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打头阵的便是那位已故中南道总督的两个庶子。两人一身孝衣,眼含热泪,说要替之前惨死的母亲报仇。
其余将士也是一身黑衣白布,打的旗号是替先帝和姜皇后等人复仇,拨乱反正,匡扶本朝正统。
只是虽然成功地渡了江,士气也高涨,中南道主城随后却并没有如愿地快速攻打下来—
三公主虽然自己早就回了京城,但太后却又接替她坐镇中南道并亲自出现在了城头,斥责那两位庶兄,说什么妾室庶子居然肖想登堂入室,自然是遭到了报应。
之后当着那两位庶兄的面亲手扔下一道懿旨,斥责沈复如他手下那般狼子野心,妄想改朝换代,号召天下诸道共诛之。
当然,这也就罢了,无非就是之前的那套泼脏水。只是令人震惊的是,太后在懿旨里竟然还加了一条,说为了守住祖宗的江山基业,摄政王已答应,谁能拿到反叛靖王的项上人头,她便招那人为婿,不拘年龄。
当然,如果对方年事已高或已有妻室,摄政王也不强求,到时可招对方推荐人选为婿,或子侄或弟子或亲朋,不拘出身。
这道懿旨一下,不得不说,既是对之前周家敲登闻鼓一事的有力回击,更因此激起了各方人马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一时间,沈复这边不至于说是腹背受敌,却也遭到了更为强大的抵抗、没法再往前进哪怕一步了。
京城被软禁着的护国公府诸人,则终于借着此事被三公主下令全都被杀了。据说府里男丁是全都拉到菜市口被当众砍头,女眷则是在府中被赐了自尽,阖府上下连刚牙牙学语的小婴儿都没能幸免。
消息传到西北道,沈怡当场哀痛到昏死过去。等周衡和沈太师听到消息带着阿瞒赶到王府,只见几个孩子已经都换了孝服,围坐在灵堂前默默地烧着纸钱抽泣着,沈嬷嬷则抹着眼泪端着一个空药碗哽咽着迎出来:
“表小姐,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啊!舅老爷那边府里…”
“阿欢哪,莫慌莫慌,”站在门外没跟着进屋的沈太师听得一声长叹,嘱咐自家妹妹:
“如今这王府内宅里还要靠着你来打点,得把孩子们给看顾好了,别自乱了阵脚!”
又安抚她一句:
“先让周姑娘进去看看郡主,有什么事随后再说。”
周衡眼看如此心里也着急,跟沈嬷嬷打了声招呼便赶紧进了屋。
沈太师不方便进屋,询问了沈嬷嬷两句便带着阿瞒去了灵堂,想是去安抚那边的孩子们了。屋里躺床上的沈怡早就听到了动静,见周衡进来,欲语泪先流,转头有气无力地招呼了句:
“你来啦!”
便嘴唇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衡却在刚才马车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坐到床前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头默然了下,终是抬头说了自己的打算:
“长姐,我想,要么就趁这个时机把我的身份公布了吧,就由我来出面指证那贱人!”
“你的意思是…”沈怡没料到她居然会说这么件事,但也很快就回过神来,一时间眼泪便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阿衡,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阿复着想。唉,想到阿复那边如今的情形,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一般,再想到舅父舅母他们…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一边说一边无力地拍了下被子。
敛一敛神,却又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劝周衡:
“可你这身份一旦公布了,就算指证那贱人是当初害你的幕后主使又如何?难不成大理寺还能就此秉公办事了?且万一就此被那贱人查出你的下落,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如何跟阿复交代?跟姨父姨母、太夫人他们交代?”
“没事,她又不知道我具体在哪里,”周衡心里却很是坚定,这个法子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得一试,要不然沈复那边太艰难、太被动了:
“之前祖母去敲登闻鼓指证那贱人,总归是有些口说无凭,甚至还有被人说成攀诬摄政王的风险。但我要是说真的还活着,物证没有,人证起码总算一个。毕竟当日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在游人如织的柳湖上直接对我下手。那贱人如此处心积虑且如此嚣张,天下人总要稍微多想一想。”
“还有,梁嫔娘娘的嘱托,那是最有利的物证。阿复之前不是已经说是梁娘娘无意间知道宫里头要出大事才不得不找到他那边求助的么?但他毕竟一个外男,不可能跟梁嫔娘娘私下接触。如今咱们倒是可以变通一下、有什么说什么了。”
“既然我还活着,那就以我的名义来说。说我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中秋宫宴那天便趁着人多混进了宫里,贸然想要找三公主那贱人对质。”
“结果因着太液池里发生的事受到了惊吓,吓得沿着太液池边的林子逃命。不想就遇到了抱着阿瞒逃出翠微宫的春莺,两人惶惶然躲在林子里时,却又目睹了太后母女俩的突然出现。她们俩前呼后拥,有很多人护送,且护送的人里还有些携带武器、身穿水靠的人。”
“那母女俩大摇大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在林子外头休息了会儿,言谈间让我得知了她们的惊天阴谋。如此,虽说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确实也是事实,人证事实俱在,弑君弑兄的天大罪名那贱人可就跑不了了!”
思路还是有些乱,但周衡有信心,这些实打实的真相一旦说出来,总能帮着抵消些对沈复那边的冲击:
“长姐你看行么?毕竟,我出事那会儿动静也不小,如今死而复生,又跟阿复有关,我想着,总能引来些关注吧?”
沈怡凝神想了想,忽的眼睛一亮,随后一边说一边撑着胳膊费力地打算坐起身来:
“对了,还有京畿道!记得你们曾说起过,当时逃出京城后还在运河那边碰到了那对母女,那贱人还杀了神策军统领。此事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证!”
周衡见状赶紧拿了个大靠枕放在她身后。
沈怡却有些兴奋,抓着周衡的手热切地抬头跟她继续说道:
“京畿道虽说如今早就都是她的人,如今那统领也是她一手栽培,但要是里头的人听说他们前任大统领是被三公主所杀,当中总还有些跟前任大统领有交情之人未被肃清吧?且神策军向来只忠于皇帝。如此一来,那贱人从此对神策军也不得不防着点儿吧?京畿道可是离京城近得很,别一个不慎被…”
说到这儿,沈怡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叹了口气,才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周衡缓缓说道:
“还有阿华。既然要说,就干脆说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