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楚希声开始后悔自己没下狠手,直接把‘疯刀’王命给宰掉。
此人果然没有远离,而是一路尾随在后,仗着他的虚无之法,或是藏身在官船附近,或是直接潜伏在船上,窥伺着楚希声的一举一动。
每当楚希声有松懈的迹象,王命就会出手偷袭,抽冷子就是一刀,斩向他的头发。
这家伙似与他的头发卯上了,一定要帮他剃一个光头不可。
短短三天,王命就疯狂出手,连续偷袭了一百七十六次。
整整一百七十六次!
他几乎每隔一到两刻时间,就会出手一次。
楚希声烦不胜烦,恨不得将这个疯刀王命逮住后五花大绑,捆在桅杆上狠狠地抽打。
就像是左青云每天抽打那个百户章明一样,死劲折磨。
问题是王命的遁术与虚无之法着实了得。
这家伙只要一击不中,绝不恋战。仗着他的特殊法门快速逃遁,不给楚希声任何反击的机会。
当他开始隐藏潜伏,简直无迹可寻。
楚希声无可奈何,只能打起精神,时时刻刻的防备。即便夜间入梦修行的时候,也是一手握着刀,提着几分小心。
不过每当他入睡,疯刀王命倒是消停了下来,从没有现身偷袭过。
这种情况持续三日之后,楚希声却发现自己的‘神知’之能,越来越敏感。
在王命频繁的偷袭下,他对周边事物的感应与预判能力,都极大增长。
见始知终,知来藏往,楚希声只从周边环境的变化——如灵力的扰动,空气的震荡,光影的变幻,就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
到了第四日中午,就连左青云也感觉受不了了。
就在王命又一次偷袭失败之后,左青云万分无奈道:“这是第几次了?一百七十六,还是一百七十七?这家伙还有完没完?
我现在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叫做疯刀!敢情不只是他自己是癫的,还能把别人折腾到发疯。”
他转头看着坐于船舷一侧的度云来,还有陪度云来一起垂钓的左天路。
“你们也别干看着,帮忙想想办法啊!得帮希声把这个王命给逮住。”
度云来闻言失笑,继续钓鱼。
左天路则悠然道:“小楚都不急,你急什么?”
楚希声如果真的很恼火,早就向他们求助了。
那个疯刀王命,确实是把小楚当成了磨刀石。
问题是小楚何尝不是如此?
所有人都看出楚希声应对王命的偷袭,越来越从容,越来越轻描淡写了。
刚才王命一刀斩来,楚希声只是稍稍侧过半身,就让王命功败垂成。
反倒是楚希声提前蓄力的反手一刀,竟将王命再次砸下官船,几乎跌落河面。
左青云则忖道我原本是不急的,可问题是王命这家伙,让老子也不安生。
…
他无奈的看向眼前一张八仙桌。
这桌上原本是摆着一桌他花了二百两魔银,重金整治的酒席,如今却因楚希声与王命又一次短暂交手之故一片狼藉,酒菜打翻一地。
这本是他准备的送别宴。
他们的官船距离京城已经极近,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航程。
而一旦入了京,他们父子就得被解送至宫城外的天牢关押。
原本左青云是想在临别之际,再与楚希声好好喝一壶的。
毕竟两人这一别之后天各一方,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面。
如今却因这王命的缘故,一桌上好的酒菜就这么糟蹋了。
他本有满肚子的感怀与离别之情要对楚希声倾述,现在却被这王命搅扰到没了心情。
左青云只能挥了挥手,吩咐下人:“把东西收拾收拾,丢到河里喂鱼吧。”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左青云神色微动,看向了河道的西面。
那边一座影影绰绰的巨型城池,逐渐现于左青云的视野中。
那正是大宁的京师——望安城!
楚希声也定定的看着前方,瞳中也现出了一抹波澜。
他是第二次见到这座宏伟雄阔的城池。
楚希声昔日从秦沐歌的霸武王陵中脱身,就曾被这座无法以言辞描述的雄伟巨城深深震撼过。
今日他再见此城,心绪却仍是为之心旌神摇。
眼前这座巨城的视觉效果,远远凌驾于那些现代的大都市之上。
这是一座光是城墙,就高达一百二十丈的城市。
这就是大宁的望安城——千年前由大宁太祖征发四百七十万武修,在旧都废墟上建立的巨型城池。
它的南北长四十里,宽约三十五里,仅城内的河流就达到七条,可容纳上千万人在内生活。
外围则是周长一百五十余里的城墙,全由巨大的青晶石堆砌。
城墙的横截面是三角形,下层的厚度高达六十丈,墙头位置的马道也宽达十三丈,可并排通行二十辆马车。
四面城墙的高度都达一百二十丈之巨,与北方的那条‘巨石长城’平齐。
除此之外,大宁的外围还有六座周长数里,同样高一百二十丈的巨大石堡拱卫在侧。
大宁的一百二十丈相当于现代的四百米。
也就是说这城墙的高度,相当于现代一百层楼的大厦。
而如此夸张的石墙,正是为防御北方的巨神后裔。
那些巨神之后,身高动辄十丈二十丈,甚至高达五六十丈的都不在少数。人族唯有以高度惊人的巨型城墙,才能防御他们的攀援攻打。
而望安城是南北之要冲,是北方进军南方诸州的必经之地。
所以这既是大宁的京师,也是一座防御北方巨神后裔与蛮族的要塞。
楚希声其实颇为意外。
早在三日之前,他的心灵深处就已隐隐感知到了几分危兆。
…
可直到他们乘坐的官船抵达京城,都是一帆风顺,没遇到任何凶险。
前面就是京城,那些杀手再无出手的机会,
“总算到京城了。”
左青云的神色怅惘,万分不舍的回头看着楚希声:“又到了离别的时候。入他仙人板板!左某从小大到都是硬气人,少有落泪的时候。可今日一想到与希声你分别,从此天各一方,就有流马尿的冲动。”
楚希声闻言不禁缩了缩脖子,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看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情人在分别。事先与你说清楚了,楚某绝无龙阳之好。你如敢有非分之想,老子与你断交。”
在这个世界,也有龙阳君。
左青云闻言脸色一黑,他回味自己的言辞,也感觉过于热情了。
他讪讪一笑,随后示意旁边的仆人,送来一瓶酒,两只酒杯。
左青云先给楚希声斟了一杯酒:“左某一生当中,也有不少知交,可其中能算得上生死之交的,唯有希声你一人。”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凝然道:“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这一杯,敬离别,也敬你我间的情谊。”
楚希声洒然一笑,一口饮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的交情江山难阻,何需惆怅?我相信你我二人定有再见之日!”
左青云也豪气的将杯中之酒一口干了:“好一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当浮一大白!”
随后他满怀遗憾道:“可惜有酒无菜,我买的那桌酒席,竟被疯刀王命一脚踢翻了。我们在秀水没吃成送行宴也就罢了,入京之后也没吃成。”
楚希声闻言却开怀大笑:“也可能是你我之间缘份未尽,还没到吃送行宴的时候——”
就在此时,楚希声眸光微动,往左踏一步。
果然下一瞬,疯刀王命就持着一口雁翎刀,从他的右边擦身而过。
刚才楚希声只需稍稍躲得慢一点,一头秀发就要被他砍光。
此时在楚希声的腰侧,则发出了‘呛’的一声响,仿佛虎啸龙吟。
楚希声右手持着酒杯,只能以左手拔刀,可他的巽风震雷刀,依然如光似电,几乎正面击中了疯刀王命的胸前。
王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挡,随后整个人被再次轰砸到船下,躯体沉入水中数尺。
王命的修为七品下,血脉天赋则是超天骄级,力量自然是凌驾于楚希声之上的。
然而楚希声的白马非马,使得楚希声的巽风震雷刀,一直劈斩到王命胸前一尺,王命才能勉强辨别这刀的方位,所以无法聚集全力。
楚希声随即以神念锁定着王命的气机,追索他的身影踪迹。
他的何罗鱼僵尸,也快速的将触手伸展过来。
可惜事与愿违,王命还是提前逃掉了,他赶在何罗鱼僵尸的触手到来之前,就消失在河水中。
…
不过这一次,王命却发出了笑声。
“楚兄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你的刀,我已了然无遗!今日我给楚兄一夜时间好好休息,洗洗风尘。明天清晨,你我决战于西城码头,不见不散!”
这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随后消失无踪。
左青云眉眼微蹙,侧目看着楚希声:“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不知希声你有几成胜算?如果稳赢的话,我也去赌馆下个注。”
楚希声‘啧’了一声:“怎么说呢?他其实没看透我,我却已看透了他。”
他说话时,眼含异色的看向自己的武道宝库。
纯阳(六阶)——需要165625个武道点
光阴瞬影之身(六阶)——需要109375个武道点。
今天楚希声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在清晨练完养元功之后,他一次性就刷出两个六阶的血脉天赋。
且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让他实力倍增。
所以王命看透的只是今日之我,而明日之我与今日之我,已经大不相同。
楚希声随后又神色狐疑的看着左青云:“你接下来要进大理寺牢狱了吧?那可是所谓的‘天牢’之一,你还能去赌馆下注?”
“入狱是要入狱,不过我毕竟只是被老头子牵连,不是犯人。媚娘也帮我打点好了牢狱中的一干人等,我在牢中让人帮忙下个注没问题。”
左青云说到这里,再次现出了怅惘之色:“这些天我左右寻思,还是不好意思让几位陪我家冒险,也不想将大好年华浪费在牢狱当中,被人折辱欺凌,受狱卒的闲气。
所以我已走了可靠的关系,问审结束之后就能出来,可惜这得半个月后,否则就可留希声你在京城多呆一阵,我可带希声你在京城好好耍耍。”
旁边钓鱼的左天路听到这里,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黑:“你这逆子,莫非是去找了白虎侯?”
楚希声闻言一愣。
白虎侯?难道是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的白虎侯?
“我也不想的。”左青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悠悠一叹:“我也不想的,问题是母亲她受不了南方烟瘴之地,也经受不起北地苦寒。爹如果你一定要我娘与众多姨娘,还有我那两个弟弟陪你一起发配,那我没话说。”
楚希声还是不明所以。
他的这个生死之交,怎么就与白虎神捕扯上关系了?
左天路却是无语凝噎。
他的妻子身体欠佳,自从在浔阳郡江上受了那场惊吓,足足卧床十余天才缓了过来。
还有左青云的两个庶弟,之前都在京城国子监读书。现在也被他牵连,被关押在牢狱中。
据说入狱时就遭到了毒打,吃了很大的苦头。
是左天路事前拜托了挚友照拂,左青云又托吴媚娘花了重金打点,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如果二人也随他去边疆烟瘴苦寒之地,说不定就有殒命之忧。
…
左天路的脸色一阵青白变幻,最终长长一叹:“随你吧,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唯有一事,日后必须生一个男孩姓左。”
——这是他这个父亲,最后的坚持了。
左青云却‘嗤’的一声哂笑。
左天路这时候才想到左家的传宗接代?他上那篇奏章,弹劾户部尚书的时候怎不考虑?
且左家不还有他两个庶弟?
他微一摇头,又看向了司空馨:“司空,我以后在白虎堂,估计用不上你,也养不起了。我的想法,是让你从此转投西山堂,为希声效力。你是知道他为人的,希声的人品才能,都远远凌驾于我之上,定不会负你。”
司空馨闻言,就侧目看了楚希声一眼。
她随后却微一摇头:“抱歉,我得先返回宗门潜修,直到晋升五品。估计至少得花一年时间,如果那时候西山堂还在,能够开得起价,我没意见。”
她跟随左青云三年之久,已经积攒了将近二十万两魔银的资财。这笔钱足够她连跨两阶,一直晋升到五品下。
司空馨的元功修为与武道底蕴,也早就够了。两年前她就能晋升六品上,只是因无法拿到宗门秘药,无法晋升
如果不是二人主仆的情分,司空馨早就离开秀水,返回宗门潜修了。
楚希声则是心神微动。
他对司空馨的实力,天赋与为人都非常欣赏。如能将其揽入麾下,确实是一强力臂助。
堂堂的西山堂,不能全靠二五仔。
不过他随后就按捺下了心思。
司空馨说那番话,是有着缘由的。
五品武修与六品武修之间,可是隔着一个巨大的台阶。
在这个世界,一位五品武修已可称雄一隅,支撑起一方势力。
隆家仅仅两个六品上,就已经成为秀水郡有数的内城豪族,一年七八十万两魔银的收入。
何况战力更强的五品武修?
人家自己就可每年轻轻松松赚取几十万两魔银的资财,凭什么给别人打工效力?
所以想雇佣一位五品武修,一年至少得花三五十万两魔银。
何况司空馨的天赋极高。
这位平时虽不显山露水,其实战力极高,之前那一战,司空馨就曾以一敌二。
楚希声估计此女的实力,至少可入名侠榜的前五十位。
她的佣金,只会比其他五品更高昂得多。
以西山堂目前的局面,一年后还真未必能雇得起她。
“此事随你心意便是。”
左青云也为司空馨欢喜,一品,三品,五品与七品都是修行路上的一大门槛。
五品阶位的武修,不但战力会有质的变化,寿命也可达到二百载。
左青云紧接着又朝度云来抱了抱拳:“度庄主护送之恩,容当后报!”
“好说!”度云来眉眼微扬,特意放下鱼竿回了一礼。
度云来也很惊奇,这个家伙怎么与白虎神捕扯上关系了?
…
这可是当朝三品大员!实力与权柄,都比大理寺少卿强多了。
而就在下一瞬,船上的几人望见一道白色的光影从京城方向横空飞至。
那光影势如流星,只用了短短不到二十个呼吸,就横跨数十里之地,来到了这艘官船的上空。
再当那白色光影中的人落在船头,整艘官船都被压落了足足两丈。官船的两侧,也掀起了滔天大浪。
楚希声先是听见一声刚劲雄壮,威严酷烈的虎啸。
随后就望见那船头处,一位五官极其精致,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女子,朝着左青云款款走来。
这女子的五官容貌,每一处都符合楚希声的审美。
唯独她的身材,让楚希声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左青云已经很高,可此女站在左青云的身侧,竟还比他高了两个头。
如果非得要用什么话来描述她——那就是长着杨某某脸蛋的姚巨人。
这就是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的白虎侯?
白虎侯则对船上几人的异样目光视而不见,她神色得意又亲昵的用手捏了捏左青云的脸蛋:“云云你已与朋友告完别了?啧啧,明明是你自己来求我的,还摆出这副臭脸给我看。”
左青云脸色先是发黑,他一把拍开了白虎侯的手:“船上这么多人呢!”
他随后就轻声一叹,脸上现出了笑意:“我给你介绍这几位朋友,这是我的生死之交楚希声,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见不到你了。”
楚希声忙抬起手,朝着白虎侯抱拳一揖。
他心里生出明悟,怪不得他们进入河州以来平平安安。
楚希声明明感应到附近有高手窥伺,且暗怀杀意,却一直到他们抵达京城,都没任何动静。
这多半是白虎侯的出手,阻止了那位大理寺少卿。
于此同时,楚希声心里暗暗好笑。
真是看错这位左衙内了,他竟然是个吃软饭的——简直就是男人之耻!
不过左衙内既有白虎侯这个护花使者,楚希声倒是可以真正放心,返回秀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