一边以流沙手化解向扬掌上威力,一边又退了一步。这一退之下,落脚处离山崖边只余三四尺,骆天胜察觉,登时大骇:“不好!这小子想把我逼落山崖?”然而惊觉已晚,向扬占住了山壁一面,骆天胜已然斜斜背对万丈深谷,情势凶险无比。
向扬使足内劲,雷掌拍出,骆天胜冷汗涔涔而下,手上招数仍然是流沙手的化劲手法,却已不能再退一步,只有以本身内功承受雷掌余威,虽只一二成劲道,依然十分难受。
向扬得势不饶人,九通雷掌后劲奔腾击出,一段接着一段,骆天胜接得脸色苍白,眼见支撑不住,忽然远远一个男子声叫道:“姓向的,你别轻举妄动,否则这两个丫头性命不保!”
向扬目光一扫,但见十来名神驼帮帮众远远来到,两名男子各自架住一个女子,竟是该在地窖中休养的凌云霞和杨小鹃。向扬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怎地神驼帮会知晓地窖之秘?还是凌姑娘她们出来地窖,而后被这些人擒住?”
不及细想,那人又叫了起来:“想要她们活命,就快停手!”
胜败关头,竟然生此巨变,向扬心中一乱,掌下登时不由自主地缓了。
骆天胜看出机会,大喝一声,凝聚全身功力,猛然双掌齐至,对上向扬双掌,一举将向扬推向山壁,“砰”地一响,向扬背部已撞上坚硬山石。骆天胜瞪大双眼,流沙手反客为主,内劲如风沙蔽天,吞没雷掌劲道,已是内劲比拼,欲将向扬一举击毙。
向扬失了先机,被压得气息窒闷,双臂未能挺直,内功难以反扑,经脉大乱,五内如焚,转眼间就要被骆天胜掌力震回内力。
骆天胜察觉向扬内功反攻不得,大喜之下,正要鼓足真力将其震毙,蓦地头上一道阴影盖下,一个身影自高峰绝壁之上俯冲而下,落势奇快,风声呼啸,转眼间落至向扬上方,一掌重重按在向扬肩头。
向扬陡觉一道巨力自肩上贯入体内,夹带着俯冲急劲之势,大得异乎寻常,却是跟自己一路的“九转玄功”内力,登时成为一股沛然不止的强援,不及惊喜,大喝一声,“夔龙劲”崩天裂地般悍然爆发,骆天胜掌力被狂推而回,身子直被震飞四五丈远,断线风筝般飞落断崖,这次却没有黄仲鬼来救了。群山万壑之间,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呼,渐渐不闻。
向扬全力出尽,一时身子有如虚脱,缓缓坐倒,一见那人,却是一个青年男子,左臂抱着一个少女,右手还按在自己肩头。向扬勉强一笑,低声道:“师弟,来得正好!”
【六十九】
骆天胜落崖,神驼帮哗然大惊,叫道:“帮主!”那捉住杨小鹃的男子惊声大叫:“爹,爹啊!”此人却是骆英峰,才刚刚被潜入巾帼庄的神驼帮帮众所救出。
忽听“铿啷”一声,黄仲鬼抽身而退,大小慕容也各自让开,慕容修手中长剑已断,黄仲鬼左手掌缘却有些血迹。慕容修冷笑一声,道:“总算让你受了点伤,这可是头一遭罢?”却见黄仲鬼掌缘伤处隐隐覆盖寒气,伤口血液已然凝结,并未滴下一滴血。小慕容胸口起伏,喘气甚急,方才一番急斗下来,已然十分疲累,脸上却全是一派兴奋欣喜,望着向扬那边,低声道:“你可来了!”
这从天而降之人,自是文渊,怀中所抱少女则是紫缘。他和紫缘奔出京城之后,无法再回城中寻任剑清,便在市集上买坐骑,快马赶往巾帼庄。来到巾帼庄之时,众人已然打到了后山,文渊带着紫缘随后而至,却走错了路,到了向扬等人大战之处的山头之上。他在上面发觉向扬被骆天胜所逼,不假思索,立时跃下相助,一举将骆天胜震落断崖。
文渊轻轻放下那紫缘,道:“师兄,你没事罢?”向扬道:“功力几乎销尽了,要是你没来帮这一掌,可就惨了。”说着吐了口气,低声道:“那边被捉的,是巾帼庄的二庄主和四庄主。”文渊点点头,道:“师兄,你先运功调息,我来营救。”将文武七弦琴交给紫缘,道:“紫缘,你待在这儿,千万过来。”紫缘轻声道:“你要小心点啊。”
文渊淡然一笑,身形飞展,轻捷之极地飘下山路,来到华瑄与狻猊太子之旁,叫道:“师妹,打得过么?”华瑄见到文渊,心中惊喜无已,陡地勇气百倍,叫道:“文师兄,我没问题!”文渊道:“好,那我先救两位庄主!”脚步一转,身如微风吹送,行云流水般来到小慕容身边。小慕容微笑道:“我很好,别浪费时间,去罢!”文渊也回以一笑,脚下流转,已到了骆英峰等人面前。
骆英峰横刀架住杨小鹃脖子,叫道:“不许过来!”凌云霞、杨小鹃皆已昏迷,全然无法反抗。文渊却不停步,双手微举,衣袖翻起,连晃七八下虚招,笑道:“我不过去,就请阁下过来罢!”双掌连连拂动,骆英峰眼前一花,陡觉一道柔力圈住腰身,忽然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几步。
文渊眼光精准,骆英峰一跌之下,立时斜身掠上,左手食中二指一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他右手腕“神门穴”。骆英峰手中弯刀登时把持不住,当地一声落在地上,杨小鹃身子却已被文渊右手轻轻巧巧地牵了过去,诸般动作一气呵成,全无窒碍,仿佛骆英峰自行配合一般,竟无丝毫抗拒之力。
骆英峰大吃一惊,急忙站定脚步,回头一看,擒住凌云霞的汉子一脸茫然,凌云霞却已在文渊左手臂弯里。
这几下手法奇幻,场上一班武林好手,更有黄仲鬼、石娘子、慕容修等见多识广之辈,竟没一人看出文渊使得是什么功夫,如梦似幻,举重若轻地将凌杨两女救回,视神驼帮两人如无物,无不惊异。
文渊飘然携回二女,停在蓝灵玉身边,说道:“蓝姑娘,贵庄两位庄主安好,还请照料。”蓝灵玉将两女靠着山壁,瞧着文渊,呆了一呆,道:“你……那是什么武功?”
黄仲鬼脸色阴沉,冷冷地道:“你是文渊罢?看来你武功进步不少。”
文渊回望黄仲鬼,道:“这点功夫,想来还不在黄兄眼下。黄兄,骆帮主已死,你仍要夺取十景缎么?”黄仲鬼道:“不错。”
那边敖四海的眼光却一直在紫缘身上转来转去,远远见得她眉目秀雅,体态轻盈,如赋灵气,越看越是心动,眉毛不住跳动,忽然想到一事,脸上突现怒色,喝道:“小表,来领死罢!”
文渊一怔,道:“前辈何以动怒?”敖四海踏上几步,沉声道:“你这小表是什么东西,也配拥有这等美人?本龙王现在便来送你归西。你若想保住性命,便快快滚下山去!”
慕容修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也够不要脸了!”敖四海瞪了慕容修一眼,又向文渊道:“还不快滚?”
文渊说道:“原来前辈便是龙宫派敖掌门,功力定然是极高的了。不过晚辈必须出力保全巾帼庄,可不能就此退去。既然敖掌门有意一战,晚辈舍命陪君子便是。”敖四海微一捋胡,双目睁大,一身宽袍渐渐鼓起。
华瑄和狻猊太子见到己方两人即将交手,心中各自担心,手下均自松了,同时后跃,暂时罢斗退回。小慕容飘至华瑄身边,低声道:“怎地不打了?”华瑄道:“我放心不下文师兄啊。”小慕容笑道:“真是偏心呢,姐姐我就没这等待遇。”华瑄脸上微红,道:“这不一样嘛。”
向扬调匀内息,缓步上前,一见文渊处境不利,便随时出手相助。他虽然见到文渊使出了一手精妙难言的武功,心中惊奇,却不知文渊功力究竟到了如何地步。敖四海内功深厚,不逊于骆天胜,倘若文渊武功依然不及自己,要胜过敖四海便未必能够,当下凝神旁观,暗暗活络残余内劲。
敖四海双掌一合,又缓缓分开,凝重之中蕴含汹涌暗劲,正是蓝涛神掌起手式“四海潮涌”。文渊神色从容不迫,脚下步法轻巧挪移,如风摆柳,脚步错落,令人看不定落脚之处。
但听敖四海沉声一啸,掌中隐传海潮之声,双掌大开,掌力如怒涛般向文渊狂卷而至。文渊飘然拔身,半空中一个回旋,叫道:“紫缘,弹‘苍江夜雨’起音!”一句话说出,蓝涛神掌威力已从他脚下扫过。
旁人正自不明就里,却听琴声铮然,紫缘已奏起文武七弦琴,其音清冷和缓,晃荡不定,敖四海一听,陡觉心中一惊,似乎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紫缘只弹几下,便即停手,微笑道:“文公子,可以了么?”她声音轻柔悦耳,旁人一听,都不自觉地一阵舒畅。文渊身形下落,笑道:“行了,多谢!”未及落地,口中轻喝一声,身法陡然一变,矫矢灵动,气势大增,在敖四海狂涛大浪的掌力之下竟然进退自如,潇洒无比。这首“苍江夜雨”,又名“沧海龙吟”,飘忽动荡,音似龙吟,文渊将之融会于武功之中,登时跟敖四海的蓝涛神掌交相呼应,藉其力而避其锋,身如蛟龙戏浪,穿梭不定,敖四海掌掌发出,尽皆落空。
文渊初步领略文武七弦琴所启发的武学境界,但是已无时日可让他精研,于是与紫缘商议,必要之时,仍由紫缘弹曲先行引导曲意,好让文渊得以发挥。这“沧海龙吟”琴学武功,竟然正好与蓝涛神掌互相牵制,敖四海如何能够知晓?
但见文渊翻腾奔跃,不时发掌相攻,每一招都是对准了蓝涛神掌中的弱势,内劲虽非强劲之极,招数却是妙绝巅毫,不禁骇然,登时收起轻视之心,全力相对。
【七十】
但见文渊双手挥洒自如,身形腾挪自若,敖四海掌力拍到,便如同风吹旗展,顺其自然,身法似轻实稳,出招更是矫捷之极,敖四海内功虽强,但文渊手下招招犀利,既似爪,又似掌,妙招纷呈,竟自难以应付。
向扬跟华瑄看着,更加惊奇莫名,眼见文渊一身武功神妙无穷,却全非本门路数,实不知从何而来。小慕容心思灵巧,登时想到:“莫非他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又从那把琴中学到了什么?”
敖四海原拟对方不过区区小辈,就算招数有过人之处,但论到内功上的造诣,也定然不及自己数十年来的深厚功力,大可稳操胜算。不料文渊在“沧海龙吟”琴曲功法之中,已然尽数融合了蓝涛神掌的秘奥,心中一个转念,都足以破解敖四海的架势。此时凌云霞、杨小鹃二女亦已转醒,看到敖四海正与一名未曾谋面的少年交手,状甚不利,都是一怔。
敖四海越斗越是惊怒交集,猛地抽身后跃,自一名龙宫弟子手中取出长剑,大喝一声,剑光出鞘,使得正是“龙翻剑法”的招数。文渊眼明手快,凌空一个回旋,手中未拿腰间佩剑,眼光已看准了敖四海剑法中的精要之处,心道:“这路剑法纯是刚猛路子,威力尚不及蓝涛神掌,何足为惧?”当下叫道:“紫缘姑娘,‘潇湘水云’!”
话才出口,悠然琴声已然响起,其音飞吟,正是一曲“潇湘水云”。文渊听得数音,便已掌握曲中旨意,心念电闪之间,已然化入剑法开阖之精要,眼见敖四海一剑刺向自己左胁,不慌不忙,身子微斜,剑刃在他胸前横过,顺势挥剑朝敖四海右手腕刺去。
敖四海缩臂让开,正要重行出剑,却见文渊剑路绵绵而至,这一剑似无止势,又如影随形地刺了过去。敖四海退开一步,文渊剑尖微转,自然而然地对正敖四海右腕脉门,接连两变,如同一招,全无丝毫滞涩。
敖四海脸色陡变,已顾不得相攻文渊,回剑一格,意图先化开文渊剑势纠缠。
文渊于剑法之造诣,更在拳掌之上,此时两人斗剑,正是得其所哉,剑法如潇湘之云蔽九岳,尽显云水掩映、烟波浩渺之气象,敖四海竭力闪避抵挡,难以寻隙还招,一身精妙内功竟无用武之地。
文渊手上剑芒幻化,绵密无止,直瞧不出招数之间有何空隙。敖四海额头冷汗直冒,不住后退,心头恶念陡生,慢慢退向龙宫派弟子所在方向,蓦地叫道:“出手!”
龙宫诸太子得令,齐声呼喝,赑屃、饕餮、椒图当先扑上,联手夹攻文渊。
文渊没料到敖四海以掌门之尊,竟然不顾身分,以众击寡,当下只得回剑圈转,先逼开三名龙宫太子。敖四海得此喘息,当下狂运内力,将手中长剑使得如狂风暴雨一般,心道:“只要杀了这小子,便能夺得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失了身分也就罢了,非宰了你不可!”
文渊身当龙宫派四名高手围攻,剑法难以持续攻势,当下四下游走,东一剑,西一剑,避重就轻,不与四人正面交锋,心道:“这三人功力比敖四海差得远了,真要收拾他们,本来不难,但若要连敖四海在内一举击败,那可大大难哉!”正自思索破敌之道,向扬已展步抢上,喝道:“敖四海,你想找帮手,可没如此容易!”他歇息一阵,内力稍复,眼见文渊受围,立时出手相助,九通雷掌猛然打在饕餮太子铁鼎之上,将他震退数步。
几乎同时,慕容修纵身跃至诸人上空,冷笑道:“你们这三个三脚猫,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给我滚回去!”双手下袭,鬼魅般抓住赑屃、椒图二人后领,内劲下沉双腿,倏然落地,两只手却将两名龙宫太子轻描淡写地抛上半空。赑屃太子凌空一个翻身,尚不能卸去慕容修手上暗劲,足一踏地,便即滑开,摔了个四脚朝天,椒图太子功力较差,更加狼狈不堪。
敖四海占不到半刻便宜,又得独自与文渊交手,立时居于劣势。论到武功造诣,敖四海与卫高辛相差仿佛,卫高辛既然不敌文渊,敖四海同样不是对手。一对一单打独斗,文渊得以尽情施展“潇湘水云”剑招,敖四海左支右绌,败象毕露,忽听“呼”地一声,手中长剑被文渊剑刃巧妙之极地一带一黏,脱手而出,远远飞开,落下了万丈断崖。
文渊一招得手,后着绵延而出,一片薄薄的剑刃颤动不绝,如同扁舟行于五湖波涛,潇洒自如。敖四海手中无剑,更加抵挡不住,一个疏神,双腿先后中剑,立足不定,登时扑倒在地。这一下情景难堪之极,敖四海羞怒交迸,胸中一口气郁结不通,陡地身子一颤,喷出一大口鲜血。
便在此时,狻猊太子飞身而出,一掌击向文渊,叫道:“休伤本派龙王!”
文渊感其掌力深沉,心念微动,左掌一分一化,使出“潇湘水云”序招“泛沧浪”,轻轻将他掌力拨开一旁,说道:“在下本来无意多伤性命,便请阁下带回贵派掌门。只是贵派若无其他高手,还是及早罢手的好,难道时至如此,贵派仍想对巾帼庄有所图谋么?”
狻猊太子见文渊居然有意停手,倒是颇出意料之外,扶起敖四海,道:“多谢文兄大量。本派今日是斗不过阁下了,然而胜败之数,并非我龙宫派可定。”说着往黄仲鬼一望。
黄仲鬼一直凝神观战,脸上不动声色,这时缓步上前,目光冷冷地扫过向扬、文渊、华瑄三人脸上,忽然脚下步法骤行,悄无声息地掠至文渊面前,单掌疾劈,一出手便是“太阴刀”杀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