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缘嫣然一笑,道:“要是把这个大秘密告诉龙驭清,你想他会怎么样?”
文渊笑道:“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武林第一的刺绣名匠?”
紫缘笑道:“我说他一定也看不懂。”顿了一顿,忽道:“赵姑娘的刺绣本领,可才真是好呢。要是赵姑娘在这儿,她一定也喜欢看这锦缎。”
华瑄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道:“对啦,文师兄,我们该接赵姐姐过来了罢?向师兄说一个月后会回来,今天刚好一个月啦!”
文渊这才想起,向扬独自一人出外练功,至今已是整整一个满月。他知道师兄最重然诺,尤其赵婉雁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决不会违期不返,当下道:“说得是,算算日子,师兄也该要回来了。”华瑄道:“那我今天过去,要是见了向师兄,就可以跟慕容姐姐一起回来啰?”
文渊略一沉思,道:“你顺便问问师兄,看他是否要搬过来同住。如今龙驭清的意图昭然若揭,倘若师兄能来相助,便多了几分力量。”华瑄拍一下手,笑道:“好呀,向师兄也过来,更不怕那些恶人了。”
当下华瑄骑了一匹快马,出了京城,前往赵婉雁在野外住的小屋。一路马蹄哒哒,到了屋前,她翻身下马,叫道:“慕容姐姐!赵姐姐!”
过得一会儿,赵婉雁出来开门,微笑道:“华姑娘,今天来得好早啊。”华瑄嘻嘻地笑,道:“今天不一样嘛。”说着一看赵婉雁,见她容光焕发,脸上的笑容似乎收也收不住,显是心情奇佳,当下问道:“赵姐姐,向师兄回来了没啊?”
赵婉雁道:“还没有。”华瑄笑道:“啊,向师兄还没回来,你就这么高兴,要是回来了……”说着突然半途打住,一时倒想不出如何形容,便道:“那一定更高兴了!”
赵婉雁略感害羞,脸上露出靦腆的微笑,道:“向大哥回来,我当然高兴啦。华姑娘,先进来里面吧。”说罢,带着华瑄进了屋子。小慕容迎上前来,笑道:“哎呀,只有华家妹子一个人来,没有向公子么?”赵婉雁一听,脸颊更增羞红,道:“怎么啦,你们一个个都来取笑我?我可没有对不起你们啊。”小慕容笑道:“哪儿的话,怎么是取笑呢?我们可是真心真意,帮你盼着你的向大哥回来呀。”
赵婉雁红着脸走到一旁,不跟她们说话。小慕容笑道:“喂,喂,怎么跑啦?妹子,你瞧一下,赵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华瑄歪着身子去看赵婉雁脸色,登时笑道:“哪有生气啊,赵姐姐偷偷在笑呢!”赵婉雁更加羞了,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里,关上了门,还听到小慕容和华瑄愉快的笑声。
她呼了口气,坐在床缘,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转头往旁边的小白虎拍拍手,轻声道:“宝宝,来。”小白虎原本卧在地上,这时立刻站了起来,爬上床去。赵婉雁把牠抱在怀里,柔声道:“宝宝,向大哥出去这么久,你想不想他?”
小白虎叫了一声。赵婉雁微笑道:“向大哥快要回来了哦。”小白虎又叫了一声。
赵婉雁轻轻抚摸牠的皮毛,心里满怀期待,心道:“向大哥,早一点……早一点回来吧……”
时辰慢慢过去,湛蓝的天空,逐渐变成了一片橘红,晚霞满天。
三个姑娘在小屋中等着,都不禁有点茫然起来。华瑄见赵婉雁凝望窗外,神情虽然平静,却藏不住焦急期盼的气氛。她轻轻拉了拉小慕容的衣袖,低声道:
“慕容姐姐,我看好像不太妙。”小慕容望了望赵婉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耸耸肩膀。
再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朦胧,夕阳也将要落下山头。赵婉雁忽道:“慕容姑娘,你先回京城好了。”小慕容一怔,道:“我先回去?”赵婉雁点点头,道:“本来今天就是华姑娘留下来嘛。天要黑了,你如果不赶快动身,会来不及进城的。”小慕容搔搔脸颊,道:“这是没错,可……可是……”朝华瑄望了一眼,显得有些为难。
赵婉雁微笑道:“没关系的,向大哥今天怕是有事耽搁了,华姑娘可能也回不去啦。慕容姑娘,你先回去好了,我……我不要紧的。”她口中这么说,可是声调中的落寞之意,华瑄和小慕容却都听了出来。小慕容虽然聪明,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得道:“好罢,那我先走啦。妹子,你陪着赵姑娘哦。”
小慕容乘上华瑄骑来的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华瑄目送小慕容离开,回头望着赵婉雁,嗯了几声,低声道:“向师兄可能没弄清日子啦,这……说是说一个月,可是也很难算得刚刚好嘛,就是用手指数,也常常会多一天、少一天的……呃……赵姐姐,你……你就……呃、呃……”
赵婉雁轻轻举手,微笑道:“华姑娘,我没事的。”说着关上窗子,道:“你来帮我一下好不好?该做点菜了。”华瑄连忙道:“啊,好!”
两女弄了些简单的饭菜,自行用了。这时早已入夜,赵婉雁点了烛光,望着那时明时暗的烛火,呆呆地发楞起来。
直至三更半夜,忽听淅沥声响,渐响渐密,下起了雨。过了不久,小雨成了大雨,屋顶上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赵婉雁坐在桌前,脸上并无倦容,华瑄听着雨点答答,却已经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起来。本来华瑄身怀上乘武功,绝不会比赵婉雁容易困倦,但是处在这尴尬之极的气氛下,却是令她疲累不已,忍不住道:“赵姐姐,你还不睡么?”赵婉雁轻声道:“你先睡吧,我不累。”
华瑄叹了口气,道:“赵姐姐,不要等了啦,也许向师兄算错日子……”赵婉雁微笑道:“我知道的。华姑娘,你睡吧,我真的不累,也睡不着。”华瑄见她执意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进房去。
赵婉雁见华瑄进去睡了,便即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门边。夜幕低垂,大雨滂沱,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旷野惟闻雨声,一个人影也没有。霎时之间,赵婉雁忽觉双颊湿凉,只道是雨水洒落,用手一摸,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滴溜溜地从眼眶滑了下来。她轻轻颤了颤肩,微带呜咽,轻声道:“向大哥……你在哪里?”
同样在倾盆大雨之下,一处荒僻的山岗中,向扬站在十数棵断裂的树木间,全身早被雨水打湿,剧烈喘气,衣襟前一片鲜红。
在这一个月里,他费尽心思,钻研寰宇神通,修练九通雷掌,功力究竟有没有进步,却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唯一确定的,却是内伤又加剧了。
向扬大口喘气,竭力平复内息,心里懊丧不已,暗道:“没有用,这么修练下去,功力只怕还要退步。今天……已经过了多少天了?”
日复一日的修练中,向扬已经算不清到底离开赵婉雁几天了。他抬头望着天空,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令他觉得有点冷意。向扬长长叹了口气,心道:“师弟的武功,应该又进步了罢。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果然……总有一天,我会比不过他的。”
他想着龙驭清的话,一想再想,只觉脑中一团混乱,忍不住放声大叫,一掌往旁边的松树打去。“喀啦”一声,又有一株青松倒下,地上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向扬一掌击出,顿觉胸口剧痛,不禁按紧心口,沉声喘气。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向兄,你到底在做什么?”
向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撑着纸伞,远远站在一旁,伞上雨点答啦答啦地响。黑夜大雨之中,向扬看不清她容貌,只凭声音分辨,说道:“是石姑娘?”
那女子微笑道:“是。”这持伞的女子,却是巾帼庄大庄主石娘子。
向扬呼吸略定,道:“石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石娘子道:“这儿离巾帼庄没多远,我不能来这走走么?向兄,你又来这儿做什么?”向扬道:“没什么,练练功夫。”石娘子微笑道:“连着这么多日子,练功练到呕血还不停止,就不能说没什么了。”向扬默然不语,迳自在雨中走开。
石娘子跟在后面,叫道:“向兄,留步!”向扬回过头来,静静地道:“石姑娘有何指教?”石娘子向他凝视一阵,微微一笑,道:“向兄一个人练功,似乎相当不悦。我可以请教几招吗?”
向扬转身面对石娘子,道:“石姑娘,你盯住我几天了?”石娘子道:“包括今天,一共六天。”向扬一听,忽生怒气,叫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石娘子道:“不敢,向兄不是在练功么,又有什么笑话可看?”向扬一听,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石姑娘有意讨教,在下奉陪。”石娘子微笑道:“那么得罪了,请赐教。”素手一摆,将纸伞收了起来,大雨淋在她身上,很快便将她全身上下打湿。
【一百八十三】
向扬更不打话,单掌朝天,雨点不住打在他掌心。上身微仰,九转玄功内息略一流转,旋即猱身攻上,右掌虚揽,掌力吞吐不定,犹如星芒闪烁,令人不易捉摸。
石娘子嗯了一声,脚步错动,不与向扬掌势交锋,身子朝左侧开,说道:“向兄,这不是‘九通雷掌’罢?”向扬默不作声,聚精会神,一瞬间连拍七掌,有轻有重,劲力甚为玄妙。这是‘寰宇神通’中的变化,向扬并未修练大成,石娘子眼光犀利,双掌连环劈出,掌法快捷爽脆,竟然招招佔得先机,把向扬的攻势完全逼退回去。只听“啪”地一声轻响,石娘子已一掌按住向扬胸膛。
向扬脸色微变,站立不动。石娘子撤了掌,道:“向兄,认真点罢。”
向扬深深呼吸几下,道:“算了,不打了。”石娘子道:“怎么了?向兄练功过久,太累了么?”向扬不答,走到一旁树下。浓荫遮挡不少豪雨,但雨水依然从枝叶间连串落下,淋在向扬身上。
石娘子见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登时脸色凝重,走上前去,大声叫道:“向兄,你再这样消沉下去,岂不让江湖同道耻笑,说道华玄清后继无人?龙驭清几句言语,便将你诱得这般心意不定了?”
就在这时,黑夜中轰然一道闪电,白光照得一瞬光亮。向扬猛然回头,厉声道:“你说什么?”石娘子神色淡然,说道:“龙驭清跟你说过什么,我都知道了。”向扬道:“你怎么会知道?”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石娘子面朝旁边林子,叫道:“四妹!”
只见一个少女戴着斗笠,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看着向扬,显得颇为忐忑。向扬见杨小鹃也在此地,自己却也没有察觉,不禁心下一凉,忽又觉得心口绞痛起来。
杨小鹃有点怯意地望着向扬,低声道:“向公子,是……是我听到的。”向扬道:“你如何听到的?”杨小鹃看了看石娘子,轻轻地道:“大姐,让我跟向公子说吧。”石娘子点点头,道:“我在山下等你。”说着撑起纸伞,待要举步,又向杨小鹃淡淡一笑,才缓步走入林间。
杨小鹃见大姐离开,脸上增添了几分紧张的神气,低声道:“我……我那天离开庄子,要去京城,路上瞧见了一个曾在庄里卧底的奸细,就是神驼帮骆天胜的女儿,叫做骆金铃。我偷偷跟着她,看到她到了一间小屋,你跟赵姑娘都住在里面。”说到这里,杨小鹃突然脸上泛红,甚是羞涩,斗笠的前缘低下去了几分。
向扬虽然见过骆金铃,还从云非常手里救过了她,却不知她的名字身分,这时听见了,也不在意,道:“骆天胜的女儿,又怎么了?”杨小鹃道:“我看她鬼鬼祟祟,以为她要下手暗算你们,正想出声警告,忽然看见文公子、华姑娘远远来了。那骆金铃立刻逃开,我本来想追上去,想不到还没跨步,就看见龙驭清藏在另一边,骆金铃往那儿跑了过去。龙驭清这等厉害,我怎能跟他硬碰?只好继续躲着啦。”
这时雨势稍弱,淅沥淅沥的雨声放缓了不少。向扬回想当日情境,道:“你躲在一旁,看了我跟文师弟的比试?”杨小鹃道:“是啊。”她说到这里,急忙跟着补上:“你虽然昏倒了,可那是因为你有伤在身啊。要在平常,你的本领还是一等一的。”
向扬冷哼一声,道:“你到底躲着偷看了多久?”杨小鹃手指拨拨脸颊,脸蛋透着一抹红晕,悄声道:“一直看到半夜。”向扬又是一哼,道:“好,算我姓向的无能,给人盯了这么久也没察觉……”忽然心念一动,说道:“且慢,你为什么要一直偷看?你我是友非敌,大可进屋子来见面。”
杨小鹃红着脸蛋,稍稍别过了头,道:“我担心你的伤啊。可要是进去,免不了打扰你跟赵姑娘,干脆待在外头。”向扬再次回忆,自己昏厥转醒之后,便和赵婉雁缠绵了一回,直到赵婉雁入睡以前,两人调情说笑,数也数不清,杨小鹃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好意思进来?
想到此处,向扬再一看杨小鹃的神态,虽然夜色昏暗,但天边电光闪动下,仍见她眼波如水,双腮透红,说不尽的羞赧,定是把屋里两人的亲昵状看了个全。
想透此节,向扬顿感一阵尴尬,岔开话题,道:“你说见到龙驭清,他也一直监视着我?”杨小鹃迅速摇头,道:“不,文公子他们一走,龙驭清也就走啦。到了夜里,他才再过来。”
她稍一迟疑,又道:“向公子,我说呢,你别听龙驭清那些胡言乱语啦。他挑拨你跟文公子师兄弟的感情,肯定是个阴谋,你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烦恼,又这样伤了身,我……”忽然又踌躇了一下,悄声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啊。”
向扬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道:“我岂不知龙驭清不怀好意?可是他有一点是说对了。师弟天资聪颖,悟性超群,涉足江湖以来,武功突飞猛进,不出几年,势必远远胜过了我。我这个做师兄的,怕是有点名不符实了。”
杨小鹃急忙否定,道:“哪有这回事?向公子,你千万别这么想啊!”
向扬似乎没有听见,喃喃地道:“从小到大,师弟学什么都快,又会弹琴,又会读书,现下武功……也要赶过我了。师父传我寰宇神通,我修练至今,几无所成……师父,你为什么不传给师弟,要传给我?师弟这等聪明,给他练了不是更好么?为什么传给我?我……我……”他自言自语,神色越显痛苦,慢慢低下了头,手掌紧抓心口。
眼见向扬神态大异,杨小鹃甚为吃惊,连忙上前问道:“向公子,怎……怎么啦?”才走上几步,忽听向扬大叫一声,猛地转身,左臂横扫,一股强烈之极的劲风骤然迸发,把她推得跌出好几步,“哗刺”一声坐在地上,水花四溅,戴着的斗笠也给震飞,豆大的雨粒洒尽秀发。
正当杨小鹃错愕之际,向扬连声大吼,双掌连环重击,“砰、砰、砰”数声大响,雄猛绝伦的掌力接连印在一棵古松上,震得树干从中断裂。半空打起一声雷响,向扬飞身再推一掌,松树顿时轰隆倒下。
天空接连打了几个霹雳,闪光照耀之下,杨小鹃见向扬咬牙切齿,神情痛苦,心里不由得慌了,一个翻身跳起来,道:“向公子,你定下神来,别太……”话才说到一半,又是几个惊雷震动,轰轰雷霆,风雨大作,打断了她的话头。向扬一声怒吼,伸手指着雷雨夜空,叫道:“王八蛋,你发什么威?想跟我向扬比划几招么?要比就比,谁怕谁!”
呼吼声中,向扬身形飞窜,双掌连出,使的全是九通雷掌的猛招,“雷鼓动山川”、“疾雷动万物”、“春雷百卉坼”、“风雷遶石坛”,每一招都是威不可当,数掌之间,必有一株苍松倒下。霎时四下松针纷飞,松果乱滚,狂风暴雨中雷声隆隆。杨小鹃为他狂态所慑,一时吓得呆了,浑不知该如何是好。
数十招掌力击发出来,向扬也已大耗力气,站定下来,不住口地喘气,旁边横七竖八,都是松树的残枝断干。杨小鹃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声道:“向公子!”
向扬神色茫然,并不回应,忽然脚下一软,向前倒了下去。杨小鹃急忙将他扶住,却见他双目紧闭,晕了过去。杨小鹃搀扶他到一边树底坐下。大雨倾淋之下,向扬衣衫头发都已湿尽,凌乱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