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金圣宫在伏娘娘死后，阵法自动运行为守墓之阵。仙府各处建筑陷入封印状态。

    伏瑶轸既是伏家后人，自然不会随意叨扰前人。

    她在伏家后人专门祭祀用的斋殿歇息，等待天谴之时。

    至于方东源，因为伏瑶轸不欢迎他，便自己老老实实在金圣宫一里之外打扫上次遗留的草庐。

    “多年过去，我这草庐还能住。不错。”

    收拾草庐后，他望着金圣宫外的斋殿。

    “这丫头，对我的提防还是那么严重，总不会她从灵视中看出什么吧？”

    自己未来会对她不利？

    方东源摇摇头。

    有义父那层关系，加上老爷子对自己的照拂，自己能对她做什么？

    “算了，去看无字碑吧。”

    无字碑在金圣宫西侧石林，虽有仙术阵法保护，但方东源上次来就把阵法摸清楚，轻松进入无字碑观摩。

    这是一块三丈六尺的巨大方尖碑，质如玉，色为金，表面光滑平整，纵然沧海桑田，光阴流转，也无法留下半点痕迹。

    坐在无字碑前，方东源运转功法，以神识感应。

    他虽然修炼紫皇阁的《紫青天道录》，但也没放弃伏衡华为他推演的功法－－《万化归元功》。

    天地有一炁，生灵有一炁，采天地之炁补给自身。

    这篇功法是《吞灵诀》的进阶版。而伏衡华在创造这篇功法时，无意间糅合了一些《玄明魔策》的思路。

    此外，《吞灵诀》的适应性也体现在《万化归元功》上。《紫青天道录》和《万化归元功》能彼此兼修。

    而经过其师尊的指导，方东源以《紫青天道录》炼成的紫皇法力视作“先天一炁”，以《万化归元功》的一炁结合。

    双功兼修后，方东源的法力比一般紫皇阁弟子更多几分玄妙，隐隐有混元一炁的味道。

    因此，他才前往无字碑处，寻找可能存在的天书妙法。

    ……

    斋殿，伏瑶轸遥望石林方向。

    多年前，二人几乎同一时间找到金圣宫，便是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尽可能不交流的，各自展开修行。

    “如果他真从无字碑中领悟出那门功法，可就麻烦了。”

    借助金圣娘娘遗留的玉珠，伏瑶轸灵视能力远胜同辈，在观察未来的同时，知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信息。

    《混元金章》传承古早，犹在太玄道圣传法之前。

    最大众化，最普及的《吞灵诀》，正是《混元金章》衍生而来。

    吞天地万气，成就混元一气。

    与《玄明天书》大有相通之处。

    在无字碑上，所遗留的精神烙印是神洲时代的两位仙人论道。

    一人专研混元大道，一人参悟玄明之理。

    “若他修持混元正法也就罢了，如果跑去研究玄明之道，加上他的身份……”

    伏家与玄明魔宫敌对，届时必是大敌。

    但伏瑶轸的性子，在方东源未成魔之前，干不出斩草除根的事，只能压下隐忧，专心转动玉珠串，潜心修行，以备天谴。

    一日后，伏桐君、伏流徽来到金圣宫外的迷阵。

    伏瑶轸心血来潮，掐指算了一卦，亲自出山相迎。

    她无奈道：“只是一场雷劫，你们何须如此？”

    “阿姐频繁动用灵视，不也是为了伏家，为了我们？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来。”

    伏瑶轸领二人入迷阵，至金圣宫。

    金云缥缈，朱殿巍峨，仙光瑞霭在空中荡漾。

    二女望着金圣宫，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咱们家的祖地？”

    相传在六风堂早期，伏家人经常来金圣宫祭祀先人。

    斋殿，就是那时所遗。

    但覆洲后，伏家已经失去进入金圣宫迷阵的方法。直到伏瑶轸机缘巧合进入金圣宫，才重新打扫整理斋殿，为伏娘娘祁灵祭拜。

    “姐姐，既然你找到金圣宫，为何不告知族内，大家一起来祭祀娘娘？”

    “还不到时候。”

    伏瑶轸解释道：“黄龙水域看似安逸，危机却不在延龙之下，不适合伏家接管金圣宫。

    “再者，金圣宫内的阵法被我修复，暂时无需族人出力。”

    在修真界，祭祀先人有另一重隐意。

    强大的修士在死前，会为自己布置“起死回生之术”。但这种阵法咒术的运行，需要漫长岁月来生效。

    后人、门徒的存在，可以确保自己肉身不毁，方便未来复活。

    再不济，魂魄转世后也能回来获取前世身，获取一部分法力方便今生修行。

    伏娘娘乃仙人道侣，本身也是真灵境的劫仙。她将整座金圣宫化为一座“起死回生之阵”，嘱咐儿孙时常修缮打理。

    以待有朝一日，自己能顺利复活。

    伏瑶轸来金圣宫，将一切阵法修缮完毕，根本无需伏家人出力。

    张罗两位妹妹在斋殿歇息，突然她看向西方。

    方东源溜达过来，看到伏流徽和伏桐君，笑道：“原来伏家已经得知消息，倒不用我过多操心了。”

    当日在赤藻水域，众人打过交道。

    二女和方东源打招呼，伏桐君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伏瑶轸：“方道友为何能进入我家祖地禁区？”

    “机缘巧合罢了，”似乎明白伏桐君在想什么，方东源摇头道，“你们来得正好，你们家姐姐提防我甚深。你二人来，她总可以放心潜修，免得我暗中使坏。”

    二女对视，又看向伏瑶轸。

    伏瑶轸冷淡道：“他跟我家有些渊源，三叔那边的。我不方便撵人，你们盯着些，别让他在金圣宫乱走动。”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如此对我？你是不是从灵视中看到过什么？”

    伏瑶轸没理他，转身入内闭关。

    二女听闻方东源和衡华之父有关，连忙追问。

    “说不得，说不得。如果说出来，我身上的天机遮掩就破去了。你们只需要知道，我这个紫皇阁弟子对伏家无恶意。赤藻水域，咱们还并肩作战过。”

    伏桐君和伏流徽皆非傅玄星那样的直肠子，将方东源的话在心中反复过了几遍，有了几分揣度，不再继续追问。

    又过两日，姬云树奉段四景之命赶来相助，还带着一些段四景遗留的避天雷之宝。

    伏瑶轸谢过，又潜修二日后前往金圣宫的“望云台”。

    此处是伏娘娘为渡天寿之劫所设。台上有云禁三千，专克天雷。

    伏瑶轸登台施法，再度施展灵视。

    轰隆－－

    空中雷云乍现，一道道电光在乌云穿梭。

    “汪汪－－咩？”奇雷看着空中雷光猛叫。

    “别乱来，这是天谴，不是一般的天雷，你吃不得。”

    天谴，天道震怒所降，每一道雷霆都是为了灭绝生机。纵是奇雷这类天生的雷之神兽，也无福消受。

    只弹指功夫，便有十二道天雷轰下。

    亏得望云台禁法修复完毕，无数云光迎上天雷，将雷霆之力吸收入玉台，转化为防御的一部分。

    看到伏瑶轸引动的天谴，姬云树吓了一跳：“她的劫数怎么如此重？”

    他赶紧书画先天赤文，密密麻麻的文字包围望云台，帮伏瑶轸挡在一部分劫数。

    伏桐君和伏流徽低声说话，二人跑去不远处施展神霄剑意，借剑意之力抽走金圣宫周围的雷精，妄图用这种方式削弱天谴。

    方东源从无字碑前起身，眺望空中雷云，暗暗摇头：这丫头的雷劫这么重，怕是都快赶上金丹劫数。

    但度过此等天谴，却不会因祸得福，只是削去在此之前泄露天机的业力。

    ……

    龙马嘶鸣，雷光在空中穿梭。

    当看到金圣宫上空的天谴，白龙马精神振奋，化作白色电光冲向一道天雷。

    傅玄星拉起伏白民迅速跳下马，在空中御剑飞行。

    “喂－－那可是天雷，你不要乱来啊。”

    龙马电光与天雷碰撞，很快被天雷砸落人间。

    尘土飞扬，龙马从深坑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灰烬，继续望着天空，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傅玄星带伏白民飞过来：“大白，行了，咱们先去找人。”

    望着山中迷阵，白龙马看着傅玄星，打了个喷嚏。

    金圣宫迷阵运转，傅玄星三人进不去。于是，他对里面传音呼喊。

    “瑶轸仙子，我是傅玄星，跟白民一起过来帮忙了－－”

    声音在山间回荡，不时伴随着几道雷声。

    伏白民将消息送入太极宝界，抬头望着迷阵。

    “可能雷声太强，姐姐没听到？咱们直接进去吧，姐姐看到我们，自然会接引我们进去。”

    傅玄星一琢磨，的确是这个理。

    于是，二人硬拽着想要上天抗雷的白龙马进入迷阵。

    一边走，傅玄星继续传音呼喊。

    忽然，熟悉的蛊鞭从远处抽过来。

    傅玄星下意识催动离火把蛊鞭擒拿。

    “桐君？你怎么在这里？”

    “你喊那么大声，我自然要来迎一迎了。”

    伏桐君本来不打算让傅玄星进来。

    他俩能帮什么忙？留在外头，解决那些过来趁火打劫的黄龙修士多好？

    可架不住伏白民在边上，伏桐君担心弟弟，还是出来接引二人入金圣宫。

    轰隆－－

    二人进来后，见伏流徽一袭白衣，在远处舞剑引雷。

    衣衫翩翩凌风，宝剑烁烁生光，将一部分天雷之力导入金圣宫，转化为迷阵的一部分。

    另一处，白衣书生疯狂书写赤文，为伏瑶轸削减天谴威能。他累得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一丝怠慢。

    可不论二人如何努力，天谴从未有半点消停的迹象。

    “她的业力好重。”

    远处传来一声感叹，傅玄星回头，看到溜达过来的方东源。

    “咦？方道兄，你怎么在这？”

    见二人防备，方东源摆手道：“别误会，我在这里修行，赶巧碰到伏姑娘过天谴。照当下的情况，她怕是要丢掉一双灵目了。”

    持有灵视、天眼、预言一类天赋的修士，经常会发生泄露天机，导致天谴的经历。

    因此，有一个不得已的渡劫方法。

    自毁双目，要么毁掉自己的肉眼，换取灵视。要么，毁掉自己的预言天赋，保留原本的双眼。

    傅玄星忙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只能如她现在这般，设法继续和天地沟通，建立更深一层的联系。”

    见傅玄星不解，方东源解释道：“我有一位长辈，他曾经说过，天道之所以给予预知一类的天赋。是天降大任，希望修士利用预知完成一些特殊使命。在使命之外，稍微用一用天赋无伤大雅，但不能频繁施展天授之力为求私欲。”

    伏瑶轸多次为伏家推算，从而业力重重，惹来天罚。

    “想要解决天谴，有一个简单明了的办法－－完成天道使命。使命完成，她曾经私下滥用预言的事，便相当于没发生。”

    “那她的天道使命是什么？我们能不能帮忙？”

    方东源摇头：“天道无言，到底是什么使命，预言者本人都未必明白，我们能帮什么？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她没实现自己的‘第一观见’，这次天谴顶多磋磨一番，死不了。”

    第一观见，是方东源干爹告诉他的隐秘。

    在觉醒灵视天赋时，会自然而然看到一个未来。

    这个由天赋而来的第一个预知，必然是关乎自身的重要未来。

    或是自己的本命法宝，或是自己成道机缘，或是自己的姻缘伴侣，也或者是自己的死亡预兆。

    对于灵视者而言，这个未来是必然实现，也是与天道结下契约的媒介。

    认可这个未来，便会持有预言之力。

    而否决未来，则失去预言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预言者明明知晓自己的死亡时刻，却不得不直接面对。

    而扭转预言的代价，也必然伴随着预言能力的消失。

    伏衡华曾对此有过一句评价。

    唯心之力，玄奥之法。若不相信，自不存在。深信不疑，何曾更改？

    相信预言的人，不论如何做，终究会实现预言。

    如果不相信预言，那又何必将预言当一回事？

    ……

    傅玄星二人到来，伏瑶轸立刻有感。

    望着红衣少年，伏瑶轸十分无奈。

    “我的‘第一观见’还没发生。这场天谴对我虽是责罚，却要不了命。但他的到来，若促成我的第一观见，那才是麻烦事！”

    思忖着，她突然看到山外云层出现的修士们。

    黄龙山脉地大物博，修士众多。看到金圣宫异象，自然认为是仙府宝物出世。

    如今在外面已经展开厮杀，争抢进入仙府灵宫的机会。

    伏瑶轸看着众人，目光渐渐严肃。在这群人中，她竟然发现三个持有预言能力的修士。

    “是察觉我的天谴，妄图夺取我的力量，升级他们的预言能力吗？”

    唯有预言类天赋的修士才知道，天授预言之力可以彼此夺取融合。

    虽然代价是继承另一个人的天命，但预言能力的增强，行事会更加便利。

    突然，东方一群修士中有一位少女抬头看向伏瑶轸，冲她微微一笑。

    伏瑶轸神情冷漠，对傅玄星等人传音：“伏家的对头在外面，你们注意些。守着金圣宫，别让他们进来。”

    对头？

    “世人皆知，六风堂中的伏家是一男一女，兄妹二人所建。却不知，其实伏娘娘还有一个小儿子。

    “他认为母亲既已身死，且起死回生之术古来无人成功，只是前人虚无缥缈的念想。与其留着仙衣陪葬，不如他们拿出来自用。

    “这个想法被哥哥姐姐否决，三人反目。后来，两位先祖察觉他潜入母亲墓穴，妄图盗取母亲仙衣，于是大打出手。最终被撵出扶风仙宫。

    “也因为这件事，伏家当年本是和凌家争夺掌门之位的热门人选，却不得不自行退让，让凌家出尽风头。”

    伏瑶轸讲述前因，对众人道：“那小儿子一脉也有灵视传承。如今算出我的天谴，特意来杀我，抢夺金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