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观中,一时寂静。
就连于阔也开始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救赵牧灵到底是对还是错。
因为于阔开始怀疑自己的老友千道梅,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诚意要收赵牧灵为徒,还是要借着由此来惩罚折磨赵牧灵、拔除这颗眼中钉、以报囚禁镇压千年之仇。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现在这么费心费力地救赵牧灵岂不就是好心变成了坏意,和老友一起在为难赵牧灵,不仅让他受尽折磨,现在连想死都不成。
如果是前者,那他就不该放着这么多后患不除,通通遗留在赵牧灵身上,难道他是相信赵牧灵凭借自己能够克服磨难,在重重痛苦之中活下来吗?
还是说在那浮光一瞬,天机泄露的刹那之间,他看到了什么吗?又或是赵牧灵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办法,这就是自己这位老友,做事情总是有头没尾。
似乎从相识以来,自己和他每一次见面,都是他捅了天大的娄子或者是他要拉伙自己帮他去捅一个天大的娄子,还总爱好言之为‘干大事’、‘丰功伟绩’,彼此之间最多的记忆好像就是喝酒以及为他收拾烂摊子,总是难忘。
也许以后能得清闲,再也不用为他解决各样的麻烦,可是他最后这一次给自己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实在是太大、太烂,不仅有麻烦,还有疑难,让人束手无策,可能还有更多麻烦随时都会蹦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的存在感总是这么强!
只不过以后,他再也不在了!
咚咚咚~
有人打破寂静,一丈观响起了敲门声,是长春老怪挑水回来了。
一个个大水缸刚刚落地,偌大水缸里的水便如同有灵白练一般起舞飞升,一个个水缸神异无比,都流出了数十倍于其大小的流水升空,所有黄泉之水聚集到一丈观上空的巨大空间之中。
又是一次蒸海焚湖,不一会儿海干湖涸,只有小小一抔如暖阳旭日一般颜色的水液留下,然而那一点点毫不起眼的流水却让人感到寒冷无比。
“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长春老怪也不禁担忧起来,并不是因为怜惜赵牧灵,而是纯粹的感到害怕,那黄泉之水太过纯烈,实在不是世间生灵魂魄所能忍受的。
就算是自己现在的境界和体魄,一滴黄泉之水也需要稀释数倍才能够有益身体而无害,更不要说直接以灵魂承接。
虽然现在眼前的这片空间水球能够将这黄泉之水稍微稀释一二,但是现在的赵牧灵毕竟只是一介魂体而已。黄泉浣魂,只是眼观便让人神魂胆颤。
小鲤鱼也隐隐担忧,现在如果不是赵牧灵已经将自己的本体与其融为一体,有自己帮他分担一部分黄泉之水对于世间生灵魂魄的‘毒性’,估计他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小鲤鱼和长春老怪不约而同望向于阔。
“这一次,赵牧灵的魂魄久久无法归拢。
“如果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既然他的魂体都已经破碎成这样,我们还不如下一剂猛药,让他破碎得更厉害、更彻底。
“要么在灰烬中重生,要么在死寂中灭亡。
“就看他能不能破后而立了!”
于阔看着自己手中的石碑,既是托付,更是负担,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有负嘱托!
小鲤鱼知道,于阔并没有把话说完。
如今赵牧灵和赵椿的灵魂紧紧纠缠,于阔是想要用黄泉之水将赵牧灵的灵魂彻底破碎,希冀着赵牧灵的魂体能够在黄泉之水的冲击洗礼之下,与赵椿的灵魂彻底分离。
只有这样,赵牧灵才能够与小鲤鱼彻底融合,脱胎换骨,真正开窍,迎接新生!
只不过小鲤鱼不知道,其实于阔心中也没底,有很大的成分都是在赌,而且现在不得不赌。
赌赵牧灵的身体够强硬!
赌赵牧灵的灵魂够坚韧!
赌赵牧灵的运气够幸运!
赌青羊山那几人够耐心!
赌老友没和自己开玩笑!
于阔又一次将黄泉之水倒入自己眼前的空间之中,闭目道:
“虽然天意可能无用,但是让我们来看看它到底会把结果导向何处!”
小鲤鱼和长春老怪都不由得后退,因为面前空间水球之中水汽弥漫,隆隆作响,整片空间也在不断扩张。
片刻之后,空间终于停止扩张,于阔暗暗吃惊,因为这一次空间之中的力量变得越来越狂暴,在保护好赵牧灵的灵魂的前提下,控制整片空间变得有些吃力起来。
又过了几息,空间水球之中的动静停歇下来,渐渐露出真貌。
在那长钩穿插的符文牢笼之中,灵魂碎片经过黄泉之水的洗礼变得更加的细碎,不过幸好,赵牧灵的灵魂碎片都还在,并没有随之消逝。
所有人、鱼都大松一口气!
于阔担心渐去,这一次似乎赌赢了,空间之中除了赵牧灵的灵魂碎片皆在之外,另外一道灵魂气息又变得更加的强烈了,似乎找对了路。
只不过赵牧灵的灵魂碎片变得更加的细小,碎片崩裂四散的趋势却更难压制。
虽然已经用时间将空间之中的速度放慢了无数倍,但是那一股又一股的灵魂爆炸的能量一直都在积蓄之中,让自己的压制变得吃力起来。
小鲤鱼也感觉到,这一次赵牧灵的魂魄所承受的痛苦是上一次的无数倍,在经历洗礼之后,自己和赵牧灵的融合也更进一步,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赵椿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这也意味着赵椿的魂魄在不断地和赵牧灵的魂体脱离。
而由于有着于阔的空间阻隔,长春老怪倒并没有察觉到赵椿的灵魂气息,但是老怪面色惊悚,一看就知道被那黄泉噬魂的景象吓得不轻。
虽然于阔掌握着空间,但是经历这一次黄泉洗礼之后,整片空间扩张的速度明显变得更快,只是稍稍沉默之间,于阔便倒退三尺之远。
“你们两个都去,我要黄泉之水源源不断!”
于阔眼望天地殿门口那一扇破洞的门板,心中希望升起,开始变得好奇起来,不知赵牧灵能不能坚持到活下来的那一刻!
小鲤鱼和长春老怪得到吩咐,一个心急如焚,一个不得不好好表现,一人一鱼飞驶如梭,瞬间便跳出空间之外。
一个鱼儿不喝水,一个老怪没水喝,一人一鱼来往担水不停歇。
一丈观上空渐渐积流成河、积河成湖,焚江煮海亦不停歇。
水汽蒸腾,白云接地,雨积流水!
……
在一丈观中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青龙街的残垣断瓦之中却是一片萧条寂寥,有半截人身独对四面断墙。
自从那日于阔对何正清略施惩戒之后,过了几日何正清渐渐恢复过来,好像就不再疯癫了。
每日不再大喊大叫,衣服和头发都被理顺,整个人也变得顺眼多了。
虽然何正清走出了疯疯癫癫的状态,但是却走进了一个更深的牢笼。
这一座深不见底的牢笼是于阔在三言两语之间就编织起来的。
明明是自小就被宗门选中的天之骄子,勤学苦练,一心之志便是夺回故乡山河,鼎盛宗门,无数人羡慕不得。
自从被选中之后就被师傅和各位耆老寄予厚望,谆谆教导,肩负山河重任,身领宗门千年大计,自己放弃了大道登高的机会,只修炼一门灵气,百年如一日。
可是自己突然就由志夺故乡山河的忠义之士变成了胆小失节的逃兵之行。
明明赵牧灵就只是一个‘一窍不通’的旧民,明明他只是一介凡人之身,明明他只是孤身一人,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付出,明明他什么都不该得到!
可是老天无眼,他却偏偏捞到了这个天大的好处。
宗门千年大计一朝落空,一代代人的心血付之一炬。
自己这一生的努力所向似乎变成了笑话!
凡人之身竟然能够承载天地宝器,如今的自己不过只是他赵牧灵一介窍穴之中苟且偷生的蝼蚁!
一生的尊严散落一地,无法拾起,只能被人践踏成泥!
心已经死去!
何正清庄重以待,一直盯着一丈观,心中期待着赵牧灵身死道消,自己要亲眼看着片天地随之彻底湮灭,沦为自己的陪葬。
数日来一丈观动静不停,望着一丈观上空不断升腾的水雾渐渐积累成云,何正清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那个‘旧民’还没死!
……
又过了两日之后,在小镇空间外面的广阔世界中依旧是那一副昏沉沉的黑暗景象,无风无雨,没有一丝光芒,天地之间只有无尽尘埃似乎没有止境地不停降落。
空间之中无日生光,已经变成了一片白云堆砌,雨落不停的世界,已经看不见小镇的踪影,更找不到一丈观到底在何处。
一片平静之中,忽而听见白云之中一道声音响起:
“前辈,请助我半臂之力!”
小鲤鱼和长春老怪刚刚跨过空间,一听见那一道声音便飞忙急奔,眨眼之间就回到了白云深处。
一人一鱼站在一丈观外的白云雾气之中呆呆傻眼。
一丈观上空积蓄的如海池宽阔的黄泉之水居然全部都被于阔蒸腾而空,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一丈观中,于阔掌握的,那个用于锁居赵牧灵灵魂碎片的水球空间之中响声若雷,一股股水汽如枪似箭不停地冲击着整个空间的界壁。
于阔手中的整个空间不断扩大,速度极快,一丈观中已经无法盛放。
于阔双眉倒竖,牙关紧锁,已经被逼倒退到角落,现在退无可退,整片空间已经无法压制,已经处于爆裂的边缘。
那片空间之中混淆难查,根本看不清现在赵牧灵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是生是死,或者是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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