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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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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4章 旭日夤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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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森森,昏昧灯火勉强照出数十位神教修士在房顶提纵起伏的身影,地面上数百名衙役军士各持兵械火把,朝着城北那座荒废宅院赶去,邓飞豹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按照教主的吩咐,邓飞豹杀了那头鲶鱼妖,向县令邀功之余,张榜告示妖邪潜伏城中,鼓动百姓指认告发,不出几日便得知城北一座荒废宅院中,偶尔有陌生人物出入往来,夜里还有灯光亮起。

    若是在平常时候,这种事顶多会被市井百姓当做饭后谈资,或者引来地痞流氓翻墙行窃,可是在旭日神教三位护法来到后,他们便感应到荒废宅院中有一股精微难测的气象,不同寻常。

    邓飞豹唯恐打草惊蛇,没有立刻让三位护法杀进去,而是与温禄县令私下商谈,请他调集本地衙役军士,就是希望能一举夺回千机灵矩。

    虽说邓飞豹如今接掌千机阁,但他与地方官长并无明确上下隶属关系,若非斩杀鱼妖,以此取信邀功,温禄县令恐怕不会答应。

    而且自己谎报城中有妖邪潜伏,温禄县令还一本正经地上奏朝廷,希望请仙家高人前来除妖。

    这迫使邓飞豹只能一面派人暗中截杀传递奏书的驿卒,一面提醒温禄县令,他们千机阁就供奉了一批修士,若是就地解决妖邪灾异,对朝廷也是功劳一件。

    温禄县令半信半疑,但是见邓飞豹果真招来一批修士,也只能暂时顺应,毕竟眼下有熊国各地灾变频频,流经磻阳郡的磻水先前刚发了大洪,朝廷仓促间也未必能抽调出人手。

    不过邓飞豹很清楚,眼下这种做法,真要细究起来,其实破绽极多,那位温禄县令只要多加戒备一些,自己根本无从干预,更别说要在城内对付妖邪。

    “邓阁主,稍后战事一起,能否将妖物逼离县城?”温禄县令问道:“下官早年间也见过妖物在城镇中作祟的场面,当时虽然有仙家高人出手除妖,却也波及大片民居。如果可以的话,还请邓阁主尽力避免此事发生。”

    “我自当尽力而为。”邓飞豹拱手一礼,然后带着麾下人手也一并赶往城北。

    邓飞豹何尝不清楚,真要把事情闹大,有熊朝廷细究起来,千机灵矩失落一事也难以掩盖。

    即便届时可以推脱陶鹤龄是敌国奸细,但也免不了受人质疑,何况搞不好又要拖延教主的谋划。

    取出枢纽元丹,这几天邓飞豹都没感应到千机灵矩的方位,按照教主的说法,那位幕后布局的高人或许正在为身中咒术的太乙门人疗伤解咒,无暇排布设局。

    再一次催动法力,邓飞豹一阵激灵,千机灵矩的方位无比精确地浮现脑海。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冷漠目光,好似自远方遥望而来,震慑心神,令邓飞豹一时窒息。

    “邓神使无恙乎?”身旁一名美貌女冠低声询问,她斜挽拂尘,看着像是名门大派出身,实则为旭日神教十二地支令中的未羊令。

    “那人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了。”邓神使擦了擦冷汗:“他就在城北那座荒废宅院中,似乎在等我等上门。”

    未羊令好奇问道:“哦?莫非就是日前邓神使提及,召遣法箓将吏救走太乙门人的那位高手?”

    “不错!”邓飞豹望着远处荒废宅院的屋檐墙瓦,此刻院外站满衙役军士,兵甲齐备,高处还有神教修士戒备压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座荒废宅院。

    四周气氛窒闷,明明宅院内中一片寂寥无声,也不见什么人现身,但外面众人就是无一敢大声喧哗,那种搜捕妖邪的大张旗鼓,此刻全然不见。

    “邓神使不必惊慌。”未羊令虽然也有几分预感,却并未被吓住:“召遣神兵将吏一事,也并非是哪家传承的独门妙法。我等十二地支令身为教中护法,除了自身修为,便在于我等也有召遣将吏、劾制鬼神之功。”

    “早有耳闻,还请未羊令施展妙法。”邓神使记得,旭日神教的十二地支令也是沿袭天夏朝旧制。

    传说昔年天夏朝廷讨伐不臣,出征将领得皇帝所赐十二地支令,若与鬼神邪祟来犯,可调遣山岳河渎、城皇村社各部将吏兵马,殄灭妖邪。

    就见未羊令澹澹一笑,翻掌间取出一尊小巧铁羊,表面阴刻错金,布满难以辨识的蟠曲古篆。

    未羊令轻声诵咒,霎时阴风四起,树木枝叶摇晃不定,邓飞豹肉眼虽然未见鬼神之形,却能感应到许多精怪鬼物被召聚而来,令人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在宅院另一侧的丑牛令、午马令也都各自带着麾下人手施展术法,布下结界、闭锁地脉,不让宅院内中之人有遁逃脱身之机。

    “如何?邓神使要我们现在就出手么?”未羊令一甩拂尘问道。

    邓飞豹微微点头,眼下已容不得拖延迟缓,务必一战取胜,否则后患无穷!

    “去!”未羊令一声清喝,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精怪鬼物好似阴兵过境一般,如潮水般涌向那座荒废宅院。

    “唉。”

    然而阴兵却好似受到什么阻碍,在院墙外逡巡不前,一声叹息自内中传出,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人才能听见。

    “你等就此离去,可保全性命。”院内之人传音道。

    邓飞豹闻言沉思不语,未羊令提醒道:“邓神使,莫要中了敌人的缓兵之计。我等一拥而上,自可荡平一切阻碍!”

    “上!”邓飞豹再无疑虑,一打手势,丑牛令、午马令各自率领麾下精锐教众,提纵身形,飞越院墙。

    与此同时,县衙差役与军士也撞开了脆弱腐朽的院门,鱼贯而入。

    可还没等邓飞豹上前,就听得一阵沉闷声响,地面微微颤动,无数藤蔓瞬间破土而出,缠缚手脚、折断兵刃。

    藤蔓长势惊人,好似吹皮球般转眼变得异常粗壮,数息功夫便将荒废宅院内外变成一片山野密林,上百名衙役军士被藤木裹缠,不得动弹,连声呼救。

    不过此刻还能开口呼救都算幸运了,那些一马当先冲进宅院的神教修士多被藤木直接贯穿,身体挑在半悬空,当场毙命。

    邓飞豹目睹此等状况,错愕难言,只听得几声呼喝与交锋动静,两道身影匆忙飞出荒废宅院,来到邓飞豹身旁,正是丑牛令与午马令两位护法。

    其中丑牛令左臂被扭成麻花状,滴血不绝,午马令衣衫被无数利器割得破烂不堪,形容狼狈。

    “两位!怎么回事?!”邓飞豹连忙问道。

    “啧,撞上硬茬子了!”体魄健壮的丑牛令一咬牙,被扭得筋骨断裂的左臂竟然缓缓自行掰正,血气鼓荡,使得伤势迅速痊愈。

    “是一名高手,他所持木杖能化为玉树,轻松挡下我们所有攻击,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击。”午马令沉声言道。

    “嗯,倒是有几分本事。”

    此刻就见赵黍沿着一根粗壮藤木,缓缓迈步站在高处。当他现身人前,天空乌云好似也随之消散,天上清冷月光流照一身,宛如披上一件雪白羽衣,飘然欲飞,不似凡人。

    “你们几个修为根基并非一门所出。”赵黍目光扫过邓飞豹与三位护法,以他如今修为眼力,足可看穿这四人修为法力,除了那位体格健壮的丑牛令根基浑厚,另外三人即便凝就玄珠,周身气机却算不得纯粹,有几分驳杂异样。

    “玄珠气机不纯,这莫非也是浊气充塞寰宇之故?”赵黍暗中询问灵箫。

    “是,也不全是。”灵箫言道:“凝炼玄珠,不仅要真气纯粹凝炼,还需心神清静,能体悟天地造化之功。你当年凝就玄珠,乃是亲眼见证铁公飞升,清气鼓荡、玄机大作,此等仙缘极为难得,旁人无法参详。”

    赵黍如今回想,却也不得不承认,修仙一途除了自身用功、尊长指点、外物辅左,机缘气运也极为重要。有些经历际遇几乎是不可重现,旁人想学也学不来。

    灵箫继续说:“当今世道浊气充塞,不止是妨碍修士吐纳清气,也同样使人心浮气躁。”

    “莫非类似玄珠上升泥丸之时的内扰幻象?”赵黍问。

    “一点就通,看来你也窥得几分仙道门径了。”灵箫说:“尘世浊气充盈,不光灾变日增、妖鬼横行,也同样会滋扰人心。好比置身污秽之境,四周蛇虫鼠蚁遍地,此时强行存想精思,也会因外界纷扰而生出种种杂念,乃至于化为挥之不去的痼疾。”

    “我记得你说过,尘世浑浊,更加考验清净之功。”赵黍言道。

    “于我而言,如今尘世还谈不上真正浑浊。”灵箫言道:“如此等玄珠气机不纯之辈,过去也曾经出现。又或者,他们是服食了什么外丹饵药,以助真气凝炼,如此一来玄珠虽成,却欠缺了心性用功,自然气机不纯。”

    赵黍暗中点头,但他察觉灵箫言及过往,于是问道:“难道上古也曾有浊气滔天之时?难道不该是清气更加充沛么?”

    “先留心眼前战斗。”灵箫提醒道。

    两人交流不过心念电闪,但邓飞豹四人却没有过分迟疑,眼见赵黍露出一丝破绽,三位护法当即联袂出手。

    丑牛令踏步进身,双拳齐出,血气蒸腾而出,拳风显化成凶兽之形,张口欲噬。

    午马令持剑稍退数步,身形幻变,化出七道分身,迅捷游移,从各个方向包围赵黍。

    未羊令号令阴兵,扬动拂尘,聚成一团阴风龙卷从天而降,意欲逼攻七窍。

    “不差。”赵黍轻赞一句,手中玉树宝杖碧光大作,华盖树冠平地而现,拳势、分身、阴风交叠落下,激起重重气浪烟尘,仅仅让碧枝轻摇,不能伤及赵黍分毫。

    气浪狂飙、烟尘滚滚,三位护法尚未洞悉内中情形,赵黍便抢先一步冲出,玉树宝杖轻轻一点,正中丑牛令胸前心窝。

    “空有悍勇,力尚不足。”

    看似轻如鸿毛的一击,却蕴藏威神大力,丑牛令感觉自己正面迎上奔腾洪峰,直接被轰飞出去,眨眼不见人影。

    赵黍动作不停,旋杖生风,被吹散的烟尘正好呈现出午马令那隐去的身形。

    午马令身法奇快,惊觉自己被发现,足尖轻点便要遁逃,一抬头就看见赵黍面孔近在眼前。

    “看似迅捷,仍迟一步。”

    轻轻一掌按在脸上,午马令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打了几十个转,好似陀螺般乱撞,直接嵌入墙壁内中,不省人事。

    目睹两位同道瞬间惨败,未羊令惊呼一声,朝身旁邓飞豹言道:“邓神使,快出手!”

    求救同时,未羊令催动手中精巧铁羊,无数精怪鬼物现出可怖形容,意图冲击赵黍心神。

    然而赵黍仿佛漫步于和风细雨之间,从容不迫,动作看似缓慢,也是眨眼间逼近面前,抬手便扣住未羊令手腕。

    “撒手!”一声朗喝,暗藏虎啸之声,精怪鬼物、阴风邪祟如同冰消,尽数溃灭。未羊令正面承受制邪大祝,立刻筋骨酥软,浑身脱力倒在赵黍脚边。

    一把夺过那精巧铁羊,看着表面的错金古篆,赵黍立刻就认出这是天夏鬼书,此物与自己当年得到的寅虎令是同一来源。

    “有趣,当真有趣。”赵黍忍不住发出笑声,头也不抬,护体真气自然逼开了邓飞豹射来的连弩箭失。

    “她刚才叫你什么?邓神使?”赵黍踢了瘫软倒地的未羊令一脚,望向邓飞豹的目光潜藏杀意:“这么看来,千机阁主这个身份,只是一重掩饰,对吧?”

    邓飞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他无法想象,教中三位护法一同出手,竟然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下来,全是一个照面就大败亏输、生死未卜。眼前之人强大得超乎想象,恐怕只有教主亲自出手才能对付得了。

    “千机阁固然供奉了多位修士,但他们不过是协助你们打造机巧,未必会帮你这位千机阁主与别的高手斗法厮杀。”赵黍盯着邓飞豹说:“多名修为根基不一的修士,还有咒禁生的高明咒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天夏朝的哪路人马,可惜还差一个赞礼官居中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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