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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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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2章 尘中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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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含元子这番话,赵黍隐约有所领悟,却仍感觉隔了一层窗户纸,就是无法捅破。

    可即便如此,赵黍还是起身拱手:“多谢前辈指点,也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含元子拍着胸膛:“好险好险,我之前听少白传话,还以为你是要找我报仇。”

    赵黍苦笑道:“就我这点粗浅本事,找前辈报仇,实属不自量力。”

    “这可未必。”含元子支着下巴说:“天夏朝赞礼官的科仪法事,我可是见识过的。当年上景宗合力布下的连天铁障,也是我参悟钧天百神祭后推演所得。”

    “钧天百神祭?”赵黍说:“我记得那是坚守帝下都的赞礼官,为了拦阻玄冥国大军、掩护百姓撤离所设法仪。可当时天夏朝已经覆灭,国家祀典名存实亡,根本招不来百神护法。”

    含元子言道:“话是这么说,但赞礼官几百年传承不容小觑,玄矩及其驾下孽龙也一度受困,足见法事高深。而且诛仙弑神这种事,相较于攻伐之威,困缚行动、隔绝气数才是紧要。否则两边放开手脚大逞神通,必定波及广大。你经历过地肺山一役,想必很清楚后果。”

    赵黍不得不承认,若论杀伐攻战之威,老师张端景铸成的神剑,可谓所向披靡,即便是苍华天君这样的仙家也要被斩灭。

    然而斩灭仙家引起的后果,却是极为惨烈的,或许当初谁都没预料到。为了斩灭苍华天君,导致昆仑洲灾异连绵,这个代价谁也无法承担。

    “原来连天铁障真正目的,不光是为了斩杀孽龙与玄矩。”赵黍扶额叹息,自己身为赞礼官的传人,对于科仪法事的领悟,尚有不足之处。

    含元子则有些感慨:“当年帝下都斩龙一役的盛况,至今记忆犹新——有熊国皇帝亲自挽彤弓、放素矰,射杀孽龙,东海剑仙鸿雪客出剑斩灭玄矩,玄冥国百部萨满号令群兽作凶,北疆戎狄奋力反扑,万军厮杀,惨烈无比。”

    “我听说那位玄矩乃是谪仙下界?”赵黍问道:“我不明白,仙家下界,为何还要这般大兴杀伐?如此不计代价插手尘世,对他们来说究竟有何好处?难道真就是为了弘道传法?”

    “弘道传法,这也是一个理由,但不见得都是为此。”含元子说:“就玄矩而言,他估计是看中了帝下都乃昆仑洲万气承枢、洪钧运转所在,夺占帝下都,也是存了从此囊括昆仑、吞吐天地之想。”

    “天夏朝既已覆灭,过往纲纪法度也崩溃瓦解,玄矩就算夺了帝下都又有何用?”赵黍说。

    含元子笑着问:“玄矩挥军南下的时候,天夏朝的纲纪法度尚有几分底蕴气象。哪怕是残羹剩饭,也足堪取用了。”

    赵黍皱眉道:“此等作为,不过是秃鹫闻腥食腐罢了。”

    “你觉得这么做不对?”含元子问。

    赵黍说:“仙家已证长生,何必谪落凡尘再添乱象?玄矩如此,苍华天君亦如此!他们各有愿心,这是不假,却为了各自愿心牵累苍生大众,造祸甚广,还不如自守清静。”

    “我听懂了,你是反对仙家下界涉世,对不对?”含元子摸了摸下巴:“可你现在应该明白,昆仑洲受天外物类所觊觎,仙家飞升之后也有要面对的境况。

    此间并非太平乐土,借众生信愿、合天地气数,梁韬并非第一个试图这么做的人。倒不如说,正是有天夏朝赞礼官,完善古今科仪法事,定纲纪、明法度,才让众仙家觉得大事可为。”

    赵黍闻言颇感无奈,含元子见他如此,言道:“你是觉得天夏朝赞礼官做错了?不该明定纲纪法度?”

    赵黍摇摇头:“我得赞礼官传承,深知济物利人就是法事根基,若无此等心境,赞礼官的科仪法事便不得灵验。可此等用心,却不得善果。”

    “世间万事纷纭流变,今日所积善果,倒成明日恶因,反之亦然。所谓祸福相依,便是如此。”含元子说道:“何况处世行事,往往利弊并行,又或者个中利害非是当下能够厘清。”

    赵黍问道:“那上景宗为何要拦阻梁韬登坛飞升?莫非前辈觉得梁韬将成来日之害么?”

    含元子沉吟良久,言道:“不说来日,哪怕在当初,上景宗就不可能坐视梁韬独揽天地气数从而做大。这个情况想必也在梁韬预料之中。”

    赵黍点头承认,就连梁韬当初也指出天下何方高人可能出手干预,而含元子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我自己,则是不认为梁韬此举真的有益众生。”含元子看向赵黍:“其实更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选择投靠梁韬?你到底出于怎样的想法,觉得梁韬所作所为,符合赞礼官济物利人的宗旨?”

    赵黍言道:“我是在赌,当初我在华胥国广布坛场,预料梁韬并不能独掌天地气数。相反,他会成为纲纪法度的承枢砥柱,如变得如皇天后土一般,无私无欲。”

    含元子露出几分意外之色:“纲纪法度若成,又将是谁来主持大事?你么?”

    赵黍微微点头,含元子笑道:“难怪那名法箓仙将称呼你为师君,想必就是梁韬提前向你许诺,并且将崇玄馆的法脉传承留给你。”

    “只是可惜,当年一切皆在苍华天君的算计之中。”赵黍说:“我的老师与母亲,都在苍华天君仙籍之上留名,我广布坛场的举动,也暗合仙家谋划。”

    “张端景我知道,令堂莫非是当初手持神剑重创梁韬之人?”含元子见赵黍垂头颔首,言道:“用性命相胁迫,这也是挺不地道的。苍华天君被斩,怨不得旁人。就是可惜张端景手段太狠,而且没料到后续变数。”

    “仙家下界涉世,遗祸无穷,东胜都剧变就是教训。”赵黍说。

    “我不这么看。”含元子摇头:“首先,仙家下界涉世、插手尘俗,这件事本就难以界定。也不是所有仙家都像苍华天君那样,用尽心机手段。而且有的仙家干涉尘俗,根本就不必亲身下界,有的是门人弟子供其驱使,比如赤云都。”

    “赤云都?”赵黍不解:“我曾与赤云三老相交,他们就是因为宗门离散,而仙家祖师冷眼旁观,所以怀有怨怼之意,一心躬身力行,对仙家涉世也大为不喜。”

    含元子笑道:“仙家驱使门人弟子,可未必是要门人欢欣礼赞。你是否想过,如今赤云都的所作所为,或许恰恰符合仙家祖师的设想。别忘了,如今赤云都可是占了华胥国半壁,如此成就,过去的赤云山可做不到。”

    赵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对仙家干涉尘世、易造祸患的想法,的确就是受到赤云三老的影响。但眼下情形,赤云都一脉的仙家传承,可真说得上是鼎盛兴旺。

    “更何况,仙家真要干涉尘俗,谁能拦得住?”含元子又问:“张端景一剑诛仙,场面确实够大,但你该不会以为,仅凭这种手段就能吓住愿心坚定的仙家吧?

    更别说那些野心勃勃的天外异类,人家根本没必要跟你正面硬碰硬。何况张端景出此一剑之后便灰飞烟灭,后继无人。就算要拼命,也要先想想值不值得。”

    含元子所言不无道理,赵黍过去也不禁在想,老师张端景铸炼神剑意图震慑仙家,此举果真有用吗?苍华天君殒落有因,但近似的情况未必能够重现。

    而且最紧要的是,那柄神剑落入地裂不知所踪,想要凭此诛仙弑神,也无从谈起。

    “就算不提仙家,有一类人干涉尘俗,也同样是模棱两可。”含元子见赵黍望来,然后抬手指向自己:“像我这种修士,在常人眼中已是与仙家无异,又是上景宗掌门,我要干涉尘俗,比不少仙家都要来得便捷,实际上我也是这么做了。”

    赵黍望向陶碗中的粥糜,一语不发。含元子则说道:“我明白,你就是觉得,仙家涉世各怀愿心而行,结果未必能造福苍生,反倒生出诸多祸患。

    这个想法嘛,也不能说有错,毕竟确有仙家为图成就愿心,不顾世事而独私妄为。问题就出在此,仙家愿心看似纯粹、不染尘埃,实则不以凡俗众生为念。”

    赵黍立刻言道:“仙道长生乃是独私成就,一己独断,自然缺了济物利人之心。”

    “你看,你又跳回去了。”含元子摇头摆手:“我且问你,你真的知道何为济物利人么?你真的确实了解如何践行愿心么?若是百姓之间利害不一,你又该如何抉择?

    别的不说,有熊国居上游、华胥国居下游,两国利益就有纷争,两国百姓相互视为仇雠,你是要重华胥而轻有熊么?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反倒简单了,拼个你死我活就好。”

    赵黍言道:“自天夏倾覆,群雄争竞,纲纪已隳,疆土遂分,欲拯万民,唯定于一。”

    “这种话写在兴兵檄文还行,具体又要怎么做?”含元子追问道。

    赵黍想了一阵,赶紧说:“我确实不懂,过去一度觉得,只要修为法力足够高深就好。”

    “修仙之人如果只觉得凭修为法力就能解决世间万事,那可真是越修越湖涂了。”含元子道:“说实话,一统昆仑、平定乱世这种事,我也不懂该怎么做,所以我选择乖乖闭嘴,让懂行的人去做。”

    “前辈真的不懂吗?”赵黍问。

    “我就非要什么都懂吗?”含元子反问道:“何轻尘虽然是我徒弟,但他那套治国理政、识人用人的本事,也是几十年积累磨练而成,我可教不出来。”

    赵黍则说:“前辈看似无所作为,实则让所有事情顺理成章达成。旭日神教作乱被平定,左相趁机整顿朝野,来日有熊国兵精粮足,一统昆仑指日可待。”

    “你这话把我说成是在幕后操弄大局一般。”含元子摇头言道:“我没这么大的能耐,而是大势所趋。就像我并不认为仙家法力相较苍生大众更为高明。纵然仙道不远,我也觉得自己在漫漫岁月中,不过一介无知稚童。”

    赵黍不得不承认,含元子并非故作朴素之态,而是其人心境本就如此。

    含元子与梁韬、灵箫等人都截然不同,他从不以仙家境界自矜,更不会自以为是地拯救苍生,这并非冷漠傲慢,而是认为苍生大众具有更加深厚茁壮的力量。

    “话虽如此,可上景宗先是策划斩龙一役,后来又涉足东胜都剧变。”赵黍言道:“当今玄门仙道,上景宗独占鳌头,风头无两。就算前辈自称大势所趋,可这等时局对上景宗也未免卷顾太过。”

    “顺应时势有所获益,这不奇怪。”含元子说:“不过嘛,你说得对,玄门仙道几乎是上景宗独占鳌头,这可不是好事。旭日神教叛乱一事足可证明,如今上景宗实则大受忌恨,我身为掌门,不得不为宗门存续作考量。”

    “前辈不会是找我商量这些事吧?”赵黍言道:“我并非上景宗门人。”

    “当然不会。”含元子耸肩道:“可是我问你遁甲山洞天之事,你不肯多言啊。”

    “前辈想知道什么?”赵黍问。

    “你寻访洞天,究竟所为何事?”含元子说:“就我所见,那一处洞天非比寻常,虽然驻留尘世,但内中藏有撼世神兵,阻绝一切外来侵犯之人。瑞鼎帝直接被放逐出六合之外,而你也被视为不速之客,险些被杀。”

    赵黍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和外人提及灵箫和真元玉府,这毕竟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可如今灵箫不在,真元玉府也将自己拒之门外,这份秘密似乎没有保守下去的必要。

    “我是护送一位仙家返回洞天。”赵黍说。

    听到这个回答,含元子也愣了好一阵,随后抬手掐算,嘴里滴滴咕咕,言道:“看来果真如此,只是你费尽千辛万苦护送仙家返回洞天,不至于会被恩将仇报啊?这等承负气数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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