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身影剪在窗棂混乱晃动,乒乒乓乓的动静里,瓷瓶摔碎、桌椅碎裂,也有鲜血‘哗’的溅在窗户纸划出一道弧形缓缓往下流淌。
敞开的宴厅门扇,惨叫的身影轰的飞出,摔在地上砸出一滩血色的形状,尸体瞬间升起白烟,化作卷做一团的狸猫。
厅里风声乱吼,横七竖八的阴魂挂在各处,身形明明灭灭摇摆不定。
一个名叫徐才有的阴鬼被巨汉拿捏着脑袋拖行地上,有扑来的狸猫精怪,抬手就是一掌扇的脑袋转去后背,身体炮弹般飞回,砸穿像墙壁。
首位那老妪脸色惨白,忍不住往后退,揪下后颈数毛吹去地上,顿时化作数十只狸猫,扑去那巨汉疯狂撕咬。
“吾乃神魂金身,此举可笑至极!”
典韦脚下一跺,全身猛地一震,淡淡金色荡开,挂在身上撕咬的狸猫纷纷朝四面八方飞射四周,触物重化一缕缕短浅的毛发。
老妪见状,知道碰上了不得的修道中人了,卷起妖风吹拂过去,持杖冲向身后窗棂,窗户打开的刹那,一道花瓷嘭的砸在她背后,大喇喇趴在窗框,虽说有些道行,可架不住身子已老,根本打不动了。
她从窗棂滑下来,赶忙跪去地上,将手中那木杖举过头顶,“能否告知那位高人,放过老身,这风狸杖愿意奉上。”
走了脚步在面前停下,老妪紧紧盯着面前的黑色步履,忐忑不好的等着对方后文,半晌没动静,赶紧补充。
“此杖指禽兽立毙,心中所欲,指去皆可得……除了不能伤人,可是好宝贝……此间宅院,一切用物皆此杖得来。”
“好宝贝。”
闷雷般的声音终于传过来,令得老妪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抬起头,迎上的是须髯虬结的巨汉凶戾目光,努力的挤出讨好对方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巨汉的话语令她笑容僵在了脸上。
“杀了你,不也一样得到?”
老妪愣了一下,随后大手伸来,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机会,一把揪住了头皮从地上提离了地面举到半空。
“老身不过一个小精小怪,不入神人眼,放得老身一条性命,做牛做马报……”
“聒噪!”
大手在着还在说话的老妪头颅,猛地按去墙壁,老妪发出尖锐的嘶叫,想要干扰对面神人,可按去的力道并未减弱分毫。
脑袋与墙壁相触的刹那,尖锐的嘶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啪叽’的闷响。
白发苍苍的脑袋瞬间爆开,红的、白的,连着头皮毛发齐齐沾在了墙上,佝偻的身躯溢出一道道烟气,待到烟雾散去,地上只剩一只脑袋干扁的白色狸猫尸体。
“不堪一击。”
典韦偏过头,将另只手中的阴鬼举了过来,正要抓去脑袋,那阴鬼早就吓得魂魄动荡,眼见袅绕香火之气的大手按来,急忙开口。
“这位神人,我有一事,想做交换。”
徐才有这才被降下了些许,看着面容凶恶的神人,声音低低的开口说了一件隐秘的事。说完,正期望对方放自己离开,哪知又被举了起来。
“神人,小的已经将事告知你……”
“你,小人矣。”
典韦双手掰着他脑袋、身体,泛起淡淡金光,左右一扯,魂魄直接被撕成两半在空气里飘散化去。
至于地上那所谓风狸杖,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杖,被老狸猫施了障眼法罢了。
那厅中数人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战战兢兢的看着犹如铁塔般的身影,不知该说什么,那边的典韦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宴厅外。
“你夫在真君处,随我来!”
几人互相看了看,那杨氏吞了吞口水,微提裙摆,小心翼翼跨过一地的狸猫尸体,跟了上去,到的外面庭院,她连带跟在后面的四个护院惊的不敢挪脚,只见院里都是残缺不全的野兽尸骸,形状如猫,或断去脑袋躺在地上,或斩成半截挂在树梢摇晃……
……
皓月隐去阴云。
破庙里,篝火摇曳,疯老头在一旁呼噜噜的喝着稀粥,另只手拿着风干了的熟羊肉啃着,不时还朝那边的老牛晃晃,青牛趁着老头不注意,慢慢伸出舌头,想要舔去碗里稀粥。
杨成义坐在火堆旁,坐立不安的张望庙门,似乎担心妻子的安危。
不久,面前的篝火‘呼’的晃了一下,一阵风吹进庙门的同时,有声音在外面响起。
“典韦前来交差!”
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化作星点消散的同时,有讯息传到了陈鸢脑海里,他愣了一下时,眸子泛起些许冷意。
“夫君!”门外杨氏的声音响起,顷刻,妇人与四个护院小心翼翼小跑了进来。
看到火堆旁的丈夫,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成义也急忙上前将妻子抱住,夫妻俩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随后,收拾了心情,连同那边四个护院齐齐跪在陈鸢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谢高人救我夫妻性命。”
“不用了,赶紧离开。”陈鸢看了一眼杨成义,拿着手中书册挥了挥,六人还未回过神,眼中一花,视野中的事物都在飞旋,身子也轻飘飘的,待的稳定下来,竟已来到了庙外,耳中还有陈鸢的声音回荡。
“早些回去,往后莫要再轻信他人之言。”
六人看着远处矗立黑暗里,露出一缕火光的老庙,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摸黑回去。
“这人啊,贪婪藏在表善之下,差点都信他了。”
庙里,正吃着晚饭的疯老头听到徒弟在那边莫名其妙的说话,原本放在牛嘴旁边的碗端着就小跑过去,让徒弟讲故事。
伸出舌头,想要舔舐粥水的老牛落了一空,哼了声,继续枕着泥胎神像阖眼睡觉。
“……师父想听啊,正好刚得一故事。”
陈鸢将《黄川杂疑》一收,盘着腿就着摇晃的火光,讲起了一对夫妻的故事,顺手掐了一个法诀挥去庙外。
……
天色渐渐放出了亮光,庙里青烟徐徐,已没了人影、牛车,那路边碎裂的车厢里,清醒过来的车夫,迷糊的站在路旁,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回走的方向,捱到城门大开的夫妻终于回到家中,担惊受怕一夜,夫妻俩相拥而眠,然而,杨成义翻来覆去怎的也睡不着觉,又翻坐起来,不知何时,外面天色黑尽,房里点上了蜡烛,烛光静谧的摇晃。
房门敞开着,不时还有夜风吹进来。
才经历过昨日的事,他心里尚有些心悸,赶忙下了床去关房门,外面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魔力,让他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黑暗之中,庭院里好像有一个人的轮廓拄着拐杖站在那里。
“谁?!”
杨成义低喝了一声,那人并没有回答,他赶忙去取了桌上烛火想要照去外面,再回来的瞬间,那人影居然站在屋檐外不过四五步距离,身形佝偻,像极了那日宴厅中的老妪。
他浑身抖了一下,低声唤道:“夫人,快过来!”
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什么事啊,夫君。”
“快过来,为夫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你过来帮……”杨成义话语说到一半,顿时停下,这声音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的侧脸看去屋里床上,一个盖着红盖头,身着红袍的新娘正坐在床边。
“你你你……”
一连几个你字里,杨成义想要奔出庭院,可回头的刹那,就见那黑暗里的佝偻身影杵在了他面前,露出皮肉松垮的老脸,咧嘴笑了起来。
他手中灯火在这瞬间熄灭了。
……
阳光划过云端,正睡的香甜的杨氏感觉被人打了一下,痛醒过来,就见床上的丈夫披头散发,神色惊恐的看着周围,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就着了一身亵衣亵裤冲去外面,发疯似得的叫嚷。
“不要过来!”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才有说把婆娘给你们,可以换那杖吗?哈哈哈……好东西啊……啊啊!你别不过来,为什么是我!”
“我不要了……不要那杖了……不要新娘,我不要当新郎官!”
“高人……在哪里?快快救我!”
杨氏呆呆的站在檐下,看着满院疯跑撞倒丫鬟仆人的丈夫,她一下捂住嘴,坐到了地上,终于明白为何这样的宴席丈夫会把自己带上了。
原来自家夫君这是要将自己交给那些妖怪……
只是没想到那些妖怪的目标其实就是杨成义。
女人捂着嘴哭了出来。
不久之后,城中大户,杨成义疯了的消息很快在城里传遍。谈着新鲜八卦的街头巷尾之中,也有一身书生袍的中年文士,正在茶肆短坐,听着传的邪气的市井言语,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