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愣住了。
身为一名顶级海王,他从没有否认过自己在女人面前展现出的魅力。
毕竟自信是他把妹的标配和前提。
但自信不是自负,更不代表没有自知之明。
相反,他对自己的认识很到位。
如果此刻挡在他面前的是花魁苏姬的话,他一定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俩人已经同床共枕多次,不说长相厮守,至少也算是日久生情。
更何况因为老李头对苏姬有恩的缘故,导致她拼了命的想对自己好。
所以舍命相救,有理有据。
但绿娥不一样。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只在两年前与绿娥睡过一觉。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也是过了子时才进的房,天还没亮就离开,潦草且匆忙。
所以俩人之间顶多算是一场走肾不走心的一夜情。
没有太多真感情可言。
正因为如此,此时绿娥的舍身相救才会让李三思觉得震惊和无措。
他一时无话,望着绿娥那看似柔弱,却又表现的无比刚强的背影莫名失神,就连唤剑的口诀都暂时陷入了沉寂。
宋缺疏忽大意之下,竟被绿娥的剑气撼动了自身掌势,不由恼羞成怒。
眼见这位昔日无比高傲的花魁娘子竟还敢挡在路上,不由怒气更盛。
他身形于半空凝滞片刻,随手将掌心中残留的微末剑意拍的一干二净。
下一刻,强横的七楼真力再次汇于掌间,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直接朝着已然无力再战的绿娥当前轰去。
“绿娥快退下!”
李三思离宋缺尚有段距离,便已被掌下劲气逼得往后直退。
可想而知身处掌势包围圈中的绿娥正在承受多大的压力。
“退不了了公子,听绿娥的话,你快走吧!往西南角走!”
绿娥回身看了李三思一眼,惨淡一笑。
竟不再去管身后挥掌而至的宋缺,而是并指作剑,燃烧了自身五楼体魄的所有力量,以及积蓄多年才养成的一颗凛冽剑心,其间的惨烈让一向心性残忍的平秋候都皱起了眉头。
最终,她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惊起了一道足以撼动这座七楼幻境的剑气。
但撼动并不等于攻破。
这一道剑气并不能对南晋国术士崇明造成太多威胁,但却能将其与幻境之间的联系暂时切断一瞬。
只要李三思能抓住这一瞬的时机找到离开的那条路,幻境便会不攻自破。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首先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终极剑气不被任何人干扰。
包括自己,也绝不能有半点分心。
所以面对身后宋缺的必杀掌势,她始终没有去理会。
甚至没有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力去做最后的防御。
她的一切力量,一切斗志和希望,全都放在了自己指尖的那道剑气上。
那绝对是她修行至今,所能敛聚的最强一剑。
单凭外放的锋利气息,便知道它已经超过了五楼。
李三思目眦欲裂,狂吼着让绿娥放弃那一剑,可她却摇了摇头,然后无比温柔,却又无比悲壮的剑指西南。
“公子,随奴家的剑走,一定要……”
剑气已出,她的话却再无法说完。
因为宋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宽厚的手掌并无任何怜香惜玉之意,直接轰在了她的肩胛骨连线之间。
在一位七楼武夫的掌下,没有真劲护体的剑道体魄跟一张白纸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掌势临身的那一瞬间,绿娥的满身气机便在瞬间消失。
后背几乎已经完全变形,呈现出了一个无比古怪的弯曲角度,不出意外的话,整个脊柱以及两侧肩峰已经彻底粉碎。五脏六腑也被搅得一塌糊涂。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脸色苍白,呼吸已然停止,期间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今夜过后,秦淮河的花船上将只剩下九位花魁。
惹人唏嘘。
看到这一幕的平秋候摇了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稍作感叹,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的目光随之落入场间,发现李三思不知何时已经被绿娥临死前发出的那一道剑气带着而去,他皱起眉,“还不快追?”
宋缺随手将绿娥的尸体扔到一边,应诺一声便要提掌追人。
南晋国术士崇明却伸手将他拦下,“也未免太看不起我布下的幻境了……侯爷,他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崇明忽然抬头望天,眉心天眼金光大盛,瞬间穿越此间暗色,直直照入苍穹之间,很快便捕捉到了被剑气带往西南偏角的李三思。
西南为坤,阴气极重,而术士金光正阳,本就不喜西南,加上秦淮河花船西南方向正对着一楼丫鬟住所,阴上加阴,对术士极不友好。
所以对术士而言,无论是作战还是布置幻境,西南方位永远都是最薄弱的一环。
绿娥临死前发出的最强剑气虽然远没有达到硬撼此间幻境的强度,但剑气属阳,去攻击幻境中最弱且属阴的西南一角,是有希望将其轰开一道缺口的。
如今金光照耀之下,李三思双目通红,神情悲愤,显然是被绿娥的死搞得心神不宁,怒意正盛。
途中他有回身的动作,似乎是想回来替绿娥报仇。
可那道剑气中饱含着绿娥的意志,她不想李三思回去送死,所以不管不顾硬拖着他奔往西南。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朦胧的雾色,似水波荡漾般遮蔽了西南方位的半边天空。
这里便是幻境西南方位的终点,也是崇明神念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
只要破开那片雾色,便有希望回到现实世界。
刹那间,剑气速度暴涨数倍,只一瞬便穿越最后一段距离,出现在雾气之前。
剑吟声瞬起,震慑天地,随后剑气不曾有半点犹豫,顷刻间而落。
也正是在此时,崇明冷笑了声,轻轻一挥手,带着平秋候和宋缺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他们再次现身时,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那道剑气而过的最正中位置。
金光之下,剑气无所遁形。
崇明正要动手,宋缺却已从身边掠过,卷起满身风雷狠狠砸向那一剑。
“臭婊子!都死了还不老实!”
宋缺一想到自己堂堂七楼武夫竟然被一个青楼花魁搞得如此狼狈,便不由怒火中烧,出手之间再无任何保留。
强大的武道之力似天幕倒垂,不过瞬息间便将绿娥的临终一剑给彻底摧毁。
失去了剑气的庇佑,李三思颓然落地。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缓缓抬头凝视着幻境终点处的三个鸟人,尤其在宋缺的身上停留了许久,眼中带着极沉极冷的狠戾气息。
不知为何,神念最为强大的崇明感知到了李三思的愤怒之后,识海最深处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恐惧感。
这种感觉自心头而起,毫无缘由,偏又如此真实。
他不知道这位只有二楼修为的小铜牌究竟还有何倚仗,但身为一名登上七楼的强大术士,所思所念皆有因果,他总觉得李三思不简单,今日截杀一事可能会有变数。
所以他眉心天眼下意识收缩了一瞬,金光内敛稍许,已经做好了攻防一体的准备。
而此时宋缺却并无多想,剑气被毁,李三思等若死局已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很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些慌乱和恐惧来。
甚至在想,若是对方求饶的话,自己该以何种方式来羞辱他?
或许要先给他一点希望,然后在他求生欲望最强烈的时候拧下他的狗头。
杀人诛心,如此才能让地下的小王爷满意。
可他观察许久,小铜牌的眼神中除了愤恨,便只剩下隐忍,那眼神和狼眸一般,凶光毫不遮掩,赤裸鲜明,裹挟着无比强大的神念闯入宋缺的思维之间,竟让他没来由升起了一丝寒意。
“该死!”
宋缺摇摇头,为自己心头忽然升起的负面情绪而感到不耻。
他忽然凌空往前一步,强忍住心头的杀意,冷冷开口,“怎么不跑了?”
语气中饱含嘲讽之意。
若非自家侯爷此前已经发话要暂时留下小铜牌的狗命,拿他去喂养府内的大白熊,只怕此时宋缺已经急不可耐的弄死他了。
李三思面无表情起身,眼神阴沉的不像话,他正要说些什么,宋缺却忽然怒指向他,“谁让你起来的?跪下!”
“我跪你吗!”
李三思望着宋缺,“早晚有一天,我必杀你。”
语气平静,没有刻意的装逼,亦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正是这份平静的决心让宋缺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
他一时间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李三思胆子这么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自己唱反调。
李三思很快转眼,目光在平秋候和崇明脸上来回扫视,随后分别指了指二人,“还有你们,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
此话一落,平秋候面色阴沉,他没有回应,而是对着宋缺吩咐道,“带他回去!本侯爷倒是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侯爵府的割肉刀硬!”
宋缺应诺一声,再不犹豫,便要起身抓人。
沉默许久的南晋国术士崇明却忽然大声说了句,“侯爷!此人十分危险,建议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