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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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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香风拂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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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处理完各项杂务,已经是傍晚时分。赵黍回到怀英馆在盐泽城的落脚处,那是一座当地富绅的大宅院,赵黍在院外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怎么了?”罗希贤看见赵黍杵在门外,沿着墙根来回走。

    “这院子不属于普通人家的吧?”赵黍觉察到一股玄妙气韵,将宅院内外划分明晰,与禁制阵式类似,或者干脆说是结界。

    罗希贤两臂叉抱在胸前:“我也发现了,听王郡丞说,这座宅院曾经是天夏朝的什么神祠,不过在战乱中被摧毁,只剩下院墙地基大致完好,后来在这之上建了宅院。我看过了,没有脏东西。”

    “天夏朝留下好东西挺多啊。”赵黍掏出青玄笔,干脆蹲在墙根边上虚划起来。

    罗希贤摇头道:“赵大法师,要点脸行不行?别蹲在路边了,我这边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啥事?”

    “那几十个从汤盆山带来的妇女,他们不肯留在驿站,又是磕头又是哭诉,非要跟着我们来到盐泽城。”罗希贤面露难色:“我现在把她们带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赵黍正专心盯着结界,随口说:“谁让你非要逞英雄?把她们留下当仆人呗,反正多少有些杂活让她们干。”

    “还有,吴老大也跟着我们来了。”罗希贤说:“他嘴上不提,但他的眼神都快能说话了。”

    赵黍从怀里摸出一份盖章公文:“盐泽城郡府现下根本拿不出几千两白银,你先对付过去。”

    罗希贤接过公文看了一眼:“又是这种条执公文?这不太公道吧,一点现钱都不给他?”

    赵黍抬笔指着罗希贤:“要不是你当初在酒桌上口不择言,我至于现在要这样应付吴老大?”

    罗希贤盯着赵黍好一阵:“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我主要是在想,赤云都为何要这些龙血脂。”赵黍捏了捏眉间:“丁茂才说,那个杨柳君与蟠龙山中的妖怪勾结,开采荧惑石锻造神兵,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罗希贤笑道:“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如果龙血脂对赤云都真的如此重要,在我们突袭汤盆山之后,他们就应当派高手前来抢走龙血脂。”

    “我看主要还是拿下了丁茂才。”赵黍从竹箧里取出那面三角令旗:“我一路上都在钻研此物妙用,虽然尚不能十足笃定,但我估计这面令旗真正用途不是召摄阴兵鬼卒,而是与同出一批的阴泉云锦产生共鸣。”

    “什么意思?”罗希贤没明白过来。

    赵黍提醒说:“军队之中,旗帜有何用处?”

    “展现军队所属、区分敌我,为士卒标明阵列方位、行进朝向。”罗希贤恍然大悟:“还有就是挥动各色旗帜发号施令,难道这面令旗可以像纸鹤那样传递消息?”

    赵黍点头说道:“所以丁茂才这样的修士,就不是简单给贼寇当靠山的,而是在必要之时传递消息。他们如同散落各地的斥候侦骑。幸亏你我当时出手够快,否则让他把消息传回那个云岩总舵,说不定还真就有高手追袭而至。”

    罗希贤冒了一身冷汗:“假使有类似妙用的令旗,北至蟠龙山、南到苍梧岭,每个赤云都修士手中都掌握一面,那他们消息之灵通快捷,岂不是远胜朝廷快马邮驿?哪怕是纸鹤传书也比不过他们!”

    “倒也不用如此顾虑。”赵黍摩挲着黑亮令旗:“这种令旗向外传递消息,应该不会太过复杂繁多,大概只能简述寥寥数语,距离也不会太远。至于什么蟠龙山到苍梧岭顷刻此发彼至,未免夸张了些,赤云都若是真能做到这事,你我不如早早归顺了他们,说不定日后还能捞一份从龙之功。”

    “这话倒也合理。”罗希贤感叹不已:“赤云都居然能搞出这种东西,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赵黍也觉得赤云都的势力超乎寻常,麾下能有这么多修士高人归附,甚至还能弄到散修术士难以接触到的天材地宝,丝毫不比朝廷所设馆廨要差。

    赵黍站起身来,这个残留在墙基的结界,他一时间弄不明白,将罗希贤手上条执公文收回:“算了,我去找吴老大商量,看看如何解决。”

    罗希贤跟着赵黍一同,在侧院找到吴老大,三人寻一处僻静房间,赵黍还施展了一道封门掩户符,隔绝声息传出。

    “我就直说了。”赵黍将条执回文递给吴老大:“目前郡府拿不出七千两银子来购置你这一批龙血脂,你有什么打算?”

    吴老大瞧了瞧赵罗两人,坦率直说:“其实七千两这个数字,是我用来吓唬人的。我在两国边境上将货物捣腾到手,其实根本不是用现钱。要是本地没有足够现银,换一批价额差不多的货物也行。我记得星落郡盛产皮毛,尤其是上好的貂裘狐裘。”

    罗希贤无奈道:“如今星落郡的状况,盐泽城恐怕拿不出这些东西。”

    赵黍则言道:“其实我有一个妥善的办法,是把龙血脂送去怀英馆,我传信给老师,让他那边把东西买下。几千两白银,怀英馆还是出得起,龙血脂也是方药所需。”

    吴老大脸色犯难:“可若是不跟着你们,我也不敢带着一车龙血脂离开盐泽城了。”

    罗希贤则说道:“我可以派一些人手护送。”

    赵黍听得出来,吴老大经历了汤盆山一遭,还是希望能尽快把龙血脂换成真金白银,他也害怕去到怀英馆后,对方又把货物扣下而迟迟不付钱。这也不能怪人家急功近利,做生意本就为利奔波。

    “我有一事不解。”吴老大问道:“难道龙血脂只能由郡府采购?”

    罗希贤解释:“肯定不是,本来龙血脂也就是我们各家馆廨用得着……”

    “等等。”赵黍灵光一闪,示意吴老大:“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我、这个……”吴老大支支吾吾:“我当初弄来这一车龙血脂,听说这东西能当成那个、那个……春药。”

    罗希贤笑了出声,却见赵黍一脸认真地思考:“喂,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把龙血脂炼成春药吧?谁用得着啊?”

    赵黍扭过头来:“还真有人用得着。”

    吴老大的话提醒了赵黍,未经提炼的龙血脂,本身就是一种香料,焚烧后的烟气能够使气血强旺,所谓春药之说便来自于此。但要真是用来当成春药,那未免过于浅陋,以赵黍的手段,调制出香料效用更为精妙。

    罗希贤问道:“你是说盐泽城里的有钱人家?他们就算用得上春药,一时间也消耗不了这么多。”

    “重点不是春药。”赵黍解释说:“我可以调制一批香料,以剿匪平乱的名义,通过郡府向本地富人出售,以此收取银钱,郡府从中分一部分,吴老大也能挣到钱。”

    罗希贤脑筋一转:“你这个做法,不就是变相跟本地富户额外征派赋税吗?”

    “星落郡都这个时候了,不让富人拿钱,难道向平民百姓加征?”赵黍说道:“而且我这又不是白拿,龙血脂调制的香料他们用不着,事后也可以卖给别人啊。香料价格稳定,也在民间商旅流通,不愁没有路子卖。”

    罗希贤沉思片刻:“我可以去跟王郡丞说,他们要是能分润一部分,估计也乐意去做,可前提是你真能做出香料。”

    赵黍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你忘了?我这回来星落郡,可是把炼丹炉都带上了。”

    罗希贤这下无话可说,他之前还嫌赵黍出发准备跟搬家似的,没想到那好几车杂七杂八的事物,眼下真有用武之地了。

    “别的都好,可是我们在盐泽城公然这么做,其他馆廨会怎么看我们?”罗希贤有些严肃:“不论如何,我是张首座任命的正使,要是此举有损怀英馆声望,我可不会同意。”

    赵黍直言不讳:“怀英馆的声望难道要靠其他馆廨的好心施舍?你要这么说,干脆过两天等崇玄馆的人来到,亲自去给他们三拜九叩好了。”

    听到这话,罗希贤脸色阴沉不发一言,旁边吴老大紧张得不敢动弹。赵黍继续说:“我之前在郡府里打听过了,先前来到盐泽城的四家馆廨,根本就没有多花心思在剿匪上。有些事他们不干,那就我们来干,你无论做成做不成,他们也未必会对怀英馆有好脸色。”

    罗希贤这次来星落郡,就是打算在此地开始踏上仕途,并且要在星落郡站稳脚跟、掌握地方大权。

    其他馆廨修士剿匪除妖完毕后,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罗希贤不行,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举动妨碍了日后掌握权势。所谓其他馆廨的看法,以罗希贤的性格,本就不太重视。

    想通这点的罗希贤站起身来:“那你尽快调制一批香料,我明天就跟王郡丞商议。”

    ……

    方老爷酒足饭饱,哼着小调往自家书房走去。这时管家匆忙赶来,手里捧着一个木匣:“老爷!怀英馆调制的‘庆云龙烟香’送来了!”

    “哦?”方老爷捻着短须,看着管家把木匣盖子打开,里面用绸缎裹住一块赭红色方砖,凑近去闻嗅,一股馥郁香气钻入肺腑,让人神清气爽,连醉意也散了大半。

    “不愧是怀英馆的仙长,这香药尚未点燃,就感觉自己手脚有劲了不少。”方老爷感叹道。

    管家言道:“怀英馆的赵仙长说了,老爷您为星落郡剿除匪患贡献甚多,并且让出自家宅院给怀英馆落脚,理应最先拿到这庆云龙烟香。”

    “都是为了时局安定嘛。”方老爷让管家把香料放到书房,自己独坐其中沉默良久。

    等书房内外陷入一片寂静,方老爷从手边书册中取出一张符咒,镇贴在门上。然后转动书柜上一尊玉雕,脚边地面暗门悄然打开,方老爷抱着香料木匣走下暗门。

    沿着漆黑地道走了一段路,方老爷推开密室门户,内中光线充足,一颗珠子悬在半空绽放光明。

    珠光之下,一人身穿叶绿锦袍,负手而立,背对着方老爷。

    “参见杨柳君。”方老爷将木匣端起:“禀报杨柳君,那批被中途截留的龙血脂,已经被怀英馆修士调制成香药。卑职将其采买到手,还请杨柳君过目。”

    杨柳君转过身来,此人带着一副木面具,连双眼瞳孔都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他抬手轻抚木匣中被压成方砖形状的香料,摩挲着指肚说:

    “以水法萃取滤去杂质,再以丹鼎炉火熬成软膏,炼化毒性,最后阴干压实。火候老练、纯一不杂,这倒省得我再花功夫了。调制此香之人用功不浅,我都想谢谢他了。”

    方老爷说道:“卑职打听过了,调制香药之人,是怀英馆符吏赵黍。”

    “符吏?”杨柳君微微一怔:“这等本事竟还只是区区符吏?怀英馆昏聩如斯?”

    “虽说是符吏,但赵黍此人乃是怀英馆一行的副使。”方老爷继续说:“另外卑职了解到,怀英馆在来到盐泽城之前,就率先突袭了我部一支义军。丁茂才道友与一位都统被他们擒获,目前囚禁在郡府狱所。”

    “嗯?有趣。”杨柳君闻言并未恼怒:“这个赵黍也参与其中了吗?”

    “是的。”方老爷说道:“据郡府书吏说,赵黍还重新启用了荒废多年的天夏井狱,用来关押丁道友。”

    “他还有此等本事?这可不是馆廨里那些养尊处优、连术法研析都不肯费心思的公卿贵人所能做到。”杨柳君的语气中能听出几分赞赏之意。

    “卑职是否需要解救丁道友两人?”方老爷问。

    “不必,此举打草惊蛇。”杨柳君说道:“怀英馆的人安排在铁公祠?”

    “是的。”方老爷说:“卑职这些年一直在维护其中结界,只要杨柳君一声令下,便可将其发动。”

    “此事急躁不得,你且听我号令。”杨柳君接过木匣:“另外,我已察知崇玄馆此刻正随朝廷兵马进入星落郡地界,他们在盐泽城内的各种举动,你也要探听清楚。”

    “卑职遵命。”

    杨柳君抬手甩出一道符咒,在石砌墙上打出一团盘旋扭动的裂隙,宛如门户,内中浮光掠影模糊不定。方老爷低头不敢多看,杨柳君抬脚迈步进入其中,裂隙随之消失,密室中也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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