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再次杀回江城,既有出其不意的缘由,也有回来继续消耗庆余堂药材进行“采药”的打算,给石三令牌,也是利用庆余堂这个渠道为自己保证一个稳定的药材来源。
修行有四要——财侣法地。
没有自己的根本盘,需要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动身去寻找,那么就没有安心修炼下去的环境。
因此有名的道观、佛寺,无一例外,皆在世俗有莫大的影响力,并有大规模的产业。
将琐事交给别人处理,才能沉心在修行上。
无论是青龙会,还是庆余堂,本质都一样,皆是沈墨修行的工具。
不过沈墨也没有完全控制青龙会和庆余堂。
庆余堂是他以崂山传人的身份建立的,因此他是大东家的身份有许多人知晓,还有不少官面上的人参股进来。
他也只是名义上的大东家。
庆余堂江城分号的利润一直以来都不是沈墨持有的,大部分收益每年会运入神都的晋阳长公主府中。庆余堂的利润,在长公主府每年庞大的收支里,实是微不足道,也不会有专门的人来查账。
只需要每年上供的利润不出差错即可。
石三是庆余堂江城分号的负责人,只要沈墨控制住他,江城的庆余堂,就能源源不绝给他提供药材。
当然沈墨并不只有这条途径。
狡兔多窟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
至于青龙会更多像是一个利益结合体。
正因青龙会的复杂,故而每个成员的身份都很隐秘,只有沈墨这样最早的发起者,才知道青龙会大部分的端倪。
那张金票的兑现,意味着一块青龙令的激活。
四月初三正是这块青龙令的代号。
石三是他推到前台的人。
青龙会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期为代号,一个日子,代表一块令牌。如果令牌的持有者出事,便会想办法收回来。
甚至可以将三百六十五块令牌当做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五股,谁的令牌多,谁占的股就越多。
理论上,如果得到半数令牌的支持,那么便是青龙会名义上的会首。
从青龙会建立至今,一直出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这也是沈墨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容易死于非命,不但自己人要搞你,官面上的人看你做大了,也要想办法搞你。
闷声发大财才是对的。
总之,现如今的青龙会人员之复杂,沈墨又失踪数年,因此现在里面的水有多深,即使他也不好妄下断言。
其实越复杂越好。
接下来,沈墨自然继续开始采药大业。
其实采药修行的外药不止有药材,还有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的法门。无论是道门的房中术、还是密教的欢喜禅,皆是此中妙法。
不过要是定力不够,难免沉沦,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且鼎炉和双修的道侣并不好找。
何况沈墨对此事多少有些阴影。
当初他差点就给神都某位权贵采阳补阴。
后来一计不成,那权贵又生一计,说要让女儿跟他定亲,他有这么好骗吗?那权贵的女儿,当时才六七岁而已。
因为此事,沈墨好几年没踏足过神都。
抛开心里的阴影,抓起一把山参往嘴里喂。生吃药材,效果一般,而且滋味着实不好。
沈墨终归还是要建一个自己的洞府。
药力在体内化开进入五脏六腑,真炁化生,再炼炁化神,这是一个水磨的功夫,丝毫不能划水。
真炁的精纯与否,决定了最终孕育元胎的品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采药炼神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很容易遭受心魔侵袭。沈墨心如止水,任由内魔纷生,我心不动。
这也是地牢里一番磨砺炼出的心境。
以心境而论,比起那些积年的炼神强者,他也不会差。
一晃七日过去。
沈墨方才消耗完庆余堂这一批珍贵药材。
以现在的进度,怕是要三年才能完成外药的采集,至于内药是精气神三宝,时时刻刻都在采取。
是以有“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说法。
修行妙法往往就藏在机锋之中。
只不过修行向来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生搬硬套,反而会自受其咎。
不知不觉间,沈墨离开摩诃寺的白骨地牢已经一年。
庆余堂从关外运回了七次药材,其中罕见珍稀的上品都是沈墨自用了,余下拿出去贩卖,也足以大赚一笔。
世道是愈发地乱了。
用法咒符水救济穷苦。国朝律法有明令,不得批文,聚众五十人以上者,当以谋反论处。
在江城却成了一纸空文,因为根本执行不下去。
反正穷苦百姓过不下去,容易滋生动乱。
至少暂时不会闹出乱子。
世道越乱,江城里其他药铺的生意愈发不好做,庆余堂自然形成垄断,石三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更不敢有其他小动作,老老实实当沈墨的工具人,免得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至于有关沈墨重出江湖的消息,因为沈墨一年的潜心修行,逐渐平息下来。另外,幽冥教似乎也放弃了对沈墨的追杀。
或许幽冥教的高层很是明白,追杀一位“炼神”强者,本就是无稽之谈。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你给我一点面子,我也给你一点面子。
现在沈墨若是以炼神强者的身份回归幽冥教,若教主大人胸襟宽广,说不定还能演出倒履相迎的戏码。
既然风波有所平息,距离下一次药材运来还有一段时间,沈墨自然没必要继续修行。
他虽然还有别的渠道,不过以品质而言,还是庆余堂收上来的药材最好,何况修行之道,一张一弛。
放松放松也好。
沈墨离开练功的密室,来到江城的大街上。
没有刻意的改变容貌,只是用敛神之术,使得他那清俊的外表,落在外人眼里,生出平平无奇之感。事后,甚至难以回忆起他的容貌。
这是炼神境的特征之一。
如果他有意愚弄世人,完全可以玩一些人前显圣的小把戏,使人误会他是神佛菩萨。
国朝历史上那些宗教势力正是如此发展起来的。
沈墨对历史有所了解,上一代教主被尊称为彭祖师,这人将在历史尘埃里的世代再次续上,一度中兴,故而彭祖师和一般的野心家确然不同。
说来讽刺,当彭祖师这样一个炼神强者真心想要救世,试图建立光明大同世界时,遭到的竟然是多名炼神强者的围剿。
理由很简单,彭祖师损坏了他们的利益。
无论一个炼神强者的出身如何,当他成为炼神,迈入长生之路时,自然而然会成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霸占资源,供奉自身。
对世上的穷苦百姓而言,彭祖师是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可在其他炼神强者眼中,他是疯子。
彭祖师确然死了。
因为世上总有那么多欺压良善之辈,总有那么多穷苦人,阶级的压迫总是存在的。
并不能解脱他们,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也是不肯放弃的。
沈墨很理解彭祖师,甚至尊崇。
可他做不了这样的人。
他曾和一个弟子喝过酒,谈过这些事。
他依旧记得那弟子说出一句醉话,“其实我们要做的事,根本就做不成。但不能因为做不成,就不去做。这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临死前,能遇见沈兄这样明白我们的人,我是死而无憾了。”
这顿酒,其实是那弟子的断头饭。
那也是沈墨此生第一次不计得失地去救一个人。
他还引他入崂山上清宫,却没想到崂山上清宫又送他去了摩诃寺。那弟子确实是天生慧根,始终是要做和尚的。
犹如王子猷雪夜访戴,沈墨性情里任性放达的一面发作,他有些想这个老朋友了,反正摩诃寺不远,要不去见见?
其实也是有练成绝世神功,想要在老朋友面前显摆显摆的意思啊。
此是人之常情,沈墨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