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玄水监的建议,薛闲云突然问汤昭,所有人都是一愣。
有些人反应快,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惊异的瞪着旁边的那个俊朗少年。但更多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问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少年?
“那个……”
有两人同时开口,都是无意义的词,女少监是惊奇之余,有些莫名的没话找话,汤昭却是有点不好意思,似要借个措辞圆话。
薛闲云瞪了汤昭一眼,大声道:“‘那个’什么?已经是正正经经的铸剑师了,怎么能扭扭捏捏的呢?这签不签名全看你的意思,同意就签了,不同意就不签,这都是有求于你的人,没人能跟你算什么帐。”
……
这句话说的直白,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但偏偏所有人真的像傻了一样看着两人。
汤昭倒不是顾虑什么,是真的问到头上懵了,他并没有太了解玄水监,仓促间倒不好回答道:“我也没想好,想想再回答,行吗?”
女少监盯着这张怎么看也实在年轻的过分的脸,张了张口,硬是没说出话来。
这时有人开口道:“有意思,这么说这把气势如火的剑,是这位汤小哥铸的了?这回成为铸剑师的,居然是这位年轻人?”
薛闲云一看,说话的是站在人群偏后的位置一个他完全不认得的老妇人,有些奇怪,但随即得意洋洋的大声宣布道:“没错。铸剑者,是我徒弟汤昭!”
这一声虽然洪亮,却也不至于有如雷震,但在场众人却真有被雷击之感。
周围哗然,哗动如潮水,从前往后一排排推过去,最后在岸边形成了沸腾之势。
无论立场,不分感情,所有在场的众人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也不知激动的什么。
或许,这是一种见证历史之后,发自内心的与有荣焉?
相比之下,云西雁最是激动,感情也最是单纯,满心都是为汤昭兴奋,想要原地蹦一蹦表示开心。
这时,有人破着嗓子叫道:“喂,怎么换成这孩子了?你们琢玉山庄不是说薛闲云你铸剑了吗?”
薛闲云紧接着道:“我当然铸剑了啊。怎么了?”
这又是一个炸雷,众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那个破锣嗓子呆了一下,道:“可是你不是才说你徒弟铸剑吗?”
薛闲云显然不忌讳和人一句一句的掰扯,大声道:“对呀,我说了,现在是我徒弟铸剑,你没看见吗?刚刚那个铸剑风,难道把你眼睛吹瞎了?”
……
还是那位一开始说话的老妇人情绪稳定,并不跟着一抬一杠,温言道:“这么说,庄主也已经铸剑了?铸成了?”
薛闲云笑道:“当然。”
哗然声再起,有不少人发出了不爽甚至不信的嘘声。
老妇人充耳不闻,继续道:“然而刚刚在我们眼前铸剑成功的却是令高足?”
薛闲云看了一眼汤昭道:“正是。”
老妇人终于叹了口气,道:“那么这个铸剑大会就是……”
薛闲云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给阿昭举办的。”
老妇人奇道:“为什么不是给你们两个举办的?贤师徒皆能铸剑,一门双铸剑师这不是佳话吗?就算你铸剑早些,也可以一起庆祝一番。铸剑大会同时为两人举办,那也是别开生面的一段佳话了。”
薛闲云道:“问得好……为什么……自然是我要脸!想我老头学习铸剑三十年,准备不下十载,最后畏首畏尾,坐失良机,铸剑不成家底给人抄了,简直一败涂地。好容易沾徒弟的光孤注一掷侥幸成功,但那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不是惊喜,最多是个小小的安慰。自己知道就好了,干嘛还要老起脸皮叫别人都知道?所以孩子们说给我办铸剑大会,我是不同意的。只为了叫老冤家过来打脸?我怕连自己的脸也一起打了。”
“唯独我这个徒儿,是个真正的天才。之前他和我一起准备材料,自己的剑也早有筹谋。我当时铸剑之后没有熄剑炉的火,就借这个炉火给他试着铸剑,只是为了给他练手。他又没被人抄底,材料大有剩余,有的是重来的机会,失败一次也是经验。结果他竟然一次成功。这还不是天纵奇才?各位,我一个老头儿侥幸铸剑不值得庆祝,这样一个譬如昭阳一般的年轻人铸剑难道不值得庆祝吗?难道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铸剑师还不值得庆祝吗?”
那老妇人笑眯眯道:“值得。”
紧接着,她回头朗声道:“你们说,值得不值得?”
她虽然一直温言细语,但此时声音朗朗,如震山岳。众人好像被师长当面责问一般,无不肃然回答:“值得!”
因为,本来就值得。
女少监听到薛闲云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铸剑师,稍微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这是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铸剑师了。然而仔细回忆,似乎真的没有想起更年轻的例子。那么不管是薛闲云确实知道这个记录,还是趁兴随口一说,似乎都没办法反驳。
那么,仅仅为这个“没法反驳”,还不值得办一个盛大空前的铸剑大会吗?
所以,她跟着喊了一句:“值得!”
薛闲云没想到自己没花什么口舌,已经是一呼百应,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从未这样风光过,大乐道:“好,既然大家都说值得,那么就请到会场吧。那边有鲜花美酒,这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要瞻仰铸剑处,也得等会儿要把地方清扫一遍,才好让人参观嘛。”
这时众弟子才上来,按照既定的程序引路,对众客人道:“请这边,会场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纷纷离开,离开之前,却都深深地看了一眼汤昭。
若论相貌,汤昭怎么都算不上“貌不惊人”,但以他的年纪和站位,确实还是在师长后面做背景板的时节。但所有人心里明白,这个年轻的过分的铸剑师,自今日起已经不是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一辈”、“少年俊杰”了,而是真正登上了舞台,在江湖有了自己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传说。
这真是令人……感慨。
不说和薛闲云不对付的老对头如何咬牙切齿,恨这老头运气好,便是本来置身事外的贤达们也多有了些思考,考虑转变一下立场,或许该更主动一些。那女少监按照安排先去了会场,但临走时正色道:“汤少侠乃是未来铸剑师的中坚力量,请务必登上铸剑录,为年轻一代做个表率。”
她看上去想要拉住汤昭再说几句恳切的话,但旁边有黑寡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让她想起了些及春城中不愉快的事,最终还是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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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中和汤昭熟悉的人自然表现更欣喜。云西雁抢上来越过薛闲云和汤昭抱了一抱,道:“不愧是我大兄弟!就知道你不孬。”
王飞、鞠天璇、吴云飞、楚山侠、车莎等同辈朋友也围过来道贺。倒是黑寡妇只是笑着点点头,还有混在人群里却特别显眼的关雷,这都是当初在合阳县的亲友,因为都是长辈,倒不积极参与年轻一辈的祝贺。花容夫人倒是带了年轻人,但也没凑近,道贺之后跟薛夜语闲聊着走了,依稀听着她又在问自己女儿的情况,毕竟那才是她心里第一位的。
等年轻一辈和汤昭叙话之后,也离开去赴宴,却有一个人留下来,自然是刑极。来到汤昭面前,先抓住他肩膀,捏了一捏。
汤昭铸剑成功,又一口气见了这么多亲友,自然笑容不断,见了刑极更是喜悦,刚要说话,一怔道:“您……还有什么话说?”
这自然不是对刑极说的,而是对他身后一人。刑极侧头,就见背后那老妇人还没走,神色微微一僵。
那老妇人笑吟吟地看着汤昭,道:“我还有一句话要给汤剑师。真不错,自古英雄出少年,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说罢笑着离开了。
汤昭觉得有些莫名,但受了赞誉总是高兴地,一转头,就见刑极神色古怪,道:“刑总,你认识她吗?”
刑极叹道:“我能不认得吗?只是她不说,我不便跟你说。且先别说了,来,先让我看看你的剑。”
汤昭笑嘻嘻的将暗金色的剑奉上。
他铸的剑,自然就是他的剑,没有别人。
刑极从剑首开始细细打量,一路抚摸到剑鞘,但也没有拔剑——这不是他可以拔的。连番欣赏,道:“真是一把好剑。虽然没有拔出来,但我可以想象,它不逊于任何一把天下闻名的宝剑。期待它一剑寒光照九州的一日。”
汤昭笑道:“很快的。”
刑极道:“这你倒不谦虚。也是,没什么可谦虚的。你若还有谦虚处,其他人连呼吸都是错了,总得给人留个活路。刚刚听到是你在铸剑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
汤昭道:“那也是计划外的。就是突然有了那种冲动,觉得可以试一试,师父也纵容我。不然绝不至于这么快的,还得迁延一年半载。而且这次过程非常顺利。顺利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刑极微微挑眉,道:“你说的顺利是什么方面?在内还是在外?”
汤昭正经的回道:“您知道——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