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九洲,九月初九就要来临的前夕,长春老怪被于阔封印,不得不在其压榨之下言听计从,已经来往小镇空间和孤零零的屋子小院之间担水多日。
其实如今也不是真的需要那么多黄泉之水了,老怪一边打鱼一边晒网,不慌不忙,每次挑完一次水都要先在院子里自己先喝个饱、歇个够,也无人催促。
刚刚才从小镇空间返回,老怪靠在水缸之上,一股水柱从水缸当中涌起,如游龙归洞一般涌入老怪口中,惬意却也忧愁。
“修仙就是为了逍遥长生,
“为何长生就这么难?
“究竟要如何才能真正逍遥?”
老怪喃喃自语,可是整片天地无边无际,只有漫天尘埃飞扬不定,昏昏沉沉,无人回应。
看着远处那一片被高人手段封印的小镇天地,即使长春老怪活了数千年也不禁唏嘘起来。
当初才来这片小镇时,天地还未显出真貌,山河不过千里,如今显现出全貌来,不知到底有多宽,如今就算是人间最宽广的北济洲和南荒洲恐怕也比不上。
如果于阔没有偷偷摸摸藏在一丈观中,自己顺利将赵牧灵的魂体吞舍,如今这片空间也许就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一步踏出了逍遥之中,甚至那最终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又怎么会像如今这样窘迫。
也不知道那于阔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也在此处,为什么就能放着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动心,难道他就不想走出那最后一步么?
让如此至宝,这么大一片空间给他赵牧灵一个‘一窍不通’的凡人占据,实在是越想越气,这不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么?
就算他现在不死又如何,就算他真的醒来开窍了,不过也只是个洞府境而已,‘一窍不通’之身难道还能渡劫飞升不成?
老怪面前插着一杆铁戟,手里把玩着在院子里废墟之上找到的一根黑黢黢的木棒,神思飞驰,突然之间,老怪手指停转,手中木棒嘭咚咚滚落到地上。
老怪突然闭嘴,站直身体,双眼幽暗深邃遥望着天地四周,水缸中的泉水落回缸中。
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飞扬不定的无尽尘埃突然动了起来,似乎像是有了呼吸一般上下浮沉。
老怪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隐隐升起,看着不远处被封印在空间之中的那座小镇,那座北山依稀不清的轮廓宛如眼中一粒沙子,棱角刺眼。
没有犹豫,老怪腾身而起,身形化作白光一闪,瞬间便隐没进入了小镇空间之中,也不管那几口水缸挑没挑得上了。
小镇一片残垣不堪入目,青龙街和朱雀街两条街道纵横相交之处正是一丈观。
观内,小鲤鱼游曳在赵牧灵的魂体空间四周,连续多日也未曾离开一步,鱼眼鼓鼓,始终盯着空间之中。
“于阔,他怎么还不醒?”
小鲤鱼隔着空间看着赵牧灵的面庞,灵魂之态,有形无实,不过和真人别无二致。
几天前赵牧灵的魂体已经不再崩裂,可是他还是还不见醒来,虽然小鲤鱼能感受得到赵牧灵的灵魂正在恢复之中,但是赵牧灵一日不醒来小鲤鱼一日不放心,过得时间越久小鲤鱼心中越没底。
而于阔手里托着石碑坐在池塘边上的另一面巨大的石碑之前,悠哉悠哉,似乎格外放松。
“你和赵牧灵已经融为一体,
“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于阔不止是表面上看着放松,其实心里也放下了大半担心,因为几天之前这片空间已经被人隔断天意,仿佛赵牧灵的肉身灵魂已经不在诸天万界之中。
本来赵牧灵身体和灵魂都受创严重,无数意外缠身,说不定哪一刻便会踏入意外之中,身死道消。
而现在的赵牧灵如同处于天地之上,不受天意所拘,他身上一切天意之中的不可能都已经被斩断,所有天意之中的意外都通通被粉碎,只留下了那万千种可能中的一线生机,只要赵牧灵自己能够坚持从身体魂魄的伤势之中熬过来不死,他醒来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不过于阔没有明说,因为心中已经大概有数到底是谁在出手,那个存在自己不想招惹,离得越远越好。而如今这片天地已经被封锁,小鲤鱼的真身本体受创严重,现在又在赵牧灵体内,赵牧灵神识不醒,所以小鲤鱼一直都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天意流转,根本不知天意已经被斩断。
没想到这一次睁眼于此处居然会耽搁这么长时间,于阔早就已经无事可做,虽然一直都在担心另外那边的事情,可是现在空间之外毫无气机可寻,就是想回去都找不到路,如今也只能等到赵牧灵醒来之后才能回去了。
于阔看着手中石碑叹息,虽然只是两个字的托付,可是远比自己想象的沉重得多!
小鲤鱼看见于阔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不由得心中气闷,可是也只能气闷而已,现在拿他根本毫无办法。
虽然小鲤鱼能感受得到赵牧灵正在不断恢复,但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小鲤鱼一直提心吊胆,随着赵牧灵的情况不断徘徊于生死之间,心神摇曳难以平静,之所以询问于阔,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安慰而已。
“赵牧灵…赵牧灵…
“赵客…赵客…
“你要死就快点死…
“你要是想活着就喘口气…
“你睁眼看看池塘里,你姐姐她正在等着你…
“赵牧灵…要是听到了就给我活过来…
“赵牧灵…你这个骗子…
“妈的…被骗了……
“……”
于阔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小鲤鱼即使生气也拿他没办法,于是就只能对着空间之中赵牧灵的魂体大吼不停,小鲤鱼的声音响彻整片被封闭的小镇空间,回声响荡。
不远处的青龙街有一片废墟之中,半身老人何正清疯癫多时,听见了小鲤鱼的叫喊之声,把伏在土丘之上的半截身体挺立而起,遥望着一丈观中,痴痴呆呆的眼神之中有一丝丝神采凝聚。
而在小鲤鱼的叫喊之声中,本来坐在池塘边看水赏花的于阔收敛神色,一下站起了身来。
小鲫鱼也突然呆愣愣地闭上了两片开合不停的鱼唇,望着自己面前的空间之中。
一丈观中响起了一声‘吱呀’门开之声。
天地殿前中庭之上的空间内,赵牧灵的魂体垂死惊坐而起,眉眼颤抖蠕动。
观外,封印小镇的空间边缘之处一道流光射来,正好落在一丈观那一丈之高、仅有数步的台阶之下,长春老怪满目惊光,老眼如斗巴巴望着观内中庭之上。
“诈魂了…
“真的…醒了…?”
看着赵牧灵枯瘦的灵魂坐起于一丈观之上,居然感到了苍穹压顶的威严,老怪心中一惊,不知自己言已成声!
于阔移步于中庭边缘,挥手撤去了那一道空间屏障。
中庭之上,赵牧灵惊坐而起的魂体处于将醒未醒之间,双眼欲睁未睁。一尊大鼎无形,在赵牧灵的魂体之中缓缓旋转、上下浮动,已经和赵牧灵的魂体融为一体,气机流转不停,铺天盖地地散开。
于阔看着赵牧灵的魂体身影,双眼中一阵阵恍惚,居然感受到了老友的熟悉之感,心中惊疑道:
“只是灵魂惊动,神识仍未清醒?
“还是说是因为和小鲤鱼神识牵连、彼此共振?
“是听到了他姐姐的原因吗?”
赵牧灵的魂体静静悬浮,气机流转之间有风兴焉。
观外不远处,青龙街上有疯疯癫癫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的…
“他肯定会死的…
“他不可能活下来的…
“……”
何正清半痴半醒,与整片大地相连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惊颤,这片天地之中突然多了一道气息,凌驾于天地之上,俯视天地之间,虽然那道气息还在朦胧之中,却已经让何正清的身体感到畏惧不已。
而一丈观中,小鲤鱼却身形呆滞、一动不动,刚才那一刻,赵牧灵的灵魂之中有一道声音直抵小鲤鱼的心神,有一瞬间心意相通,他只喊了两个字,然后魂体便惊起而坐。
赵牧灵所呼唤的正是‘姐姐’!
即使是灵魂归寂,神识封尘,他想的也只有他姐姐一人,甚至都没有他自己!
小鲤鱼心有不平!
我都已经把自己的大道生死托付给你赵牧灵,可是你却不想着自己活下来,首先想的却是复活你姐姐,唯一想的也是复活你姐姐,那你把老子放在哪里了?
小鲤鱼感受自己的眼前,赵牧灵魂体之中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醒来,正在不停地冲击着那最后那一道朦朦胧胧的阻碍,神魂之间震荡不已。
如今小鲤鱼已经和赵牧灵融为一体,大道交融,赵牧灵的神识在灵魂之中的一次次冲击耗神无数,小鲤鱼心神之中也随之震荡翻覆!
虽然小鲤鱼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了赵牧灵神识之中跨越生死、绝不放弃的心愿,为之动容不已,但是现在赵牧灵真的要醒来了,小鲤鱼对赵牧灵的担心不由得变成了不甘心,从此之后,这个‘一窍不通’的家伙就真的是自己的主人了!
小鲤鱼只觉得自己所托非人!只是觉得赵牧灵就不该是个人!
此时一瞬间,心里已经骂了千道梅千万遍,骂了赵牧灵千万遍,骂这对师徒狼狈为奸!
而过了半天之后,赵牧灵却还是没有醒来,小鲤鱼终于觉察到不对。
明明赵牧灵魂体之中的神识已经蠢蠢欲动,自己都能够感觉得到他神识中的焦急慌乱之意,虽然神识虚弱,但凝聚清晰,只差一线就能睁眼醒来,可是始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小鲤鱼与赵牧灵神识共融,可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在赵牧灵神识焦急的感染之中也变得急迫起来,只能转头询问于阔。
于阔也察觉到不对,仰头看着封锁着小镇的整片空间结界,说道:
“赵牧灵的灵魂和身体分离太久,无所寄托,
“如今已成了无源之水,
“虽然神识复苏,但是缺乏生气维系,
“小镇上空这片空间应该是为了防止赵牧灵魂飞魄散而设,
“但是如今却成了赵牧灵的魂魄和其身躯之间的阻隔……”
“那你能不能……?”
小鲤鱼想让于阔撤掉空间屏障,可是还没说完于阔已经摇头。
于阔摇头之后又转身面向天地殿前,请求道:
“前辈,您看…”
小鲤鱼和长春老怪四目惊视,都看着于阔神叨叨的模样,他居然又在和那个神秘人说话,一人一鱼心中均想:
“难道千道梅还在大殿之中?”
而后天地殿前破门响动,一丈观中又是一道‘吱呀’声音,仿佛有人推门而出。
这一次终于有人声回应,说道:
“这是那个小子以自己的本命神通亲手所设下的结界,
“现在的我…也无能为力…”
那道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已经不可听闻。而小鲤鱼心中的震动却是翻天覆地不断绝,那道声音言语之间,小鲤鱼错觉浮现,居然感觉自己似乎被关锁于一片广阔无边的空间之中。可是那个不见踪影的神秘人现在不是在自己的空间之内吗?
长春老怪同样也是两股战战,没想到一丈观中居然真的还有其他人,这么久以来那人居然能够无声无息、潜藏无踪,就在自己身边,老怪看着于阔身前的天地殿,心中寒毛倒竖。
而后一丈观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就一直沉寂了下去,听其说道:
“皇母有灵,天地有声!”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一道春风和煦的声音涌入这片天地之中,只说了一个字:
“空”!
接着,一道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笼盖镇压在小镇上空的空间结界瞬间随声消失无踪。
一丈观中风云涌起,赵牧灵的魂体突然冲天而上,小鲤鱼化为一道流光与其融为一体。
当赵牧灵立于苍穹之顶,睁眼的刹那,整片天地之间,尘埃无边无际瞬间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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