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这边相拥而泣时,周衡那边也是有些伤感。
谢倞虽然听话地跟着上了马车,毕竟年纪小,之后很快就开始低头哭了起来,惹得旁边本来还挺兴奋多了个玩伴的阿瞒也有些无措,急得跟周衡求助:
“娘,阿倞哭了!要不咱们让他回去吧?”
“阿倞乖,姑母生病了,怕对你照顾不周,你又要读书,这才让你跟阿瞒一起过来的。”周衡看着也有些头疼,眼前这个小男孩可不是阿瞒当初那般小小的一个,已经有些懂事了,如此这般跟哥哥姐姐们硬生生地分开,心里别留下什么阴影。
好在谢倞毕竟是世家子弟,估计家里教导得挺好,这会儿虽然抽抽噎噎地揉着眼睛,听了周衡的话,却也并没有再继续哭闹下去,只是小声地靠在乳母身边朝她问了句:
“那以后可以回去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周衡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心疼,拿了帕子替他擦干了眼泪,又轻声宽慰他:
“只是阿荣哥哥和阿俨哥哥明天就要去军营了,他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来。玉蓉姐姐要帮着姑母照顾玉莹,也不能一直陪着你玩。阿倞乖,咱们先跟阿瞒一起好好读书,等有空了再回去,好不好?”
说到这儿想起一事,便抬头对着旁边神色有些惶恐的那位乳母一笑,对着一大一小解释道:
“我也是你的姑母啊,对不对?姑母不会骗你的!”
“啊对对!”那乳母之前已经被沈怡告知了周衡的真实身份,本来还在震惊当中,这会儿被她一提醒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赶紧低头帮着开解谢倞:
“二公子,咱们从京城出来时,老爷和夫人是怎么跟您说来着?”
“要听话,”谢倞乖巧地低声回答:
“路上要听哥哥姐姐和你的话,到了西北要听姑母的话。”
“对呀,”乳母心疼地搂住他,声音听着也是在努力地忍着:
“咱们二公子最乖、最听话了!”
要这么小的孩子乖巧听话地离开自己的亲人…周衡也是心里一阵唏嘘,不过没办法,这种时候,孤苦无依的孩子又能怎样呢?再说了,大人们尚且在做各种牺牲,孩子们又如何能凭自己心意行事呢?
便硬起心肠,开始跟两个孩子说起日后的安排:
“你们俩以后就一起作伴,白天一起跟着沈爷爷读书,晚上也睡一块儿。阿倞刚来,你俩要相亲相爱,什么东西都要彼此分享,不许吵架,更不许打架,听到没有?”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你才被迫跟家人分离的。
这话听得那乳母脸上又是一阵惶恐,颤着声音表示:
“姑娘,奴婢、奴婢定会看好二公子的,绝不会让他冒犯、冒犯—”
“小公子。”周衡笑着替她说了,总不能直接说“陛下”吧?
两个小家伙对大人们这番对话听得似懂非懂,他们的关注点在周衡前面说的那句一起作伴的话上。为此阿瞒很是开心不说,连带本来有些郁郁的谢倞情绪也渐渐好转了。
周衡见状也不戳破,知道阿瞒定是以为自己还会跟他一个屋睡,反正今晚来不及安排,大家确实只能在一个屋凑合了。但等回到宅子里带着谢倞的乳母和春桃把两个已经开始玩闹的小家伙给安顿了一道睡下,转身还是去了彭婶那边找她商量自己心里刚冒出来的一些想法。
彭婶心有默契,这会儿还亮着一盏小油灯在等着她,给她开了门后便直接到桌上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等到听了周衡说了这一天的经过,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炕上睡着的女儿半响说不出话。
“彭婶,我想着,”周衡见此,先是说了自己打算公开身份来帮助沈复的事,随后便说起自己刚才想到的事:
“要么明天当着沈太师的面跟阿瞒说下中秋宫宴那会儿发生的事。也不是现在就要跟他说他的父皇母妃都死了,但长姐都已经把阿倞这般给了我,今日阿瞒也听了他们谢家的事,既如此,还是想跟他也说说他们家发生的事。”
明日说不定谢倞还会哼哼唧唧不开心,那就干脆让阿瞒也感同身受一把好了,周衡这会儿还是比较心疼被无辜当做替身的谢倞的。
“也好,”彭婶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如此一来,谢家那位小公子不至于觉得就他一个人如此可怜,阿瞒如今也不小了,回头心里也多少会存了些印象,不至于以后知道实情时太过突然。”
说到这儿,彭婶看向周衡,接下来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阿衡,你这么做是对的!”
“这两年你待阿瞒如何,别人不知道,你彭婶我是看在眼里的。可阿衡啊,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阿瞒他如今喊您做娘,说到底也只是权宜之计,他…终究不是你的孩子。”
这话说得周衡心头一跳,之后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慢慢地从心里延伸开来,在这个夏日的夜晚,让她突如其来地感受到一股凉意。
是啊,阿瞒他…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
周衡眼眶一热,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赶紧低下头。半响,才缓缓地应了声:
“我知道。”
“你也别太难过,”彭婶见状赶紧坐到她身边低声劝道:
“阿衡,你当初一个待嫁姑娘,为了靖王爷、为了皇家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难能可贵。可正因如此,有些事啊,照你说的,趁现在公开了也挺好!”
“你自己的事就不用说了,都到这时候了,你家太夫人也早就在宫门口为你击鼓鸣冤了,咱就痛痛快快地站出来!不说天下人,就是咱们自己这边,王爷那边,也是要给你名分的时候了!”
“至于阿瞒的事,他如今都跟着沈太师读书了,以后只会越来越懂事。那他家的那些事,说不定沈太师那边也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沈太师毕竟不是一般的老师,阿瞒也不是一般的学生,连去给他们送吃食的春桃有次都跟我嘀咕,说沈太师在讲的‘故事’怎么都是王侯将相的,听着就老气横秋,也不问问小公子愿不愿意听。”
“阿瞒是不是愿意听咱且不论,但阿衡啊,你想想,如今阿瞒是不是已经不太愿意听你讲喜羊羊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