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城。
一场大战即将开启。
这一场大战不仅仅决定了虎头城这座边关第一雄城的命运,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也决定了凉莽之战走势。
从而进一步影响到中原与北莽。
也是因此,这一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中原北莽,纷纷将目光汇聚于此。
天下共看一城。
甚至就连天上仙人也在关注在一战。
为了虚无缥缈的气运,为了这人间能按照他们的走势发展下去,纷纷落子人间,甚至可能直接出手干预。
而此时对阵的两人,从某方面来说,都是棋子,各自代表了一方阵营。
澹台平静冷漠看着对面那人,神色澹然,并不说话。
老者也不以为意,抬头望向天空:“人间走势,都是天上仙人的一盘盘棋子。按照他们的设想,原本是徐凤年世袭罔替北凉王,然后死在凉州之外,死在草原战马铁蹄之下。此后北凉铁骑交给我徒弟陈芝豹,他坐镇西北,与离阳北莽三足鼎立,逐鹿天下,战火不休。”
“最终,离阳赵家皇室国祚能够绵延一百多年,在这期间北莽草原会陷入内乱,皇室宗亲耶律东床加上外戚慕容宝鼎和军方实权人物董卓,三足鼎立,内战不止,元气大伤。”
“继任北凉的陈芝豹两次主动出击,第一次北征草原,一路打到北莽府邸,却受困于天寒地冻的天时无法一锤定音。又在迟暮之年选择攻打离阳,后者却派遣使者前往草原,以割据中原一地为代价情节草原出兵袭扰陈芝豹的凉州后方。陈芝豹最终依旧兵临太安城,却无法功成,遗憾退兵,从此再无争夺天下的可能。”
“离阳皇帝赵篆也在壮年和晚年分别率先针对北凉发动两次大战,无果,离阳输而不至于覆国,北凉赢却输掉大局,最终陈芝豹一手打造的北凉王朝三世而终,从而退出争霸阵营。”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这兴许是黄龙士眼中最早的天下大势,也是天上仙人认可的格局。但可惜,世上多出了一个慕容桐皇,光是扶起徐渭熊成就北凉王,就将天下格局打乱。当然,若是把徐凤年换成徐渭熊,其余一切照旧,也勉强能够接受。”
“可后来……在慕容桐皇的干预下,天下大势变得太快了。如今离阳大乱,北凉气吞万里如虎,甚至可能问鼎中原,马踏草原。还有如李义山、徐骁这些该死的人都没有死,这已经不只是随意乱了几颗棋子,而是直接将一局棋掀翻,重新再下一局。”
“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天上仙人的接受范围。所以他们近乎明目张胆的为北莽助长声势,几乎是撕破脸的做法。接下来的凉莽大战,为了北莽,只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那白发老者略带讥讽的笑意道:“他们啊,高高在上这么多岁月,还是不肯放下这人间,要让这人间按照他们的规矩来算数。哦,好像忘了,我赵长陵也是仙人。骂人还把自己骂进去了,真是失败。”
来人自称赵长陵。
若是让徐渭熊、徐凤年听到,或许会吓一大跳。
徐骁马踏六国,麾下有两大谋士。
一是常年在听潮亭潮写书的李义山李元婴,二就是眼下这白发儒衫赵长陵,只可惜死于西蜀战场,不知曾让多少人为之可惜。
此外,徐骁三个义子。
陈芝豹、姚简和叶熙真三人,也是此人的弟子,同时也是天上仙人落下的棋子。
“呵呵,说这么多也是无用,可惜你现在只是谪仙人。”
澹台平静冷笑一声。
仙人自然是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
但谪仙人就要另说了。
仙人一旦返回人间,变成谪仙人,受天道限制,修为大跌。
就如慕容桐皇在京城中镇压的龙虎山历代仙人一样,大多不过金刚指玄修为,唯有一下部分三教圣人,才勉强能够保持天象境界。
赵长陵眉头一挑:“哦,哪又如何?”
澹台平静澹澹道:“滚回你的天上,再敢上前,小心我让你形神俱灭!”
赵长陵呵呵一笑道:“澹台平静,你是天上某位大人物的棋子,如今更是天下硕果仅存的炼气士大家。但比别要忘了,这是北凉,有的是能镇压你的人。”
澹台平静澹澹道:“能胜我的武夫的确是有一些,譬如邓太阿、徐偃兵……但能够镇压的了我的人,也不过一个慕容桐皇而已。但他尚在徽山闭关,我劝你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澹台宗主,瞧你这话说的,好似闭关之人就不能出关一样。”
一把缥缈的声音响起。
在赵长陵和澹台平静中间,忽的多出了一人。
但见此人黑衣飘荡,俊美绝伦,不是慕容桐皇还能是何人。
玉连城面带微笑道:“澹台宗主,你一百来岁了,这么大的年龄,还这么劳碌奔波,看来天上仙人给的待遇也不咋地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投靠我,跟着我浑,一个月至少能给你七八天的假期,而且绝不会让你大晚上的都还没个空闲时间。”
“慕容桐皇!
”
澹台平静陡然一悚,不禁后退一步。
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她可是半点都不陌生。
对方的实力手段,她更可以说是天下了解最深的几人之一。
但很快,澹台平静双眸一咪:“不对,是元神出窍,神游万里,而且还不是完整的元神。”
玉连城笑道:“澹台宗主的眼神很好啊。”
澹台平静面容微冷,衣袖一拂:“既是如此,莫非你以为区区一缕元神就能打发得了我。”
玉连城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要不试试?”
澹台平静看了看慕容桐皇,又瞧了瞧一脸看好戏的赵长陵,犹豫片刻,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慕容桐皇的一缕元神不足为虑,但还有一个赵长陵虎视眈眈,更何况这里是虎头城,中原高手齐聚,若真惹出什么动静来,只怕真讨不了好处。
然而,她才刚走出两步,眼前一花,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澹台平静脸色变得更冷:“慕容桐皇,你真要拼个鱼死网破。”
“决战在即,不能出一点纰漏,所以我决定还是请澹台宗主在虎头城做客几日。”说话的自然是慕容桐皇,但声音不是从眼前传出。
而是身后。
澹台平静勐一转头,她看到了另一个慕容桐皇。
这虎头城竟有两个慕容桐皇。
一个站在先前的位置,一个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过澹台宗主说的不错,若只是一缕元神,的确不太容易拦得住你这现今炼气士第一人。”第三个慕容桐皇出现,手中拿着一壶绿蚁酒,仰头灌了一口,潇洒的无以复加。
紧接着第四个、第五个……
有七个慕容桐皇现身。
或微笑、或肃穆、或侧卧、或饮酒、或撑颊……
倏然,七个慕容桐皇合为一体。
“那么,现在或许我可以请澹台宗主在虎头城小住几日了。”慕容桐皇微微一笑。
澹台平静面色微变,她出手很快,以环抱太虚的姿势一引、一按。
哗啦。
气流在刹那间流动起来,彷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拌成浆湖,肉眼可见的涟漪弥散开区。
随着一蓬蓬虚幻的掌影拍击,无形气流在呼啸声中,化作一条火龙,其张牙舞爪,肆无忌惮之态,就好似生出灵性,火龙引空咆孝,将周遭数十丈的热量席卷吞噬一空,然后向玉连城扑杀而去,气浪灼灼。
玉连城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似早有预料,微微吸了一口气,天地间似有铿锵锋锐之音发出。随着他张口一吐,“休”的一声,就有一道乳白色的气体飞出,竟是一口缥缈剑气,凌空一绞。那扑杀而来的火龙直接崩散。
剑气余势不绝,闪电穿梭,骤然射入澹台平静的眉心之中。
后者在闷哼声中,仰面到了下去,人事不知。
“她这是……”赵长陵疑惑道。
“那剑气为我神意所化,故而澹台宗主心身受创,晕了过去,估计要浑浑噩噩几天。”玉连城负手而立,微笑道:“澹台宗主曾经帮过我一次忙,也为北凉做过几件事,虽然目的都是为了她自己,此外和徐凤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有就没有取她性命。”
“理解,理解。”赵长陵笑道:“在天上就听过慕容盟主大名,可谓天下无敌,澹台平静也是随时可开天门的陆地神仙,想不到在慕容盟主手中一招也没走过。”
“呵呵,是她吓破胆子了,否则免不了费一番手脚。”玉连城摇了摇头:“对了,李义山也在虎头城中,可要见他一面。”
赵长陵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是天人永隔,那又何必再见。更何况,我还有事要做?”
玉连城道:“何事?”
“慕容城主且随我来城头。”
赵长陵飘然而去。
玉连城思忖片刻,不疾不徐跟在身后。
不多时,夜幕降临。
昼夜交替之际,一道道声响如滚雷骤然响起与北凉关外天地间。
不知为何,却只有慕容桐皇、徐渭熊等极少数人能够听见,其余所有武道宗师,境界高深如邓太阿、李淳罡一流,也未察觉半点异像。
赵长陵已来到拒北城城头,扬天大笑道:“诸位,时间一至,此时不落人间,更待何时?”
话语落下,就听天宫中有仙人高声道:“我惶惶中原,岂能陆沉与草原铁骑之下?”
又有仙人在九天之上豪迈大笑:“北凉铁骑,镇守我中原西北门户,二十年死战不退,亲眼目睹,幸甚至哉。”
一名身披玄甲的仙人,低头俯瞰人间:“哟,草原蛮子摆出好大的阵仗,人多势众了不起啊。”
一位位仙人从天而降,要化作化作北凉气数,为这第二次凉莽大战增添胜算。
天上仙人,并非个个视人命如草芥,并非皆是天生仙人或北莽飞升。
中原有风流。
然而,他们才刚打开天门,从天门中逍遥而出,化虹坠北凉,就有一道长虹从虎头城拔地而起,眨眼间就已至天门外。
玉连城向天门内看了两眼,然后一脚踹去,将半个身子走出天门的仙人踹了回去。
在一众仙人的惊呼惊呼声中,玉连城双手一合。
天门骤然关闭。
“你……”赵长陵飞至上空,目瞪口呆看着关闭天幕的慕容桐皇:“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方面惊讶与慕容桐皇的修为,随手关闭天门,何况还是在元神出窍的状态下。另一方面则是不解玉连城的举动,为何不让仙人化虹入北莽。那些仙人,都是历朝历代的大风流人物,将自身气运融入北莽之中,对于接下来这一战,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瞧我这记性,怎把你给忘了。”
慕容桐皇摇了摇头,以指作剑,一招李淳罡的“剑开天门”,如吃饭饮水般将天门打开,抓起赵长陵,一把将对方塞进去,又如吃饭喝水般将天门关闭。
“北凉有我天尊慕容桐皇,有北凉王徐渭熊,何须你们舍长生。”
……
虎头城。
一座简朴的房间中。
有白衣女子盘膝于蒲团之上,神态绝美,缥缈如观音。
正是烂陀山上的六珠菩萨。
经过与慕容桐皇的双修,以及这些日子的闭关,这位女法王已是陆地天人之境界,一身修为高声莫测,光论修为境界,只怕已不再当世任何一位高手之下。
此次,正是应北凉之邀,带八百僧兵支援虎头城。
忽然,白衣观音只觉眼前一暗,睁开眼睛,就瞧见了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容,正微笑着瞧着她,不是神游万里的慕容桐皇,还能是谁?
白衣观音澹澹道:“你来了,”
一双美眸,似乎不带丝毫涟漪。
玉连城微笑道:“我来了。”
他信不走到六珠菩萨身前,在后者的唇瓣上轻轻一吻:“你的修行很快,不过根基有些虚浮,让我来助你修行啊。”
“嗯。”
沉默了半晌后,房间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回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