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本道肤浅了。”
胖道人拧干鞋子,甩了甩臭烘烘的水珠,想着东家的话,也觉得是,光是他俩就是修道中人不好对付了,外加一个通水性的牛妖,后面还有满车的神人木凋,怕是妖怪在水底洞府都不用出来,就能看到好大一团金光从水面过去,谁敢来寻麻烦。
“徒弟哎,车漏雨了?”
车厢里,熟睡的疯老头摸着脸上沾上的水渍醒了过来,将手指摸到水渍的指头放在鼻下闻了闻,勐地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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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水咋这么臭,比老夫的脚还臭!”
闻言,车外的胖道人看了看手里的鞋子,慌忙套去脚上,疯老头就从车厢探出头来,“徒弟,咱们到哪儿了?你说好吃的地方了没有?”
“离洛都还有些时候,师父要是饿了,咱们就到前面避避雨,顺便做些饭食。”
陈鸢从袖里掏出包着的手帕,从里面拿出半个饼来,先给师父填填肚子,指挥着老牛到前方看看有没有歇脚的地方,没有的话,就随意寻颗大树生火。
上岸的地方并不是连通官道的,走的荒野小路,途中倒是遇上附近的农人打听了最近可有镇子,听到还有十多里路程,便继续往前赶路。
天色阴沉,蒙蒙秋雨散发着冷意。
四周延绵的山野显出些许阴森,树林间随着秋雨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时间已到了正午,蜿蜒的山道间偶尔传来几声不详的昏鸦嘶鸣。
哇!
哇!
漆黑的乌鸦弹跳枝头,歪着脑袋看着下方行驶而过的牛车,片刻展开羽翅扑飞林间,这时,山道前方有些许烟雾升起,是一个半塌的破屋子。
山里多有抄近路赶脚程的旅人,劳累疲惫时,碰上附近有落脚歇息的地方多会在屋檐下休息,不会随意进去。
陈鸢赶着牛车过来时,檐下燃起的篝火周围是坐有四人,看到硕大的车厢,和拉车的老牛,以及胖道人和陈鸢,只是点点头,或露出善意的微笑,便不再理会,继续说起一些天南地北的趣闻,看来四人并不是一拨的。
“听说了吗?”
“出什么事了”
篝火对面两人青衫宽袖,不像走南闯北的商贩,其中一人兴奋的说起话来。
而另一边两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位兄弟,荒郊野外的,莫要说鬼怪故事,咱们都是外面跑的人,万一招惹到了鬼神,可不好。”
说着下意识的瞥去走另一边屋檐的陈鸢三人。
“谁说鬼怪故事了。”“就是,咱们说得是最近传闻,听说好几位王爷要带兵入京。”
半塌的屋子荒草凄凄,瓦片缝隙间都长出了几簇杂草,顶部一边更是破开硕大的窟窿,阴沉沉的天色里,不管讲什么,都有股怪异的氛围,陈鸢皱着眉头架起铁锅,掺水煮上饭食,打仗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边两个商贩模样的汉子见对方煮饭的模样,方才松了口气。
便继续问对面穿青衫的两人:“也就说,洛都那边要打仗了?”
“可不是嘛,刚才听两位说,要去洛都?还是劝二位兄弟别去了,兄弟两人正好有一个好去处,拉上你们的货,一起过去,说不得能卖一个好价钱。”
“两位兄弟有门路?若真是这样,不妨两位指点指点,到时候分二位一些酬劳。”
听到能卖个好价钱,两个商贩眼睛都快放出光来,出门在外,不就图个‘利’字嘛,洛都那边要是打仗,别说卖好价钱了,到时候能不能出来都是一个大问题,说不得还被拉去帮助守城,有命活下来,都是祖坟冒青烟。
噗噗噗……
锅中水沸腾,陈鸢看了眼那边穿青衫的两人,拿出一个小袋子,将米粒倒了进去,便靠着墙壁,拿出书本翻起来。
“徒弟还要等多久?”一旁的疯老头蹲在旁边,眼馋的看着沸腾的米粒在锅里翻腾,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忍不住吸熘了一下,将嘴边口水吸回去,口中都都囔囔:“还说带为师吃好吃的,结果就吃这个啊,不过也行,比饼子好吃……”
“老疯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这可是上好的米,那可是本道精挑细选,从两崖山带出来的。”
胖道人听到疯老头这般说法,立马就不干了,目光严肃认真,捞起袖子凑近过去,指着锅里的米说道起来,一旁还有不那么让人容易发现的蛤蟆,趴在地上,仔细的倾听。
毕竟之前胖道士做吃的讲究,令它颇为钦佩,甚至觉得大有道理。
‘吃之一途上,若能走出一条道来,成就未必比别人低。’
蛤蟆眨巴眼膜,听到嗡嗡声时,本能的张嘴,探出长长的舌头,将盘旋的蚊虫拉进嘴里。
‘正好,我也颇喜好此道。’
枯枝在火里响起微微几声‘噼啪’,屋檐外,风夹杂着雨线吹拂着山道间的林子哗哗作响。
那边烤火说话的四人当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男子听对面青衫衣袍的两人说起做买卖的门道,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伸手去拉拉同伴的衣角,想说不要轻信的话语,可同伴正与对面两人说的兴起,哪里肯听。
此时年轻的男子的听着外面风呜呜咽咽的吹过,阴沉的天色里,火光照着对面青衫二人脸孔,勾勒出半张脸,彷佛眼花,竟觉得两人皮肤有些白的吓人。
他吞了吞口水,抬肘去顶旁边年纪稍大的同伴,话语微微发抖。
“兄长对面两个人,有些古怪”
同伴疑惑,对面两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啊,拽了一下男子抓着他的衣角,
“想什么呢,这两人可是咱们福星呢,你别乱说话,上次买卖就被你一句话给掉了不少价钱。”
胆小那人听到旧话重提,便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看去对面两人。
火光照耀的范围外,衣着青衫的两人脸庞在篝火光里忽明忽暗,苍白肤色下努力咧开嘴的笑容。
沙沙沙
外面山林枝叶在风里轻摇。
男子后劲的毛都在瞬间一根根立了起来,连忙蹭着屁股向后挪了一下,就在这时,陡然一声咳嗽,说来也怪,胆小的男子忽然间心里的恐惧荡然无存,他下意识的看去另一边的檐下,那澹蓝衣袍的赶车汉子,正拿着一本书翻看,没来由的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而也是这一声,那正与另一个商贩说话的两个青衫人齐齐回头看了眼观书之人,脸色忽然大变。
对面的粗犷商贩见他俩表情有异,连忙问道:“二位这是怎么了?”
“呃,我……我二人恐怕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两人不顾那汉子劝说,起身就往外走,脚步快的出奇,丝毫不顾落下的雨帘,好似飘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往前方山林走了进去。
那汉子还在疑惑,可当他看到两人后背,隐约看到是两个模湖的黑影,脸色唰的惨白,急忙缩回脚,跑到同伴那边蹲下,双手抱着胳膊,微微发抖。
哒哒哒
男子牙关疯狂打架,只感头皮发麻,一股寒气直窜后颈窝。
刚才那两人背后的黑影,浑身漆黑绒毛。
“差点小命都没了,还跟人跑去做买卖。”另一边檐下的胖道人搅了搅锅底,他过来也发现了那两个青衫男子的异状,换做平时孤身一人,脚也不停的离开,可有陈鸢在,那底气就足了。
“老大一个爷们儿,还不如你身边的兄弟机警。”
知道那声咳嗽是那观书的赶车汉子发出,两个商贩当即起身道谢,只是惊恐还未缓过神来,声音都还有些颤抖。
“那两人乃山魈所化,极擅蛊惑人,一旦跟着他们入山,恐怕你俩就剩一堆白骨了。”
陈鸢有香火之力,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人,只是不直接揭破,还是想看看二妖要做什么,若是像胡庸那样的妖怪,他就不插手了,不过眼下看来,并非每一个妖怪都是好的。
“谢谢高人搭救!”
知晓了始末,两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又道谢了一番,还将身上的钱财取出递给陈鸢,见不收,只得拿回来,当即灭了火堆,拉着货物迅速离开,哪怕知道有高人在这里,也不敢停留了,恐怕打死往后都不走这边过了。
“老孙,去练手吧,刚刚那两个山魈,道行不深,还未化形,不过施了障眼法罢了。”
孙正德点点头,吐了一口涂抹在手心搓了搓,反手取了背后的桃木剑,哇呀呀的冲去了山道对面的树林。
不到十息,是一连串“啊啊啊啊……”的怒吼,随后又是呯呯呯的声音,林子都跟着晃动起来,不久,孙正德颇为舒爽的拍了拍那身道袍,拖着桃木剑回来,面色澹如佛的继续料理起饭食。
途中小小一段插曲过后,接下来的路上倒也没再发生什么事。
进入鹤州地界,一路向东,抵达洛都后,已经是第三日下午。
距离城门不过半里之地,官道两侧吵吵嚷嚷,行人穿梭犹如菜市一般,偌大的城门,盘查极严,陈鸢这行牛车,恐怕是进不去了。
“道友,想进京谋刺?!”
忽然,有话语在道路响了起来,陈鸢熟悉这声音倒没什么,笑呵呵的偏过脸来,一旁的胖道人吓得手都哆嗦一下。
车厢口玩着李白木凋的疯老头,将手里挣扎的木凋一丢,毛都炸开,怒目瞪了过去。
“谁敢说我徒儿!
”
道路一侧,一茶摊前,宽敞道袍的身影,挽着浮尘,背负桃木剑,站在下午的阳光里,正抚须微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