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凤荣当时无暇多想,心思还在消化阿瞒弟弟的真实身份上,只浑浑噩噩地点了头。
如今听到周衡讲完了中秋当晚宫变经过,再看向她怀里低头摸狗的阿瞒弟弟,眼神里就多了一抹怜惜,甚至后来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轻声喊了他一句:
“阿瞒弟弟!”
随后抬头跟周衡坚定地表示:
“姨母,之前您的嘱咐我都记下了,嗯,以后我一定会像对阿华一样护着阿瞒弟弟的!”
说完了,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阿瞒弟弟可是太子爷,哪能让阿华跟他相提并论呢?便又赶紧想要弥补一番:
“不是的,姨母,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姨母都懂!”周衡替吃得一嘴油的小家伙擦了擦嘴,抬头笑着打断他的解释:
“阿瞒弟弟如今喊我作‘阿娘’,那跟阿华不是一样的么?你就把他当做亲弟弟般爱他护他好啦!”
出发前自己想了想,觉得安全起见还是跟阿瞒扮作母子比较好,小家伙唤自己“姨母”唤得勤,童音清脆响亮,别没得到时被有心人听到起了疑心,谁知道三公主那贱人有没有派人四处暗中查探四皇子的踪迹呢?
好在小家伙很好哄,自己以带他出门游玩为诱饵,立马惹得小家伙上了马车就欢快地管自己喊起了“阿娘”。
当然,春莺的意思,小家伙如今跟自己确实亲如母子,让他喊啥估计都愿意:
“…姑娘您有没有注意到,小公子刚才喊您的时候还很得意呢!定是觉得,如今大公子只能依旧管您叫姨母,他却能喊您个别的称呼,是您的心肝宝贝独一份呢!”
小屁孩还能有这种小心思?周衡看着因为马车摇晃、上车不久就睡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不禁哑然失笑。
笑完了又不禁摇头叹息,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也照自己现在的心情:
“能得他唤我一声娘,得意的人该是我才对…”
这些话当时自己是跟春莺低声说的,现在想来,估计被那会儿并未睡着的纪凤荣给听了去了,这才有了昨晚对自己的探问。
等到从自己嘴里如愿得到答案,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少年来说,想必是个不小的冲击。连带这一天下来,虽然跟阿瞒依旧一处玩耍、一起吃饭,却能明显感受到他对这个叫了一阵子的“阿瞒弟弟”态度有了保留,想来是被这个时代代价从小就被灌输的君臣有别的思想给绊住了,不知该如何跟这个三岁小太子继续相处。
既如此,如今得赶紧趁着这个时机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说别的,阿瞒才这么点大,难免会有顽皮淘气的时候,自己可要把他当作亲生孩儿那般才能放开手脚进行严格管教。对纪凤荣来说,虽然乍然发现居然跟小太子兄弟相称,一时间还是不太能接受,但自己这么一说,想必后面还是能慢慢适应过来的,这样对两个小家伙彼此都好。
再说了,照自己揣摩的,如果沈怡真的存了那么个意思,自己如今让她儿子跟阿瞒兄弟般相处,不也刚好么…
周衡正这么想着,旁边的贺叔也及时发话了:
“阿荣,听你姨母的。既然如今你一时也去不了你舅舅那边,这些日子就还是好好待在你姨母身边再说吧。”
贺叔这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吗?不过生怕纪凤荣被两个大人这般做主感到不高兴,周衡便朝贺叔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小小少年的远大志向:
“阿荣是想到西北道跟着舅舅上阵杀敌、杀退蛮族呢!”
贺叔朝她回以了然的一笑,点点头继续说道:
“话是没错,不过阿荣啊,你年纪小不说,贺爷爷是觉得,你的功夫也得再练一练,这样才能上阵杀敌助你舅舅一臂之力,也能借此护得阿瞒弟弟的安全,如此才能两全其美,你说是不是?”
“再者,说实话,贺爷爷是觉得,当初你母亲的意思,或许也不一定是让你去西北道,只是当时京城局势紧张,她是想让你待在一处安全之地,要不然,也不会嘱咐你去找你姨母。”
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下周衡。
看来这位贺叔果然厉害,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怪不得沈复和沈怡都对他很是尊敬,周衡觉得自己的心又安定轻松了许多。要知道,在汤泉镇的时候,凡事都得自己做主,但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便赶紧接过贺叔的话,拍了拍纪凤荣还不太宽阔厚实的肩膀,柔声劝他:
“那咱们要么就把去你舅舅那儿的计划先放一放,跟着贺爷爷再练一练本事,怎么样?”
这话一说,纪凤荣毕竟年纪小,对这位贺爷爷又素来敬仰,毕竟他老人家以前可是宫里的禁卫军大统领呢,虽然他说自己年纪小这一点不太对,可自己的功夫在他眼里肯定是不值一提的,想到此,纪凤荣咬着嘴唇选择了不吭声。
不吭声应该就是默认了吧?周衡见他心动了,便索性再添一把柴:
“之前你卞师父他们一听是贺爷爷在这里,都激动地表示很想当面跟他老人家讨教一番呢,你虽然年纪小,人却聪明,凡事一教就会,这些日子咱们就先在这中南道好好学本事,等回头咱们去西北,你舅舅见了,定然要大吃一惊!”
这话极大地满足了一个小少年的虚荣心,卞师父是虎贲卫,昨晚姨母已经跟自己说了,贺爷爷的身份自己以前就知道,有这两人教自己,纪凤荣去西北道的心思无形中就淡了很多,而且周姨母说得对,自己练好了本事,才能让舅舅和爹娘他们刮目相看,才能保护好…嗯,阿瞒弟弟。
于是纪凤荣最终起身,对着贺叔郑重表示:
“贺爷爷,那以后就麻烦您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我愚笨…”
“怎么会!”贺叔乐呵呵地表示:“你舅舅当初就跟我说起过,说你这孩子天资甚好,不过嘛,那会儿你还小…”
其实哪里是年纪小,主要是威远侯母子俩那边不同意,毕竟要跟着自己练习就得长住王府。
沈怡为此还来王府发过牢骚,但她也不能明着跟自家夫君和婆婆过不去,而阿复只是舅舅,就更不可以越俎代庖了。
这事周小姐肯定不知情,没看现在还帮自己说话:
“所以如今刚好,阿荣,如果你爹娘知道你在贺爷爷这边,也肯定很高兴!”
倒是阿荣,听到自己这般说,却微红了脸低下了头,似乎对此事知情,如今感到有点难为情。
看到这一幕,贺叔忽然觉得有些感慨:
人生事可真是未可知,兜兜转转的,当初威远侯府死活拦着不让,眼下阿荣却最终还是成了自己的非正式弟子。
再有这眼前低头搂着小太子说话的周小姐,当初哭着喊着一心要嫁给阿复时,应该也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替整个靖王府担下重任吧?
本来看不上这表妹的沈怡,也绝没有想到,他日自己会对这表妹心怀感激,靖王府的事且不说,自己的儿子居然也因此而沾了光得了周家表妹的照拂。
更有堂堂靖王爷沈复,当初恨不得要直接冲进宫面圣抗旨拒婚,后来又一直对主动送上门的未婚妻冷脸以对,哪曾想,风水轮流转,这会儿怕是在西北日夜思念着心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