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至,阳光变得燥热。
人心亦开始动荡。
从议事厅出发过后,邱蓝没有闲着,一边带着贾不阳,路天材等木组新兵去往金牌大殿寻找李青山,一边吩咐手下的人将谈判功臣李三思招嫖过夜的消息散露出去。
大魏朝青楼文化向来盛行,只不过在执笔人衙门里行不通。
世人皆知秦逍遥立下过执笔人不准去烟花之地厮混的规矩,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但规矩就是规矩,李三思没能做到,就要受到应有的处罚和谴责。
当然以李三思那超绝的探案天赋,以及刚刚作为大魏朝谈判代表立下的盖世功勋,顶多也就是业内警告几句,绝对不会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先扣押审问,再行教训,最后给赶出执笔人的。
刑狱司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但对于李三思来说,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窘境......昨日潜龙之巅的谈判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探案天才小铜牌,和当朝长公主,以及剑圣传人洛溪亭之间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若是让长公主或是剑圣师徒知道了他谈判回来的当晚,就整了个上门 服务,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路天材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拼了命的要求邱银牌出面,将风声散露出去,借着长公主和剑圣师徒的手彻底整垮李三思。
从目前来看,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每一位银牌的手下都分管着一队情报部门,他们不仅探案效率高,传播消息的途径也很广泛,速度更是极快。
不过一个时辰,几乎整座大魏皇城都知道了李三思从秦淮河招嫖过夜的消息。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也有人震怒。
皇城听云轩,小桂子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但他并没有立即汇报给长公主。
承蒙李三思关照多次,小桂子早已自愿化身为他的头号间谍......长公主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对李三思不利,他都会第一时间替对方摆平。
就好比这次,收到消息的小桂子表现得十分冷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还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长公主,并提李三思做出解释......说他因谈判一事耗费了太多心神,如今正在家中休息,晚点定会过来,还请安静等待会儿。
只是在独处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暗自叹息,并且生出了一丢丢的抱怨......李大人这也太猴急了些吧!还没来得及向长公主解释清楚洛溪亭的事情,这又明目张胆的找了秦淮河的姑娘回去过夜,长公主要是知道了可咋整?
难道公主殿下的身子还比不过那等风尘女子吗?
小桂子表示无法理解。
但抱怨归抱怨,保密工作还是得做好。
小桂子开始扮演无间道,不仅自己三缄其口,并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不准多嘴,将原本已经传散满城的消息尽数压下。
等到未时一到,他便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听云轩,飞速奔往执笔人衙门......只要李大人赶在公主殿下收到消息之前去见她,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再晚可就迟了!飞驰的路上,小桂子拎起了宽大宦袍的下摆,速度飞快,心中焦急万分,“李大人,奴才也只能帮您到这了!您可千万要在衙门里待好了,别让奴才跑空啊!”
为了与李三思的那份善缘,小桂子是真拼了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守得住秘密,也能堵住太监和宫女的嘴,却忘记了听云轩里还有一个楚白狼。
当小桂子走后,那位冷眼寒霜的提刀侍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到长公主身边,将皇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关于李三思公然招嫖的消息完完整整的告诉了长公主。
原本正在静候李三思过来请罪解释的长公主没说一句话,只是默然起身,来到窗前遥望着天边翻腾的云海沉默了许久。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人敢问。
即便是楚白狼也不敢多有言语。
他知道沉默状态下的长公主最是可怕,往往苏醒时就要有人遭殃,爆发后的怒火鲜有人能承受。
这一点楚白狼曾经深有感触。
以前被她拿来出气的目标很不固定......或许是宫里的丫鬟太监,或许是后花园里的那些公子哥,又或许就是楚白狼本人,最终是谁,完全取决于对方的运气,以及长公主的心情。
但这一次,楚白狼知道,长公主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执笔人小铜牌,李三思!
他已经在心里计较出了李三思的一万种死法,其中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都是死在自己的刀下。
只要长公主下令,他便会提刀杀入执笔人衙门。
提着李三思的人头来给长公主出气。
可从未时开始等起,直到日暮黄昏,长公主也没有下令去对李三思怎么样。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窗前,像是将要登天而去的仙子,美艳而不惹凡尘。
她的满身白裙裹紧了绝美曼妙的身姿,在远空夕阳的光辉映照下显得尤为动人。
楚白狼始终站在她的身后,望着这具自己看了很多年,不仅没有半点厌倦,反而愈发痴迷的身体,他那坚守多年的纯阳之身再次变得躁动难耐,只能死死握住腰间古刀,方能自制。
再晚些时候,见长公主还是站着不动,他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去问了一句话,“公主殿下,要不要我把他抓回来?”
冰冷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比这渐沉的天色还要清寒。
长公主没有回头,冷冷的声音却自身前缓缓传来,“不必。”
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情绪,但神情间却早已布满寒霜。
“那,直接杀了他?”
楚白狼握紧古刀,杀意突起。
他自认为领悟了长公主的意图,以为她对李三思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包容,连见一面的兴趣都没有了。
“果然!”
楚白狼心中冷笑,“公主殿下还是没变, 她依然只是图个新鲜罢了......一枚有着几分运气的小铜牌,怎么可能让公主殿下记挂这么久?可笑的是,这次他连进入听云轩后花园的资格都没有。”
心绪至此,楚白狼已经做好了随时动身拔刀的准备。长公主的声音却突然再次响起,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你敢。”
语气中警告意味十足。
话音刚落,不等楚白狼反应过来,长公主终于缓缓转过了身,夕阳落满肩头,散落的霞光映照下,她的神情愈发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片刻后,她紧紧盯着楚白狼,再次开口,“本宫警告过你很多次,不准碰他,你到底懂不懂?另外再重申一遍,本宫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若再从你嘴中听到半句对他不利的话,别怪本宫不念昔日旧情!”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足够沉重。
肃杀之意十足。
像是一把把穿心利剑,刺得楚白狼体无完肤,痛不可挡!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彼此对望,楚白狼再也无法从长公主眼中看到半点昔日对自己的那种欣赏和占有欲......现在的她,冷漠到让他感到陌生,感到无力,感到绝望。
他松开了右手,将惊起的刀意缓缓铺平。
同时那颗本已重生的心,再次从高点回落,突然间的情绪崩塌,让这位从来冷厉孤傲的少年郎,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
他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多余的笑话,没有半点存在感可言。
长公主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再次转眼望向窗外,沉静许久过后,她说道,“若是觉得在本宫这受了委屈,大可回到曹人往身边去继续练你的刀,本宫不会怪你......但若是选择继续留下来,你就必须对他抱有足够多的尊重。否则的话,就算你不走,本宫也会轰你走。”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楚白狼低下头,突然转身往屋外而去。
脚步声极为沉重。
长公主头也不回说道,“要走的话说声,本宫让小桂子调人过来。”
“不走,我在屋外候着。”
楚白狼推开门,抱紧古刀静立于门边。
落寞的姿态像极了战败受辱的武士。
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走。
更不甘心将长公主拱手让人。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那便是登上七楼之后的纯阳真身.....那是长公主曾经最想要的东西,自己保留至今,或许能在往后的某天为自己扳回一局。
夕阳的红光很快消散,深沉的黑暗渐渐来袭。
冷月高悬,幽暗无光。
这个深沉的夜晚,注定无法平静下来。
李三思公然招嫖的消息既然都传到了听云轩中,那么一向鱼龙混杂,热闹非凡的醉心楼自然也早早收到了风声。
当时的剑圣正坐在醉心楼的内室饮酒,每过一个时辰便会有一位皇城剑修进去请教,领悟剑道真义。
开始都很顺利,大家聊的都很开心。
直到其中一位剑修失了智,急于在剑圣面前表功,于是便将四散的风声说与剑圣听了。
那一刻,剑出满楼,镇魔街方圆二十里地,都听到了那饱含剑压的一声怒吼,“什嘛!李三思昨晚找了秦淮河的女人过夜?让他提着脑袋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