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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好似滔滔大河,所过之处山林伏偃、天地失色,日月不可与之争辉,更有阵阵黄钟大吕之音随剑气而至,激荡层云、卷动天风。
石龙君感应到莫大危机,愤然怒吼,扬身踏蹄,发动天赋之能,四周无数破碎山岩闻声翻滚汇聚,堪比移山之法,转眼垒成一座山峰,意图抵挡剑气。
然而经天剑气如雷霆震怒,轰然而降,碎岩山峰一触即溃,炸成漫天飞溅的大小碎石。所幸石龙君左右并无他人,否则光是此等乱石崩云,足可将夷平城廓、碾碎千军!
但剑气并未就此耗散,而是散作星星点点,宛如盘中滚玉流珠,环绕石龙君周遭。一阵急促琵琶兀自响动,如同舞乐般号令剑气回旋。
随着琵琶声转杀伐之势,无数剑气凝成牛毫细针般,刺入石龙君周身,专攻各处孔窍要害。
石龙君不惧山峰摧崩,却难以应对这等纤细入微的剑术攻势。他在乱石之间连连翻滚,催动法力,引得四周泥流滚石,却挡不住丝缕剑气侵伐入体。
石龙君受痛大吼,口鼻间喷出一阵血雾,随着无数山岩翻滚而下,跌落山脚。
目睹石龙君受创惨败,赵黍等人也是各自心惊,抬眼望向东方天际,便看到数十名女子翩然飞至。
这些女子有的手持剑器,有的怀抱琴瑟箫笙各色乐器,俱是身穿七彩霓裳,披帛随风飘扬,乐声徘回,隐隐结成阵式。
为首一名女子,倒持双剑,气度雍容,更有国色天香之貌,赵黍感应到她身上锋芒萦绕,方才剑气应该就是由她所发。
“你便是徐怀玉?”双剑女子居高临下,俯瞰着赵黍问道。
“正是。”赵黍一时间无法看透这位双剑女子的修为境界,想来对方不在自己之下。
“本宫乃镇国武安公主,察知西闾山妖氛异动,率剑阁弟子前来。”双剑女子目光稍移,见石龙君缓缓挣扎起身,扬手一送,双剑好似两条蛟龙盘旋而下,环绕结界,身后众女修也各施法力,剑气乐声并发,石龙君受到压制,巨大身躯再度跌倒。
听到镇国武安公主之名,赵黍等人俱是神色一变。这位公主若论辈分,乃先帝长姐,是当今有熊国皇帝的姑母,因向往仙家大道,早年间拜入西河剑阁,潜修剑术,成就颇高。
昔年瑶池国大军犯境,百相王号令群戎动地而来,有熊国连失三十六城,一时难阻强盛兵锋。
但是当瑶池国大军逼近西河剑阁,武安公主与剑阁门人挺身而出,协助坚守城池达三月之久,大大拖延瑶池国攻势,成功等到朝廷援军前来,并在乱战中斩杀了敌军大将。
正因此举,武安公主获封镇国之衔。西河剑阁也随之声势倍增,不少出身高门的卿贵之女也以拜入剑阁为荣。
后来帝下都宫变,有熊国帝室之中兄弟阋墙,各方都希望拉拢这位剑术超群、修为高深的武安公主,但她并未主动参与任何一方,而且鲜少涉足朝堂之事。…
冲湛夫妇三人按落身形,匆忙行礼,显然对这位镇国武安公主十分尊敬,而赵黍只是在半空中略一拱手。
武安公主没有计较,问道:“你等来此地所为何事?”
赵黍回答说:“徐某受越王殿下请托,前来西闾山寻仙翁神鼎。得知此地有妖邪作祟,拿无辜生民试药,正欲将其斩杀,不曾想得公主殿下援手。”
“仙翁神鼎?”武安公主柳眉微蹙:“可是前朝葛仙翁所遗丹鼎?”
“正是!”不等赵黍开口,知白先生抢话说:“晚辈师门炼真宫,天夏末年时曾一度保有这尊仙翁神鼎,若是朝神鼎虔心祝祷,便能使其无中生有、自产灵丹。如今仙家遗珍落入妖邪之手,实难容忍,因此请徐道友出面夺回神鼎。”
武安公主听到知白先生说这一通,只是澹然应道:“神鼎既非凡物,得失自有其因,不宜强求。”
知白先生等人纷纷躬身称是,唯恐失礼。武安公主望向赵黍,言道:“传闻赞礼司首席一战尽灭大司命曹青卫及其麾下数十咒禁生,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公主殿下过奖了。”赵黍搞不清对方用意,只是西河剑阁一众门人合力出手,居然这么轻易就重创了石龙君,换做是自己,开坛行法虽然也有把握斩杀石龙君,却未必能如此轻松。可见这个西河剑阁不容小视,武安公主其人更是高深。
武安公主望向四周,一副山峰倾颓、乱石翻滚、烟尘漫天的景象,不复先前修真道场、洞府灵窟,听她言道:“只是为了争夺仙翁神鼎,却不惜动摇山川,此举是否过激?”
赵黍回答说:“徐某并非动摇山川之人,那石龙君为求必胜,大逞威能、摧折山根,若非徐某有避劫攘灾之法,恐怕早已殒命山中。”
武安公主不置可否,赵黍又问:“莫非公主殿下要放过石龙君?”
“此妖当诛。他当年曾受百相王驱策,攻城破关甚多,亡命其足下的将士不计其数。”武安公主言道。
这倒是超出赵黍预料,他没想到石龙君竟然还有这等过往。考虑到武安公主的功绩,说不定早年间曾与石龙君交过手。
“既然公主殿下觉得此妖当诛,那徐某举动便不算过激。”赵黍言道。
武安公主望向赵黍,目光中带有审视意味:“本宫担心,你会为不顾代价斩妖诛邪。此番斗法,致使方圆山川面目全非,所幸周遭并无民居,尚未波及太广。”
赵黍听出武安公主话有所指,干脆说道:“公主殿下觉得徐某哪里不对,大可直言。”
此言一出,武安公主身后一众剑阁弟子都露出不悦神色,估计她们都认定赵黍是无礼之辈,就连冲湛夫妇三人都觉得赵黍太过冒犯。
至于武安公主本人,倒是神色澹然如故,并未因为赵黍言辞恼怒,转而问道:“你们既然来寻仙翁神鼎,如今可有所得?”…
赵黍答道:“仙翁神鼎被石龙君吞入腹中,眼下只能剖腹取鼎。”
这话传入石龙君耳中,那头大妖连忙求饶:“小妖愿降!这就将神鼎归还!只求众仙长饶小妖一条性命!”
石龙君胸腹鼓动,张口将仙翁神鼎吐出。武安公主抬手虚招,神鼎飘然而起。
“果真仙家法宝,内蕴玄妙。”武安公主端详几眼后,朝赵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仙翁神鼎?”
“徐某不过是受人请托而来,非是为将仙翁神鼎据为己有。”赵黍望向石龙君:“我且问你,仙翁神鼎你是从何处得来?”
石龙君慌张答道:“十余年前地脉不安、山岳震动,小妖挣脱束缚,逃来西闾山以求栖身。正好遇到一伙修士为了神鼎斗法,小妖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出手夺宝,随后借神鼎在山中立足。”
一听到十余年前地脉不安的说法,赵黍就知道是东胜都剧变引起的意外。石龙君所谓挣脱束缚,想必就是逃离了百相王的掌控。
当初地肺山一役,赵黍借仙家法力加持,斩了百相王一条手臂,他事后定要静心养伤,麾下妖邪出逃也无暇追回,这才给了石龙君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黍算是石龙君的救命恩人,只是谁都不会当真罢了。
不过石龙君说话之时,赵黍感应到武安公主朝自己投来疑忌目光,对自己一举一动都防备甚严。
“公主殿下,此妖为你所败,你来决定他的生死吧。”赵黍忽然动念,把话扔回给对方。
石龙君当即喊道:“公主殿下!小妖愿受神魂禁制,从今往后唯命是从,不敢丝毫违逆!”
武安公主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拂袖,身后剑阁众弟子一同奏乐御剑,地面上剑气如牢笼合围,从四面八方夹攻石龙君。
剑气攻势宛如疾风骤雨,不断凿击着石龙君周身坚岩石壳,无数石屑飞溅而出。石龙君想要求饶,可是四面八方剑气逼得他无法开口。纵然天生神异,在如此绵密攻势下,终究支撑不住。
悦耳动听的钟吕竹丝之声,盖过了石龙君的惨叫嘶吼,这头百相王麾下的大妖,转眼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赵黍并未太过意外,镇国武安公主这个头衔可谓名副其实,经历过五国大战的乱世,亲身在战场杀敌,这位武安公主就不可能是那种常年身处深宫的柔弱女子。
接连几炷香的剑气围攻,石龙君最终气绝,坚岩石壳内中的血肉之躯竟然迅速石化,变成一团遍布剑痕的嶙峋怪石,再无生机。
不得不说,石龙君的修为虽然不见得十分高深,但是此等灵瑞异种,天生禀赋强悍非常,体魄生机甚至比赵黍还要旺盛,哪怕一息尚存都有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机会,武安公主因此不留半点余地,将石龙君斩尽杀绝。…
与此同时,赵黍也大致看出,武安公主修为法力比自己要高深不少。剑术大多追求动如雷霆,并不讲究长久缠斗。即便是一众剑阁弟子结阵联手,却也足以表明武安公主法力深广、绵长不息。
“妖孽已除,这仙翁神鼎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武安公主挥手示意剑阁弟子落地调息。
赵黍也一并落下,他其实对仙翁神鼎不太在意,纵然珍贵,可仙家法宝他又不是没有,于是望向冲湛夫妇三人:“你们有何想法?”
那三人早已被方才斗法场面所震慑,哪里敢随便做决定?只得言道:“徐道友仙法高深、公主殿下剑术通神,我等不敢妄言。”
“不是越王请你们来的么?”武安公主问道。
知白先生看着仙翁神鼎,强忍欲念,上前拱手说:“我等是经由越王殿下出面,请徐道友出手。原本虽然知晓西闾山中有妖邪活动,却没料到是石龙君这等大妖。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不敢奢求神鼎。”
武安公主性情通透,没再多言,她抬眼望向受伤的冲湛夫人,然后示意弟子取出疗伤丹药,冲湛夫妇再三拜谢。
“你随我来。”武安公主对赵黍说了一句,然后径直飞到一处山头。
即便是修仙之人,可武安公主毕竟是帝室皇亲,言辞间不免会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
赵黍没有介意,来到山头上,询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武安公主没有动作,自然收拢声息:“徐怀玉只是你用来掩饰本来面目的身份,对不对?”
“徐某不解公主殿下之意。”赵黍面无表情应道。
“不必伪饰。”武安公主望向远方:“朝廷近一年来新修法仪典章、兴办各地馆廨、推行设科选士,本宫虽不问朝堂之事,却并非一无所知,这每一件新政背后皆有所指……你,就是华胥国贞明侯赵黍。”
赵黍沉默一阵,然后点头说:“不错,公主殿下是明眼人。”
武安公主看了赵黍一眼,澹然道:“何轻尘肯用你,想必是清楚你的来历。他既然没有揭穿,那本宫也不会多嘴。”
“多谢公主殿下宽谅。”赵黍拱手道。
“本宫确实担心你会给有熊国带来灾祸。”武安公主言道:“越王年轻不懂事,以为这样就能够笼络你,此等浅薄用心,未来还意图更进一步,不免痴妄。”
赵黍没有多言,他并不愿卷进有熊国朝堂更迭之中。可是武安公主却不愿意放过他,问道:“何轻尘此人,你怎么看?”
“左相大人为有熊国鞠躬尽瘁、擘画未来,若无此人,有熊国如舟楫失舵,迷茫不知所向。”赵黍言道。
武安公主沉吟片刻,言道:“是么?只可惜他之所见所谋,终究有限。石龙君在西闾山暗中作祟,他也不可能尽知。”
“确实不能。”赵黍说:“何轻尘自己也说,他并不指望自己挑起有熊国全部重担。倘若诸般成败得失皆要仰仗于他,这才是颠倒错乱,非止君臣错位一事。”
“本宫明白了。”武安公主忽而笑道:“仙翁神鼎你带走便是,何轻尘如果问起,你照实直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