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植海便去偏殿传了姜皇后的话。
护国公一听,心里有数了:这是特意要拦着他家阿复不让出宫呢,既如此,咱就偏要出去!
看一眼满草席已然开始管自己低声聊天的人,再看一眼身边的沈复,示意他稍安勿躁,护国公随后上前拍了拍传完话打算要走的秦植海肩膀,神情严肃地指了下偏殿内的一众人问道:
“我说秦统领,在座的老大人们这两天估计都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没能顾得上别的,你自己府上可有察觉?”
不管怎样,得让大家伙都重视起来。
果然,这一问,草席上的抬头率立马高起来了。
秦植海自然一口否定:
“并无。想来如今城门紧闭,五城兵马司也加派人手维持城内治安,那帮贼人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
护国公却摇摇头,呵呵,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但咱可不指望你的回答:
“非也。秦统领,说句托大的话,你毕竟年纪尚轻,阿复所说之事,我虽然也觉得挺讶异,也想着定是贼人走投无路乱窜。不过后来想到一些陈年旧事,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此事不容小觑,当务之急,还是得让阿复赶紧回府一趟、再确认一番。”
这话一说,那秦植海也不客气,手一拱:
“还请国公爷明说,愿闻其详!”
嘿嘿,当然是要好好说与你们听的!护国公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却装模作样慨叹一声,转身对着一草席这会儿差不多都已经抬头的听众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刚才临时编造的故事:
“在座各位,但凡四十岁往上走的,想必多少都记得,幼时那次差点要吃树皮的经历。谢某不是想要重提当年靖国军的京城解困功劳,只是突然想起,当初老靖王爷、也就是阿复他祖父仙逝时,传闻那帮蛮族余部往西北道城楼上扔了一串炮仗…”
沈复本想要么亲自去跟皇后硬讨个人情、说自己去去就回,谁知舅父中间突然开口说话,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也颇有深意,甥舅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便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如今听到护国公提到祖父的事,沈复的心便放下来了:
舅父肯定是要把此事往大里说,给自己个今晚必须要出宫的借口。
果然,随后护国公便又对着一帮“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听个故事”表情的人说到了三年前的事。
说起来,他自己都很是佩服自己的机智,也就是刚才趁着秦植海去皇后处禀报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居然就让自己迅速给阿复找出了个非出宫不可的理由:
“…然后便是三年前,你们都知道,阿复他父王,我那妹夫,唉,下朝时还见他好好的,晚上居然得了急病殁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又正值壮年,别说我等亲人觉得无法接受了,就连皇上也觉得蹊跷,便暗地里派了人手查证。”
这话一说,如愿见到众人脸上开始神色各异,诧异有之,了然有之,当然,幸灾乐祸亦有之。
护国公心中冷笑,脸上则一副沉痛的样子,拍了拍旁边沈复的肩,长叹一声,对着也是控制不住微微露出些好奇神色的秦植海和草席上那帮人很是遗憾地表示:
“不瞒各位,此事也是查出了些线索的,矛头都无一例外指向了那已然有些死灰复燃的蛮族!只是此事万一公布,动摇民心、军心不说,人死也不能复生,阿复尚年轻,还得为父守孝,最后皇上表态先暂时掩下此事,待日后再为靖王爷讨回公道!”
说到这儿,护国公只觉越说越顺,天呐,连自己都感觉要相信了!没看这会儿整个偏殿的人都鸦雀无声地看着自己呢,至于躺在正殿里的那位,把他给说得跟个明君似的,哼,真是便宜他了!
护国公说得开心,沈复却等不得了,便轻咳了下提醒道:
“舅父,这会儿也不早了,还是长话短说,秦统领事情也多…”
行吧,那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虽则秦植海干巴巴地客套了句“哪里哪里”,护国公还是很识相地选择了果断结尾:
“之前那次王府失火你们肯定也都知道,皇上那会儿还在行宫避暑,听说此事后也曾召见谢某,当时就说定是蛮族所为,只是他们到底所为何来呢?”
“不瞒诸位,此事虽然借着雷雨夜,做得也挺像模像样,不过我们后来推测,蛮族那帮人,定是有着见不得人的目的。诸位想想,尤其是秦统领,你有经验,蛮族的人最想从靖王府得到什么?当时阿复可是在行宫随驾。”
眼看底下诸人果然纷纷议论了起来,护国公正想着先等会儿再公布正确答案,秦植海居然抢答了:
“按说他们应该是来找西北道城防图之类的,但如果那样的话,应该是无声无息拿了便走,为何要放一把火,哦不,秦某记得还是两处着火—”
真是多嘴!护国公心里不悦,脸上却一脸的佩服,拱手表示:
“秦统领所言极是。只是那些人是什么人?是被老靖王爷打到大漠深处、只敢偷偷摸摸往城楼扔一串炮仗的蛮族人!他们可没有这等脑子,靖王府也不可能让如此军事机密轻易被人得手。”
“所以啊,当时那些人定是跟无头苍蝇般乱搜一通,府内事后发现不少人为破坏痕迹,想来那两把火也是他们苦寻无果后的泄愤之作。说来也是老天有眼,一场瓢泼大雨浇下来,最终也只烧了两处不要紧的地方…”
沈复听到这儿心里也是无语,幸亏当时救火的陈慧珊本就是派人纵火的人,不至于跟外头说起此事,要不然,舅父这等胡诹,其实经不起多少推敲。
便再次轻咳了声打断护国公的话:
“自那之后王府也加强了戒备,如今这事,倒也不能说一定便是蛮族所为,只是兹事体大,如舅父所言,本王少不得还是亲自回去查看一番才能放心。”
…沈复得了皇后恩准匆匆离开时,护国公还在意犹未尽地继续往自己临时编出来的这个故事里再加料,长夜漫漫,一帮大老爷们几时有过这等睡草席大通铺的时候?
关键守夜守夜,是让你守着正殿那死人别睡觉,不说点话怎么能熬完这长夜?
“…今儿刚好也是趁着这机会,谢某也是不吐不快!唉,我家阿复,在场各位也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之前跟周家姑娘定了亲,那也是我的堂外甥女,亲上加亲的一门好亲事,就盼着除了服把婚期给定了。”
“阿复面前我是不敢说的,可你们想啊,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姑娘家出门也是慎重的,一堆丫鬟婆子护着,如何就…唉,这里头,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