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话未说完就自己先反应过来了,沈复这般模样,自然是因为被三公主逼婚的事给折腾得,一时间颇有些尴尬,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反应,便讪讪地低下头装作在整理裙摆,下午在那河滩上蹭了些灰来不及换,好在如今天色已晚不太看得清。
沈复本来弯着腰的,被她这么一摸脸,就势捉住了她的手,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一边解了她手上绑着的帕子查看伤势。
“疼吧?”仔细看了下那淤青肿胀的手,沈复抬头看她,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再忍会儿,我已经差人回去府里取膏药了。”
刚才被他异常瘦削的脸给惊到了,这会儿周衡正想再看得仔细一些,沈复已经头一低,又去捉了她那只崴了的脚放在了自己腿上,随后又脱了她的鞋袜看那肿了的脚脖子:
“你且忍着些,我先给你揉一揉,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得先让它活血起来,要不然明日就更肿了。”
“等会儿!”周衡不去听他活不活血的话,只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你抬起头来!”
“是瘦了些,过两日就好了!”沈复依旧低着头回答她的话,手上却不停,开始给她揉搓:“如今你也知道了,长姐那边出了事,当时我昼夜兼程赶回来的,路上难免有些辛苦,不碍事的。”
“嘶——你轻点儿!”周衡吃痛,再次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嘴里则再次抬高嗓门有些发狠地咬牙逼问道:
“怎的,沈复,你这是不敢看我么?”
头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当面叫他,语气里也加入了情绪,主要是想着三公主逼婚那事,便硬是提醒自己:
眼前这人说不定是在卖惨博同情,自己得好好表个态。
没想到沈复听了,默了默,随后居然真的答了句:
“是。”
“阿衡,我…没脸见你。”
“你——!”周衡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痛快承认,气得把脚一缩想要收回来,奈何沈复握得紧,还依旧低头不管不顾地给她揉搓着,僵持了下,便心一横,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你之前是想要答应那贱人了?”
“是,半月之期一到,我会应下。”沈复手里不停,嘴上也依旧答得痛快,只是听着有些低沉。
“然后呢?”周衡心里一痛,不再去看他,转头看向窗外已然有些暗淡的天色。
“然后我便要求让阿荣做靖王世子,”沈复的声音听着波澜不惊,看来确实不是一时的想法:“等他到十二岁即袭爵为靖王,统领靖国军,镇守西北道,这几年就辛苦贺叔帮衬着,当然,还有舅父和表哥他们。”
“那再然后呢?”周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只是如此一来却又觉得咽干发涩难以发声。
“再然后,”沈复的声音却听着依旧平稳镇定,就像在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
“我便会同她举行婚礼,婚礼请四皇子主持,婚礼之前会先有个仪式,拥立四皇子为皇。”
“你是说阿华吧?”瞬间想到阿瞒,周衡觉得这一点得问清楚。
沈复对此也回答得干脆利落:
“婚礼之前是阿华,婚礼之后便是阿瞒。”
这倒是个好主意,偷梁换柱,到头来却是如假包换的四皇子真的登了基,如此一来,阿瞒顺利成了皇帝,阿华也安全回到了**身边。
只是,大目标是达成了,周衡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手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把人都安排得如此妥帖,那请问靖王爷:你又打算如何安排我?”
这次沈复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随后哑声说了句:
“到时…我会安排好人手,让暮云做他们的头儿,从此跟着你…去找那马首玉雕。”
马首玉雕?兜兜转转,这会儿竟然又说回了那马首黑玉雕?呵呵,当初不是一口否认从没见过它么?
周衡只觉气往上冲,不禁冷笑出声:
“哦?所以你是知道那马首玉雕在哪里了?”
好在沈复随后先答了句:
“自然不知。”
这让周衡心里莫名一宽,但随之却又听到沈复说了句:
“只是阿衡,到那时,终究是我负了你…所以,我会让他们倾尽靖王府之力找到它,来送你回去—”
话还未说完,周衡已听得勃然大怒,脚一蹬,用力向前踹去,嘴里则大骂一声:
“你…你把我当什么!”
一个工具人么?
沈复被她这么用力一脚踹在腰腹部,不禁闷哼出声,倒是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只是这会儿浓郁的夜色已经渐渐漫了上来,屋内并未点灯,沈复的脸便只余了个清瘦的轮廓,依旧看不真切。
周衡那一脚用了全力,本来还有点担心沈复被踹疼,见他反应不大,心里的火顿时又冒了上来,顾不得去仔细看他的脸,只用手指着他开始语无伦次:
“把我打发回去,然后你就跟陈慧珊那贱人花好月圆、逍遥过日?”
“佩服,沈复,靖王爷,我太佩服你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转念又想着不能在他跟前示弱,便咬着牙擦干了眼泪,冷笑着嘴硬回道:
“行啊,那择日不如撞日,等下你就把阿瞒带回去吧!”
说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痛,小家伙虽说才跟了自己这么两月,但两人简直可说是形影不离,如今乍然要把他交给别人,唉,晚上没了自己给他讲故事,也不知会不会哭…
不过算了,阿瞒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何况,哼,眼前这人不是还指望用他换回沈怡的阿华么?
想到这,周衡只觉自己再也不能跟眼前这人共处一室,一边站了起来往外走,一边说了句自以为颇有讽刺意味的话:
“还有,既然这边事了,明早就让暮云跟着我走吧,多谢你派了这么个能干的人给我,那马首玉雕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了!”
可惜刚踏出两步,那崴了的脚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只得有些狼狈地一瘸一拐往前走。
沈复在她起身时已然同时站了起来,这会儿已经走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周衡自然是负气想要甩脱他,只是如今腿脚不灵便,一时间也走不脱,心里就更气了,很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声音里便掩饰不住地带了些抽泣声:
“你放手!”
“阿衡,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这一辈子,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放手!”沈复终归是习武的男子,听她这么说,又见她背对着一心想要甩脱自己,心中一阵激荡,便用了些力,双手一圈把她给圈在了怀里。
周衡双手被圈动弹不得,有心想要踩他两脚,可如今自己一只脚还崴了,另一只脚又需要用力,情急之下一张嘴,就近一口咬住了沈复的一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