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手握酒坛,默默坐在马前,眼望着西岐连绵不绝的营帐。
似乎是在回忆。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也曾是一名军人,是一名异常英勇的军人。
但可惜的是,自周星出生没多久后,便战死在了沙场。
后来周星继承了父亲的军职,成为了陈塘关上的一名普通的士卒。
为了生活,为了母亲,他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
但是随着沈大夫的出现,打破了他如今的想法。
周星从来没想过会被沈大夫亲自选中,可以护卫其前往北崇。
这是多么光荣的使命啊,因为他是陈塘关所有百姓们的恩人。
而且沈大夫也从未如同其余将领般凶残暴戾,视士卒为无物。
而是异常的仁义。更不会让自己等人前去送死,甚至一直在坚持的提醒他们,遇到敌人要跑,要保住性命。
要活着才有希望。
如此圣贤当然值得敬佩。
他更是传授了大家战斗的技巧,学会了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经过沈大夫细心的指导后,他们收获了之前不曾有过的战果,更是尽最大可能保住了自身的性命。
随着胜利,大家很激动,士气也越加高涨。
“犯吾殷商者虽远必诛!”
这是沈大夫在陈塘关前第一次对他们说出的话。
更是在那一刻,深深的震撼着众人。
宛如金石相击,掷地锵然有声!
使周星等人自心底便燃起了热血。
威武!霸气!
似乎这些才能概括。
而这等霸气冲天的话,在殷商也只有沈大夫这样的英雄豪杰, 才能说出。
他是想要告诉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 敢犯吾殷商者, 哪怕你逃得再远, 哪怕你再强大,沈大夫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你诛杀。
就如同眼前这西岐。
十万大军, 这可是十万大军啊。
多么遥不可及的数字。
但面对如此多的敌军,沈大夫用行动告诉大家,他丝毫没有惧怕。
更是视敌营为无物, 视那西岐十万雄兵为草芥。
周星抬起酒壶,慢慢饮了一口,继续望向前方,他知道自己如今冲进周营, 能活下去的希望十分渺茫,或许这一去便是永别。
但是,他们不怕。
因为沈大夫早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榜样,孤身入敌营, 就为那一线战机。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硬如钢,强似铁, 胸中有千沟万壑, 腹有百变机谋。
更是激励所有人不在害怕, 振奋每位将士勇往直前。
沈大夫就如同一颗灿烂的烟火,迸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他长了一身只属于好汉的铮铮铁骨。
有这等大义, 这等不惧生死的将领在前,他们又如何会怕。
“吾等愿随沈大夫之志, 马踏敌营。”
“誓死追随沈大夫,以我之血护其性命。”
“砰!”
周星望着身旁的同袍士卒,猛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重重的摔在地面。
酒壶碎裂满地, 溅起大片的灰尘。
然后他仰天大笑,问着自己。
此一去若是不回?
不回又如何?
踏破周营, 击破西岐, 唯一死以报大夫活命之恩!
同样身后的百名骑兵也尽皆如此, 酒坛碎裂声响彻山谷, 而那冲天的战意更是激荡云霄。
“这一次,吾等不会再惧怕,也不会再想着逃离,而是将为心中的信念而战,为沈大夫而战。”
“沈大夫勿忧,周星来也。”
说完这百名骑兵齐整整的翻身上马,此刻他们眼中无所畏惧,义无反顾的朝西岐军营绝尘而去。
“犯吾殷商疆土者,沈大夫必击而破之。”
“无双乱军取首。”
……
天下没有打不破的阵型,百名骑兵如同猛虎下山,追寻着耀眼的火光,开始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很快那些尚在胜利的喜悦中,措手不及的周军便被刺于马下。
而周星等人也陷入了数十倍,数百倍敌人的包围。
但他们后悔吗?不,不后悔!
他们还没有完成沈大夫交给的任务,也没有救出沈大夫。
所以没有人后退,大家凭借自身的速度左冲右突。
哪怕身上箭矢满布,长枪染血,也依旧在寻找中那熟悉的身影。
这番决绝的气势,不仅没有让这一百骑兵崩溃。
反而让周军开始惊慌,因为他们根本不知敌兵有多少,火光映衬之下,此刻自相扰乱,互相踩踏。
那周星百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着便杀。
竟硬生生从西到东杀穿了整个营寨,一时周军四散,横扫八方,无人可挡。
鼙鼓声喧震地来, 神兵到处鬼神哀!百骑直贯周营寨, 尽说沈郎绝世才。
周星等人一声纵喝,杀穿营帐之后,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因为他们还没有寻到沈大夫。
没有将其安全的带回来。
周星现在很冷静, 冷静的有些可怕, 他擦着滴落枪杆上的血迹。
拔出了肩头所中的箭矢,鲜血随着伤口四溅,疼痛难忍,
但他却皱着眉头,没有吭得一声。
吾等身为沈大夫的护卫,定当拼死一战,护其性命。
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朝前方的周营再次扬起。
口中的声音,只有着坚定。
“众将听令,随吾杀!!!”
“不破周营誓不回还,不救沈大夫誓不苟活!”
浑身浴满了鲜血,这百名骑兵哪怕手在抖,马在嘶,心中也充满了不屈的信念。
这是众人的谢幕之战,周星带领这仅仅百人的队伍,向这西岐十万虎狼之军,毅然再次发起了决死冲锋。
疾如火,快如刀,利如刃,猛如虎,冲锋似离弦之矢,纵马如流星飒沓,挥刀如脱柙之虎。
虽不敌而无丝毫惧意,唯求决死一战。
壮哉!壮哉!
这百名骑兵带着最后希望,毅然决然的再次冲进了周营!
“犯吾殷商者虽远必诛!”
“犯吾殷商者虽远必诛!”
……
“轰隆隆!”
周营之中喊声不绝,杀气冲天,瞬间一片混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主公,丞相,大事不好了,有无数的敌军忽然从天而降,此刻已经冲进了大营。”
帅帐前不断有慌乱的士兵前来禀报。
一者说敌军有数千,一者说敌军数万。
再后来敌军已经变得无穷无尽。
“传令!”
“诸将勿忧,速速收拢军形,万万不可慌乱!”
姜子牙一声高喝,吩咐士卒之后立刻朝四周望去,但脸色却瞬间大变。
这一军如神兵天降,彻底将西岐众人打乱,将不知兵,兵寻不见将,又听得耳边无处不在的喝喊。
敌军还未曾到,自己人便先乱了起来。
有向前冲杀的,有独自后退的,在加上西岐火光又起,无数的士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了一锅粥。
任凭姜子牙如何呼喊,此刻也免不了大军营啸。
可正待这等危机之时,前去纵火的武吉又忽然慌慌乱乱而来,他带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报,丞相大事不好,粮仓蔓延火起,十万大军的粮草毁于一旦。”
“武吉愧矣,有负丞相之托!”
说完跪伏于地,哭诉拜道。
“什……什么!”
听此噩耗,姜子牙脸色通红,用手指着前方不可置信,但下一秒就怒气冲冲,口中忍不住大声喝骂道:
“废物,废物,武吉这个废物,如何害吾大军。”
“啊!”
姜子牙手执宝剑,一声厉喝,吓的武吉体颤如糠。
大军粮草极为重要,如此一失,假戏真做矣,这西岐大军该如何自处。
出了这等大事,武吉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所以他此刻心中绝望,不敢言语,但其实武吉也有些疑惑,这好好的粮草怎么就突然起火了呢?
奇怪,太奇怪了!
难不成是吾点燃营帐时溜出了火星?
武吉心中揣揣不安。
且说姜子牙此刻离奇的愤怒,手中执剑就要斩了武吉。
但是却被四周众臣纷纷拦了下来,老黄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姜子牙,口中高呼道。
“丞相,此刻且勿动气,如今大军袭营,阵前斩将不祥,请丞相以大局为重,先平息此乱,再论罪惩处。”
老黄恳切的话语,瞬间惊醒了姜子牙。
是啊,眼前的营乱还没有处理,若是一个不好,那可比粮草烧了影响还大。
再加上武吉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子,两人之间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冷静下来之后,心中还是有着不忍。
方收起长剑怒目的开口道:
“武吉你身犯重罪,但念黄总管与吾王替你求情,此刻西岐也是用人之计。
“便暂饶你一命,容你戴罪立功。”
“且速速前去收拢残兵,稳住阵型。”
姜子牙说完袖袍一甩,不再去看这个愚蠢的弟子。
武吉听到姜子牙的命令,浑身汗水湿了又透,透了又湿,宛如从水中捞出一般。
但却也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今天这算是从鬼门关上活了下来。
忙忙朝老黄等人拜谢叩首,慌乱的带兵而去。
老黄随意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武吉的谢意,然后便安慰起了姜子牙,口中凝重道。
“丞相勿急,此刻虽然粮草被烧,但吾军并未溃败。”
“还请丞相以大局为重,振奋精神,带吾西岐大军杀破崇城,如此危局自解。”
老黄慢慢的对姜子牙开口,心中焦急之意显得是那么的忠心耿耿,为西岐着想。
任凭姜子牙在老黄的身上扫视了数次,但却没有找出丝毫的纰漏,这大军粮草被毁,其中定有问题。
武吉虽蠢,但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定是西岐军中有着殷商奸细捣乱。
而姜子牙第一个反应就是眼前的老黄。
但他却没有从老黄眼中看出一丁点的慌乱。
而且他若是那纵火之人,也定不会为武吉求情,恨不得其立刻身死,让此事彻底完结。
又经沈大夫之事,黄总管对西岐之心甚是忠贞,断不会背叛西岐,行如此之恶事。
所以老黄的嫌疑瞬间在姜子牙眼中减少了大半。
于是他慢慢将目光扫向了四周的西岐众臣。
不过姜子牙却没有想到,在他目光离去的那一刻,他心中忠贞不渝的黄总管却是漏出来了莫名的微笑。
没错,摊牌了。
他就是那安排纵火之人,不纵火如何趁乱救出少爷,如何保护少爷安全?
西岐与少爷相比,根本没有可比。
我老黄这辈子只能是少爷的忠仆。
老黄淡淡一笑,至于救武吉嘛,谁不希望以后背锅的是个蠢货……
他正在这想着,姜子牙也反应过来。
此刻正是西岐大军面临绝境之时,身为一军统帅,他万万不能倒下,更不能有露出惊慌失措,否则大军不败也败。
想到此处姜子牙仍强做淡定的对姬昌,对众臣开口道。
“主公勿忧,此事无妨,粮草虽被毁,但是吾等今夜便可大破崇城。”
“北崇粮多城坚,所囤之粮足以够十万大军用上半年有余。”
“南宫将军如今已去夺取崇城,不日便有消息。”
姜子牙此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身后一声慌忙。
又有士卒匆匆来报。
“报,丞相大事不好,辛甲将军不敌李靖,战败而回。”
“此刻陈塘关五千精骑正极速朝吾军大营而来!”
“呼!”
听到这个消息,姜子牙身子直接颤了颤。
简直是又惊又怒。
心中满是疑问,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姜子牙不知道崇城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李靖乃疲惫之军,长途奔袭之下岂可还有战力?
辛甲之军以逸待劳,又怎能失败。
而最重要的是,眼下西岐军营被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敌军袭了军营,导致军中大乱。
李靖的出现很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子牙这种深知军事的人怎么不急?
但他偏偏还要佯做无谓之状,岂不知心急如焚,头痛欲裂。
而身旁的姬昌闻此之言,又看了看眼前混乱的西岐军营,连忙焦急的询问道:
“丞相,此刻吾军大乱,可该如何是好?”
姜子牙眼下还有一丝理智,如今战况已是这般,在过于忧乱也并无丝毫益处。
只得平静的回道:
“主公勿慌,此乃小事也,李靖虽然能出乎预料,冲出重围。
但区区五千疲惫之军,安能扭转胜局?”
姜子牙说到此处心中稍安,眼下战局胜负还未彻底分晓。
崇城,崇城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夺下崇城,今日的一切损失便可以补回,西岐的战略目的便已经达到。
姬昌等众臣听完,也同样凝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姜子牙说的很对,今夜一切的胜负都将在崇城,只要此地得到,那便没输。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也算是找到了点安慰。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慌慌乱乱间又有士卒前来急报:
“报,崇城之外,南宫将军被一员白袍小将刺伤落马,吾军大败而回。”
“报!冀州侯苏护与崇城之军合兵一出,正朝吾军大营杀来!”
“啊!”
姜子牙听完,眼神瞬间通红,怒气填胸口,猛的大叫一声,捂着胸口跌落在地。
四周众臣吓了一大跳,慌忙将他扶起。
口中悲切高呼。
“丞相!丞相!”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姜子牙捂着胸口,气的想要杀人。
为什么?为什么是眼前的这种结局?
吾西岐明明大占上风,又秉承天地气运,怎会有今日如此之败!
此刻军中动乱可解,李靖百千骑可解,但崇城数万大军,与苏护的加入战场,则让西岐再无翻身之力。
崇城自此无缘矣!
在经历突如其来的的打击之后,姜子牙仰天一叹,他似乎明白了沈信话中的深意。
血光之灾!血光之灾!
今日这一切都在沈信的预料之中,他早就算到了,但我却偏偏不知。
那看似故意寻死的举动,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而我那自认为掌控一切,算尽所有的表现,在沈大夫眼中或许只是个笑话。
因为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无形的帮助他。
不知不觉间,姜子牙开始感叹,他在此刻已经将沈大夫视为了同等级的对手,更是其平生之敌。
沈大夫所做之事看似运气,实则因为有着绝强的实力,每走一步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他的谋划。
慢慢的姜子牙心中升起了感慨。
“原来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
“啊!”
姜子牙咬着牙高呼一声,似乎想到了一件事。
“沈信!沈大夫何在?”
姜子牙转目四望,但随着他反应过来,却发现沈信的身影,早已经在他晕倒时,消失不见。
姜子牙眺望远方,喃喃道:
“沈信啊沈信,你我各有其志,各为其主,又岂能不争。”
“可是你每争又高我一筹,吾今非不尽忠报国,但奈何先机已失矣,尔等当收拢残兵,徐徐后退。”
言讫,昏绝。
片刻后徐徐又醒,遂仰天长叹道:
“即生信何生尚!”连叫数声胸口阵痛,口喷鲜血,昏倒在地。
临倒之前还在大声的呼喊:
“沈信!沈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