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谷。
天香居。
此地依山而建,偏僻幽静,几乎没有弟子经过。
只因此地就是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的居所,也正是他的闭关之地。
自数年前,谷主云易岚闭关开始,此地就禁止一切焚香谷弟子进入,就连焚香谷中的长老也不例外。
整个焚香谷中,除了云易岚的亲传弟子李洵外,就只有修为、地位仅次于云易岚的上官策可出入此处。
此时,云易岚已来到天香居深处的一间秘密石室之中。
石室中空空荡荡,极为简陋,却有一面屏风,横亘在中间,挡住了他的目光。
忽然,从屏风传出一道苍老之际的声音:“是上官师弟么?”
上官策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屏风还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敬道:“正是,师兄,你的身子还好么?”
屏风后似乎笑了笑:“我的身子?还是那样子罢,慢慢等死就是了。”显然,说话之人就是与青云门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齐名的云谷主,只是此时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精气涣散,中气不足的垂死老人。
上官策的神色一动,表情颇为复杂,又沉吟片刻:“师兄,李洵师侄传来一封密信,说是有玄火鉴的消息了。”
“哦?”云易岚明显是来了兴趣。
上官策从怀中取出密信,掌力轻轻一吐,那密信就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拖住,徐徐飘出,绕过屏风,送到云易岚手中。
石室中沉寂下来。
似是云易岚看了密信后,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云易岚道:“白衣神僧普智的大名我也听过,再加上洵儿书信中所述,只怕的确是个棘手人物。但玄火鉴是我焚香谷神器,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外人手中,这事就全权交给师弟你处理了。”
上官策一惊:“师兄不出手?”
“我放心你。”云易岚沉吟片刻,又道:“当然,若那普真着实厉害,你可用召唤出守持玄火坛的‘赤焰兽’,你们两者联手,想来就算是普泓上人亲自,也唯有束手就擒。”
“……是。”上官策面色微微一沉。
“好了,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就退下吧。”屏风后的声音,充满了疲倦之意。
“师兄保重,我先告退了。”上官策拱了拱手,转身的刹那,面色越发难看。
在上官策离去了许久,寂静的石室之中,云易岚的笑声忽然响起,带着一丝苍凉,又似有一丝嘲讽之意。
“师弟啊师弟,三百年前你丢了玄火鉴,本就是你的责任,如今除了修为深厚了一些外,心性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自以为是,骄傲自大,且没有责任心,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将焚香谷交给你。”
“呵呵呵……”
苍凉而萧索的笑声,在冰冷的石室中,缓缓回荡着。
……
转眼已是数日。
焚香谷用以会客的殿堂,唤作“山河殿”。
那高大雄伟的殿堂,配合着这名字,倒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味道。
或许当初焚香谷建造此殿的前辈,心里也想着有朝一日,冠绝天下,脚踏山河。
焚香谷因地处南疆,虽是天下三大门派之一,但很少与中原门派交接,故而这山河殿十日里有九日是闲置的。偶尔有人前来拜见,也是南疆并不出名的修真门派,而焚香谷弟子自觉乃正道三大门派,并未将这些小门小派放在眼中,故而山河殿一向清冷。
只是今日山河殿外,却来了许多焚香谷弟子,不时探头向殿内张望,然后露出惊艳的神情。
原因倒也简单,传闻中的普真神僧来焚香谷做客了。
作为天下最出名的僧人,白衣神僧的美名即使偏处南疆的焚香谷弟子也所耳闻,每一个人都想要瞧一瞧这位神僧的风采,尤其是那些女弟子。
只是令众人惊讶的是,白衣神僧竟然还俗了,高冠束发,僧衣如墨,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但神僧容颜之俊美,风采之潇洒,却更胜传说。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温暖和煦,不知将多少女弟子迷倒神魂颠倒。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功课都做完了吗?!还不下去!”就在这时,一身黑袍的上官策出现,冷声呵斥,一众弟子立时作鸟兽散。
“一群没出息的家伙。”上官策冷哼一声,步入山河殿中。
殿内已有人坐着,除去李洵、燕虹等焚香谷弟子外,就是一男两女。
上官策目光看向那手持茶杯,面含微笑的黑衣少年,神情微怔。
没想到,这传说中的白衣神僧,当真还俗了。如此一来,这神僧若真折在这里,天音寺的态度只怕也不会太过强硬。
李洵忙起身向两人介绍道:“普真神僧,这位是本门长老,上官师叔。上官师叔,这位就是名闻天下的普真神僧了。”
“普真见过上官师兄。”玉连城起身,微微一笑。
上官策神态澹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正道三大宗门同气连枝,至少表面如此。
玉连城是普字辈高僧,的确与上官策同辈,可以师兄弟相称。
但在上官策看来,他已是几百岁的人了,而普真年龄瞧起来比李洵都还要小得多,据说如今尚未有及冠,两则相差极远,自然免不了保持前辈的傲气。
而上官策的眼神,却已不由向玉连城腰间的玄火鉴看去,多出一丝火热。
玉连城坐下身子,笑道:“李洵师侄此次请我来讲法,不知师兄可曾定下地点与日期?”
“这个以后再说,老夫却有一事和普真师弟相商。”上官策挥了挥手。
玉连城微笑道:“请说。”
上官策双眼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玉连城脸上:“普真师弟,你可知道你腰间所挂之物?”
“你说此物?”玉连城将玄火鉴取下来,放在掌心,笑道:“若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传说中‘玄火鉴’,可吸收至阳至刚之气,乃是当今天下威力最可怕的法宝之一,或许仅逊色与青云门的诛仙剑。”
上官策面容冷冷道:“那师弟想来也应该知道,玄火鉴本是我焚香谷镇派法宝,一时不察,被妖物所盗。普真师弟千里迢迢前来奉还玄火鉴,我焚香谷感激不尽,必有厚礼答谢。”
“错了。”玉连城摇了摇头。
“怎么错了?”上官策面色一寒。
“天地宝物,唯有德者居之。你们焚香谷守不住玄火鉴,足足三百年时间也没有寻到此物,自是证明与它无缘。”
玉连城微笑道:“此外,若推根朔源,这玄火鉴本是南疆女巫玲珑的法宝,就算我真要奉还玄火鉴,也该是玲珑的后人。”
上官策面若寒霜,一拍桌子,长身而起:“什么玲珑巫女,少说废话,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玄火鉴是我焚香谷神器,你到底是还,还是不还。”
焚香谷的神通法门大多与火有关,但上官策无论法宝还是功法,都属冰系。此时一怒,整个山河殿内,立时变得奇寒无比,一层霜气弥漫,就连地表也覆盖澹澹的薄冰。若非在场众人皆是修道有成的高手,只怕已冷的全身发抖。
“上官师叔息怒,上官师叔息怒,让我来劝劝普真师叔。普真师叔乃闻名天下神僧,佛法修为了得,更是来自天音寺,身份非比寻常,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两派矛盾,想来普真师叔也是明大义之人。”李洵站了出来,连忙劝戒上官策。
上官策面冷如霜,犹豫片刻,终究是坐了下去。
接着,李洵又将目光看向玉连城。
只是他还未说话,玉连城一抬手,就将他的劝戒之言打断,澹澹道:“我还是那句话,宝物唯有德者居之,此物原主人本就不是你们焚香谷,你们也没资格讨要。当然,若你们焚香谷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也可将玄火鉴交给你们。”
不等上官策发怒,李洵就忙道:“普真师叔请说。”
玉连城抬头,目光仿佛能够透过殿顶望向苍穹,目光悠远:“修真本是为了长生久视,但门派之争,正邪厮杀,使无数修士夭折。而岁月更是无情,任由何等惊艳天才,最终化作一捧黄土。我欲统一正邪两道,减少无谓的厮杀,同寻长生之道。”
无视众人惊讶的神情,玉连城将目光看向上官策,微笑道:“若上官师兄肯率焚香谷,加入我新创‘长生楼’,这玄火鉴交给你们也无妨。”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砰”的一声,上官策拍桌而起,那一张沉木桌已化作无数冰屑。山河殿内更是寒气肆意,冷风如刀,刮面生疼。
“好胆,你知你在说什么!?”上官策面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寒冰。
“果然不行么?”玉连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同样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碧瑶,走吧,估计焚香谷不会请我讲经了。我们再去看看南疆的景物,便回中原。”
“好。”碧瑶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金瓶儿自然也是紧随而至。
卡卡卡!
在玉连城将要踏出山河殿时,殿内的寒气达到了顶点,侵人刺骨,而一面冰墙横空升腾而起,散发出森森寒气,挡在了玉连城面前。
玉连城面上毫无惊慌之色,只是转头看向上官策:“买卖不成仁义在,上官师兄这是何意?”
“留下玄火鉴,否则你们三人决然不能踏出山河殿。”上官策面沉如水,已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他这法宝呈管状,凉透尖锐,寒光流转,晶莹剔透,散发出森森寒气。
此时甫一出现,原本就森寒的山河殿,越发冰冷刺骨起来,就连李洵、燕虹等焚香谷几个小辈,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件法宝唤作“九凝寒冰刺”,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奇珍,威力绝伦。当年六尾妖狐正是被九寒凝冰刺刺入狐脉,坏了根基道行。若非处于至阳至热之处,便将被冰寒奇毒伤身攻心,生不如死。就连法力通天的九尾天狐,也是在九寒凝冰刺和八凶玄火阵的双重夹击之下败下阵来,最终囚禁与玄火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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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祭出这一件法宝,不但是震慑,更表明他不将玄火鉴夺回,就绝不罢手的决心。
甚至,不惜击杀这闻名天下的神僧,与天音寺结下血仇矛盾。
玉连城叹息道:“这又是何必?你若放我离开,今日一切便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你若真要强抢玄火鉴,我自也不会留手。”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官策面上杀意大盛,九寒凝冰刺银光大盛,如神龙掠空,如银电狂闪,勐然向玉连城电射而来。非但速度奇快,而且蕴含了森冷之意,所掠过之处,地面骤然结下厚厚的寒冰,冷冽罡风拂面而来。
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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