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夜空,照得屋顶白雪晶莹剔透、檐下冰挂闪闪发光,周衡仰头看到这一幕,想到厢房里出生不久的小阿元依偎在母亲怀里那张恬静的睡脸,不禁由衷地感叹一声:
“自打去年中秋起,简直每逢月圆便是别离,今儿这元宵明月,才算不负了花好月圆!”
“是啊!”沈怡跟着掀帘走出来,跟她一道仰望了会儿头顶的圆月,随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表示:
“如此才算是良辰美景!”
“长姐,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屋休息吧!”周衡转头劝她,刚才连彭婶都说,她家阿元有福气,能让郡主亲自给她端水、洗澡、穿衣。
据说也是沈怡的主意,不让春莺和周衡两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姑娘家帮忙,就怕吓到了她们。只是如此一来,人手短缺,除了个镇上提前约好的产婆,也就只有沈嬷嬷和她两个人忙前忙后。
好在彭婶生产顺利,无惊无险,但挽着袖子一趟趟端水、倒水的都是沈怡,为此贺叔也是差点要给她行大礼致谢,却被她给拦住了,说都是一家人,彼此照看,无需如此。
如今听到周衡这般说,沈怡微微一笑说了声:“今儿这等大喜事,有啥可累的,高兴还来不及”,朝院子里努一努嘴:
“再说了,多年没看到贺叔舞剑了,可不能错过!”
说完转头看向主屋,又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不行,得让阿荣也好好看看,我去把他叫起来!”
沈凤荣其实并没有睡,早就站在门边偷偷从帘子缝隙里看着呢,听到母亲的话,还没等沈怡进屋,便已穿戴整齐地蹿了出来。
反正今儿元宵佳节,彭奶奶又生了个小…姑姑,大家都很高兴呢,母亲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于是有了沈凤荣的加入,虽然院子里还是比较冷的,周衡干脆也留了下来,跟他们母子俩一道,兴致勃勃地观看起了这难得一见的雪地里月下舞剑。
还别说,有了月色和雪色的加持,饶是贺叔本是个个子不高且略发福的中年人,周衡这个21世纪来的姑娘更是压根儿不懂其中名堂,却愣是看得连连鼓掌喝彩。
月光犹如滤镜,让本就喜上眉梢的贺叔的脸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熠熠生辉。至于身材胖瘦,一个一身雪白中衣在雪地里灵活腾挪转身还时不时持剑跃起的人,周衡只觉他是堪比电视剧里的帅气侠客,没想到如今侠客居然活生生地在自己跟前舞剑,为此回屋后还臆想了番他日让沈复对着自己舞剑的美事。
贺叔并不知道周衡的想法,只一门心思地借着舞剑发泄着自己似乎无边无际、满到不断溢出来的喜悦之情。那些年少时的爱恋,后来多少年的苦苦寻找,如今全都化作了无比的满足:
真好啊,师父师娘,我和阿姐有孩子了!
待到一套剑法从头到尾舞了足足五遍,贺叔终于一个收势停了下来,头上热气腾腾,虽然有些气喘,脸上却笑容不减,先朝一直看得认真的沈凤荣问了句:
“可瞧清楚了?”
见他点头,便对旁边的沈怡和周衡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贺琛,怎么样?琛,品行高尚、坚毅顽强。”
“是从玉的那个‘琛’吗?”沈怡先反应过来,点头认同:“阿元妹妹是我们大家的珍宝。”
她这么一说,周衡也听明白了:
“嗯,阿元有大名了,好听!”
…贺叔一直待到给女儿贺琛庆祝了100天才硬下心肠离去,彼时镇外的冰河已开始解封,柳树上冒了小小的新芽,沈凤荣已经把他当日那套剑法使得有模有样,就连阿瞒也已习惯性地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嚷嚷着去看阿元醒了没。
风里已经有了一丝暖意,不再那么刺骨,马车里却依旧铺了厚暖的褥子。周衡站在马车旁目送贺叔打马离去,掀帘对着里头躺着的母女俩再次由衷地说一声:
“彭婶,阿元,谢谢你们啦!”
“哎呀快别说啦,走了就走了嘛,真是的!你们俩一个里头说,一个外头说,别把阿元给吵醒了!”彭婶眼里含着泪,却仍笑着示意她赶紧把帘子放下来,免得有风吹进马车厢。
周衡便也不再多说,一笑放下棉帘,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车上是两个小的和春莺。
随后马车启动,一家子人缓缓往西北去,沈嬷嬷和沈怡负责在车上照看彭婶母女,周衡则带着阿瞒和阿荣在另一辆车上玩闹、看书、讲故事。
这一走,一帮妇孺,时停时歇的,便从春天走到了夏天。
好在一路上不断有风景,风景还是大家都未看过的,一开始是冰河解冻,后来是春暖花开,再后来天气就渐渐暖和了起来,棉帘也随之换成了布帘。
本还笑着说要继续“躺月子”的彭婶,也忍不住时不时地抱着女儿掀了窗帘看外头的风景。白白胖胖的小阿元,随着身上的衣服逐渐减少,人也日渐活泼,看到外头的风景,兴奋地“咿呀”叫喊。
“阿元,哥哥给你一朵花!”路边暂歇时,阿瞒兴冲冲地摘了小野花过来,虽然大人们已经纠正了他不能叫“阿元妹妹”,可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自称“哥哥”。
这事最后还是周衡出来一锤定音:
“行吧,反正上头还有个阿荣哥哥呢,凭什么我们家阿瞒就不能当回哥哥?”
于是阿元和阿瞒两个小家伙之间就这么定了关系,以至于很多年之后,阿元看见他,依旧会情不自禁地喊他一声“哥哥!”
彼时的阿元,自然还不会说话,只是她长得白白嫩嫩的,性子又好,见谁都笑,谁抱都可以。于是漫长的一段路程,因为有了这个小家伙,外加另外两个稍微大一点的小家伙,让人觉得日日鲜活有希望。
待到行了两月,在路上过了端午,便到了初夏时节。
北方夏日清凉,倒也没什么不适,连带阿荣和阿瞒两个小家伙,周衡也是想着他们一直坐马车无趣又辛苦,只要有河滩,便让侍卫们带着他们去好好地玩水一番。
自己这边,则是围着个头上被戴了个野花编成的小花环的阿元爱不释手。短短几个月,阿元从一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儿,变成一个能坐在母亲怀里滴溜溜地看人、又露出两颗小米粒牙笑嘻嘻地跟着大人拍手的小可爱了。
如此,一直走了足足四个月,眼看都快要八月了,一大家子人才总算抵达了西北道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