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柳风阁的三个姑娘也好,歇在外院的沈复也好,都未曾想到,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也只是两个姑娘普普通通的出门过节逛个街,只是第二天下午,眼看申时已过,角门外预先说好的扣门暗号却没有按时响起。
鉴于昨晚被自家王爷那么郑重其事地叮嘱了番,表小姐做的事情听说又有风险,眼看时辰已过,在墙角不安地跟小影子一起徘徊了一会儿后,春桃便果断决定抱着它去外院找暮云。
王爷说了,他今日不在,暮云可以做主。
只是未曾想到,暮云如今当了队长,竟然架子也摆起来了,一听就笑嘻嘻地跟自己说:
“春桃啊,没事的,表小姐晚一点自然会回来的,不是有春雨陪着她嘛,放心啦,你还是赶紧去角门那里守着吧,万一这会儿她们回来了呢?那不是还得在门外干等着?快去!”
春桃一想也对,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便赶紧抱着小影子又回了角门边。
只是等来等去,别说未时已经过了,到后来,眼看日头西沉,申时都要过了,可角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为此,春桃也是大着胆子开了门走到外头看了看,可惜这是条比较僻静的小巷,靖王府是皇城脚下一等一的地段,寻常人不会到这边来,尤其是这个时辰,高大的树木浓阴蔽日,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得春桃又急慌慌地赶紧关上了门缩了回来。
“小影子,你说,表小姐她们到底…为什么还不回来啊?”小丫鬟简直愁死了,看着脚下的小黑狗喃喃自语,要不要再去找暮云呢?
可是万一自己去说的时候表小姐她们刚好回来了呢,越到这个时候越有可能啊,哎呀,王爷也是的,这会儿怎么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都会到柳风阁来了。
春桃所不知道的是,沈复早就已经回到了王府,这会儿已经在吩咐暮云派人出去,只是暮云对此觉得比较为难:“王爷,京城这么大,…表小姐她,之前可有跟您说过她要上哪里逛去?”
哪怕说个大致的地点甚至方向也行,这样找起来起码有点准头,要不然手下的弟兄们只能无头苍蝇一般瞎找一通,很可能一个晚上都找不到。
当然,暮云对此表示很乐观,搞不好王爷这边还在乱找,表小姐那边就自己回来了。
表小姐虽说之前去过中南道,但她毕竟是个千金小姐,哪次出门不是有一堆人跟着?何况还有春雨陪着,春雨素来行事稳重,出不了什么事。
沈复却没回答他的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脸色看着还不是很好。
暮云便知,自家王爷事先并没有问过表小姐,得,那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老老实实先派人出去吧,譬如说,京城几条有名的既有酒楼饭馆又有姑娘家喜欢的首饰铺子之类的街道?至于赏景游玩之处譬如柳湖那边,呃,一来不会那么远吧?二来,表小姐也不至于勇敢地故地重游吧?
大过节的,应该还是以吃吃喝喝买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为主,表小姐本来就是京城人,如今又失了身份,不至于要跟大家人挤人地去赏花赏景,这是暮云作为一个单身小青年对他所不太熟悉的闺阁千金的尽力猜测。
肚子里打好了腹稿,暮云便字斟句酌地把想法跟沈复说了。
沈复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周衡毕竟不是原来那个表小姐,不过如今天色已晚,赏花赏景的地方早就已经关门了,想来应该还是在那些热闹的街上贪新鲜吧?
便点点头同意了。
却不知,彼时的两个姑娘所做的事,刚好跟两个男人所想的相反—
醉人的夕阳下,轻柔的晚风里,两人已经吃过了一顿很好吃的晚饭,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处安静的庭院里,中间是一株高大的挂满了花苞的昙花。
庭院里布置得很是典雅,里面的人也不多,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中间的昙花上面还特意搭了白色的帷幔,帷幔后面则有一位老者在抚琴,琴声古朴高雅。
“哎呀春雨,这才叫钱花在刀刃上啊,”周衡喝一口茶,闭上眼睛听琴声:“此等风雅事,哎呀呀,可遇不可求啊,幸亏咱们运气好!”
本来只是随意地逛街,却看到了这么一块牌子,说是夜赏昙花。
周衡自然是没见过,不过昙花一现这成语可是小学时就知道的,当下进来看了场地后便痛快付了钱。
春雨听她这么说也抿着嘴笑:“可不,我呀,还是托您的福呢,这事回去可得瞒着春桃,要不然她该羡慕得哭了!”
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这会儿府里应该收到信了吧?”
“不用担心,收信的可是王府,他们敢不去?而且咱们也说了是信送到才给钱,那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不至于有钱不赚!”周衡表示一点都不担心。
行吧,反正客栈也订了,客栈就算是为了自家生意也会帮忙找个靠谱的人,春雨放下心来,便也美滋滋地开始喝起了桌上的茶。
还别说,虽然这夜赏昙花的费用不菲,但确实安排得很不错,连带这茶水,春雨自认自己没什么见识,但表小姐都说好喝,那自然是好喝的。
而且那琴师技艺娴熟,初时一派恬淡悠远,之后渐入佳境,等到琴声急切如雨,第一朵昙花刚好在众人一片惊叹声中优雅绽放。
之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次换了位姑娘弹起了古筝,有如流水潺潺又不断,昙花便在美好的乐曲声中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了,等到一个时辰过后,那本来看着其貌不扬的花树上,便是朵朵美丽的大白花,洁白如玉,香气扑鼻。
“哎呀,可惜现在没有相机!”表小姐很是感叹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来看到旁边居然还有画师在现场作画描绘昙花风姿,便又乐颠颠地跑去买了一幅,还美滋滋地跟自己表示:“这画不贵,画师还免费赠送题词呢。”
呃,春雨虽然不懂这些,但直觉赠送题词的钱应该已经包含在了买画的价钱里,这会儿便又看出来了,表小姐确实是个对钱没有什么想法的千金小姐,买了画不说,竟然还预订了两朵等下很快就要枯萎的昙花!
听听人家是怎么被说服心甘情愿掏钱的吧:“人家都说了,昙花具有药用价值呢,做菜做汤泡茶都可以,我觉得吧,可以带回去给王爷泡茶,嘿嘿!”出来玩一趟,总得给出钱的人一点表示吧?
春雨:行吧,反正来之前王爷给够了钱,还生怕表小姐不够花,倒是想知道,回去见表小姐给他带了这么一幅不是名家的画作、外加两朵已经枯萎的花给他泡茶喝,会是什么表情。
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坚持留在表小姐旁边,呵呵。
想到这里,春雨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只得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仰头假借看满天星星来掩饰脸上努力憋笑的表情…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中了,靖王府派出去的人眼看天色已晚,都觉得两位姑娘定然已经回来,便都陆续回了府,不就是两个府里的大丫鬟嘛,沈嬷嬷手下的姑娘,肯定有分寸。
外书房内,暮云却开始觉得不妙了,表小姐再怎么任性,旁边不是还有个春雨嘛,再怎么说,这会儿也应该已经回来了啊。
眼看沈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会儿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努力解释顺带安慰自家王爷:“王爷,属下觉得,会不会是…表小姐回了周府,然后天色已晚,让太夫人她们给留下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这也是挺有可能的啊,当然,表小姐任性行事,周太夫人她们不会,按说应该派人给王府送个信,不过也许这会儿沉浸在祖孙相见的喜悦中,一时间给忘了也不一定。
暮云想的这些,沈复也想到了,沉默了会儿,决定让自己相信是这么个情况,周衡不知来往礼节,身边只有个春雨可使唤,很可能既想不到送信也找不到人送信,而太夫人和姨母她们,则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这边是知道的,毕竟这会儿都快宵禁了。
要不然,她也是个懂分寸的人,断无可能在外头逛到忘了时间回来,何况身边还跟了个春雨。至于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沈复直觉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于是想到最后,终是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罢了,你先下去吧,对了,让人去跟春桃说一声,就说表小姐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可惜,直觉不可能的可能,到后来,许是夜深人静,沈复只觉越想越有可能:万一,万一三公主那边,早就盯上了靖王府呢?
虽然三公主一个人看着似乎不太可能有此筹算,但她身后毕竟还有中南道,还有太后,当年太后能助当今皇帝成功上位,可想而知她的能力,如今为了她唯一的女儿,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想到此,本就和衣而卧,干脆起了身烦躁地出门,负手抬头望天,希望自己的想法不会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