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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终须落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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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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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这边的习俗,守孝期间是不宜串门的,倒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损害,主要是其他人会不舒服。

    “东方公子,你爹刚死你就出来跑啊。”薛金榜薛胖子咧着个嘴问我。

    我一大早就去了他的府院,迎面就碰上了薛胖子出来,他正好要去自己的几个店铺里转转。还真没想到薛胖子会起的这么早。

    “薛老板,我今天来是有正经事跟你商量。”我上下打量着薛胖子,觉得比三年前瘦了许多,这身衣服倒还是三年前的尺寸,宽宽大大的,现在看上去很不合身了。

    “正经事?”薛胖子瞥了我一眼,“来我这赊米赊面啊,还是借钱啊?”薛胖子不耐烦地说,“如今你也是在朝廷里当官了,至于朝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小生意人借钱啊?”

    “薛金榜,”我瞪着他,“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一遍。皇帝需要你贡献米面粮食充入军粮,以备他日攻打倭国。如今国库的库银都用作建造大船,没有钱给你。献与不献,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也不等他表态,我便走了。倒不是被家里是困扰没工夫和他掰扯,只是这种强取豪夺的事真的不能细说,拿皇帝压他一压,就希望他能就范了。

    好吧,我是被家里的事所困扰,真的不想与他废话。人就是这样,喜欢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只要理由够好,多么丢人的、无耻的行为都能变成高尚的、睿智的。还要配上一种“尔等凡人晓得什么”的表情和语气,就更能让人信服了。人啊,就是这么愚蠢。我也难逃其中。

    回了家。门口的石狮子招谁惹谁了也要披麻戴孝。大门两边的灯笼也被糊上白纸。整个院子里就和下了大雪一样,银装素裹。嗯,这个词好,喜庆。很多时候人都想从某一个阴影中走出来,可总有那么一群人打着安慰的旗号一次一次把阴影砸在你的头上,淬不及防,毫无征兆,就这么轻轻地砸在你的头上,还要背着你四处跟别人说——你看他,还没走出来。我也如此,难逃其中。

    宅子里一直服侍我爹的王管家靠过来:“公子,您……”

    “王叔,”我打断他,“你受累,把这个房子里的所有的白布白条,所有的白事的东西全收拾起来吧。”

    “公子,这不合规矩。”王管家有点为难。的确,还不到日子呢,怎么能说撤就撤呢。

    “王叔,我爹生前我待他老人家如何。”

    “孝顺,挺好啊。只是入朝为官了,自然没办法日夜陪伴。”

    “嗯,尽然我父生前我已尽孝,死后的一切无非是给活人看的。死人享受得到吗?”我见王管家还是有话要说,“无需多言,按我说的做,撤了吧。”

    王管家毕竟只是个下人,这种事既然主家说了,也就没什么争辩的必要了。午饭后,整个院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花该开的开,树该绿的绿,上上下下的人也不用穿着孝,也不用故意装出悲伤的样子。这不挺好嘛。林青崖也自在了许多,抱着我家中的古董字画一遍一遍地摩挲。

    “公子,外面薛老板找您。”王管家进屋来通禀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示意他下去。

    “薛老板?有钱吗?”林青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白玉尊转过身子问我。

    “皇帝都要从他手里借粮食,你说他有钱吗。”

    “有钱人我可得看看。”林青崖找了一个偏僻的座坐下等着薛胖子进来。

    不一会王管家带着薛胖子进来了。薛金榜的确比三年前瘦了很多,可是却比三年前更容易累了。从我家门口到书房很短的距离,薛胖子已经是满身大汗了,手里的帕子都湿了,就跟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

    “你这倒是快,这么快灵就撤啦?”薛金榜一屁股坐下,四处撒摸着。

    “你来不是吊孝的吧。”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行行行,火气真大,年轻啊。”薛胖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撇着大嘴,“你今天上午跟我说的事我想了,所以过来问问。”

    “没钱,没好处,粮食不好可能还得杀了你。”既然之前就没摆出一个商量事情的样子,现在也不用好言好语对他了。的确冲动了,如今就算有钱有好处薛胖子也未必会献出粮食了。的确啊,还是太年轻。想想张修德,当年知道我要杀他还能装作没事一样让我同行,要不是后来运气好,死的就不是赵子昂了。

    “我不是问这个。”薛金榜摆摆手,原来棒槌粗细的手指头现在都快皮包骨了,“我是来为你,这些粮食是不是用来打倭寇的?”

    “是,怎么了。”

    薛金榜突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我一拱手:“东方公子放心,我薛家粮栈的粮食全数充公,算作军粮。这些粮食里但凡有一袋是坏的,就把我这个脑袋炖了给将士们下酒!”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薛金榜会来跟我讨价还价,要这要那,我以为他是来火上浇油的,没想到他却是来雪中送炭的。这个胖子真的是横行乡里的薛胖子吗?我一时语塞,只是木讷地站起来看着他。不能跟他叫薛胖子了。我心里暗暗想到。

    “公子,我只有一事相求。”

    对对对,你只要有事求就好办了,就和我预想的一样了。

    “我只求我们的百万雄兵彻底让这帮倭寇死绝。”此时的薛金榜,比当初把他打趴下的赵誉还要英朗。

    我不知如何答他,只能点点头。薛金榜很满意,跟我说明日就会亲自把粮食运到京城。我则给他写了封书信,让他去了京城直接去找赵誉。如此十来日了,也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我窝在椅子里坐着。这样比较安心。

    “公子,这个人有病啊。”林青崖趴在桌子上小声跟我说。

    “有病?”我看他除了对倭寇太仇恨以外也没什么啊。

    “公子,不是脑子有病。”林青崖看我晃神了就知道我们想的不是一档子事,“此人应该是这段时间突然消瘦,身体虚弱,多食易饥。”

    “你有办法治吗?”

    “公子,说到底这也是他年轻时欠下的债。想必此人之前一直很胖吧。从不忌口,有酒色上身,此时他的身体虚不受补,就算用药调理也增寿不多。”

    没错,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年轻时欠下的债,老了就得还。不对,张修德赵子昂他们都该死,不是我害死他们的。我也是没办法,是皇帝要他们死的,我只不过是皇帝手里的刀子。对对,我才不会有什么报应呢。

    傍晚时分,又有人前来烦我了。蓝逸从强子那里听说我家中变故,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三年了,连他的那些师傅都不得不承认,蓝逸如今依然超过了他们,只不过当今圣上不似先皇一般喜好歌乐,现在他还没什么出头之日,强子倒是欢喜,蓝逸如今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角儿,有他在天上人间也算是一个招牌。

    “你还过来干什么。”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蓝逸了,朝中事忙,这两年连天上人间我都去得少了。如今见到,蓝逸已不似从前那么害羞怕人了,大大方方地施礼说话。

    “公子一切可安好?承蒙公子多年照拂,听闻公子家中遭变,我来看看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蓝逸的声音的确要比之前清秀了很多,妩媚了很多。真是个让女人嫉妒的嗓子。

    “你看,这不好好的。”我说。“对了,你既然来了,我便带你去个逍遥的地方,那里经常有些西域的歌者乐手,你也去学学?”

    “公子,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您还在守孝期间,这样好吗?”蓝逸有些为难。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高雅堂。往日都是门庭若市的高雅堂今天可真是冷清。都不能算作冷清,因为根本就没有客人,只有里面的伙计姑娘坐在大厅里闲聊,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是怎么了,依照高雅堂的背景是不可能会被官家查封的,里面的姑娘也都是远近出了名的千娇百媚,如今怎么冷清的和尼姑庵似的。

    **子在在门口,斜倚门前站,反掌把牙剔,也是一脸的愁容。

    “这是怎么了?”我问。

    **子见我来了,挣扎着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东方大人啊。”

    “怎么了这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我的爷,您是不知道。”**子长叹了口气,“自从您带着那位公子来了以后啊,我们紫嫣姑娘就不见客了,一个儿都不见,多好的一棵摇钱树啊,就这么没了。可好在我们这姑娘都不错,还有很多熟客来玩,也没什么变化。结果京城里开了一个什么天上人间,咱这的几位有钱的主去那玩了一圈以后就再也不来我们这儿了,一来二去的呀,我们这也就没什么人来了,姑娘们也是一个一个的调头。如今我这高雅堂可真是高雅了,连个人都没有。”**子自顾自地叹气,还真是一行有一行的辛苦啊。

    我让蓝逸退后两步,伏在**子耳边问她:“我如今有个救你的道儿,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实话了。”

    **子一听有条活路,眼放绿光:“我的爷,您就是我的活财神啊!说吧,您问什么我说什么。”

    我点点头:“我问你,这几年高雅堂来来回回进账可是不少吧,你就没存下点什么贴己钱?”

    **子犹豫了一下:“倒是存了点。”

    “多少啊?”

    “也就几千两吧,一两千两。”要不怎么说这个老婆子有两把刷子呢,一家**,除去上缴给后台老板的钱,买这买那给姑娘们分的,给伙计们分的,请那些西域乐手的,老板娘居然还能攒下一两千两,这地方可真是个吸金的地方啊。

    “不瞒你说,我与那天上人间的掌柜倒是有几分交情,不如你带着姑娘们去那吧,也算是有个找落啊。那地方一天挣的可就不止一两千两啊。”

    **子一口答应下来,连琢磨都没琢磨,看来是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不过你这些人可不能都去。这帮伙计们不能去,姑娘们你得再挑挑,选出最好的几个姑娘跟着你一起去。还有,”我盯着她的眼睛,“秦紫嫣必须去!”我是有我的私心的,我从没想过要让秦紫嫣进宫做个娘娘妃子的,只是有了她才有机会让皇帝出宫去天上人间玩乐,我才能把蓝逸安排进宫。我相信,蓝逸的声音一定会让皇帝着迷。

    “我的财神爷,其他的都好办,只是这个紫嫣……”**子没敢往下说,低着头抬眼瞟着我。

    “我去试试吧。”

    **子带着我上楼,想想这还是我第一次进紫嫣的房间。轻手轻脚推门而入,里面素净的就和寺院的厢房一般,就是一张圆桌一张书桌还有几把椅子,茶壶和几个娇小的茶杯,紫嫣坐在窗边闭着眼,手支着头,看来是睡着了吧。她的脸上还挂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我很奇怪,如今已经没有客人了,为什么还要挂着面纱呢?

    “紫嫣姑娘。”我轻唤了一声。

    秦紫嫣缓缓转醒,迷蒙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手,稍稍坐正了身子:“公子何人啊?奴家如今并不见客,公子请回去吧。”说完便不搭理我,又闭上眼去。她手中攥着当年那条手帕,上面的墨迹浅了许多。

    “姑娘如此朝思暮想,可是为了这位公子啊?”我指了指她手中的帕子。

    “公子……”秦紫嫣打量着我,“是那日带这位公子来的人?是东方公子?”

    “是,在下东方颢渊。”我深施一礼,“姑娘可比几年前消瘦了不少啊。”当年的秦紫嫣虽然也是纤细的身条,却也不是干柴一般,如今也多少有些脱像了。

    “整日的不见客,哪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呢。”秦紫嫣站起来,“东方公子可知道这位公子的近况?”

    “我知道。而且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他。只不过,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我在她耳边低声吩咐着。

    “奴家明白。”秦紫嫣点点头。这女人若是动了情还真是可怜,这时我若是叫她去死,想必她也会一口答应的吧。

    一切打点齐备,我带着蓝逸回去,又把事情嘱咐了他几句。蓝逸虽然不如当年小家子气,可这种事毕竟也从没做过。莫说做过了,估计连想也未曾想过。他结结巴巴犹犹豫豫地敷衍我,推脱说自己不合适,自己不行,自己做不到。这个小子,不仅声音像个女的,这脾气秉性怎么也和女人一样呢。

    “蓝逸,如今是你报答我和许强的时候了。”我瞪着他。

    蓝逸低着头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蓝逸,只是弹琴唱歌而已,你不会吗?你的师傅都说了,你如今已经超过了他们,他们可都是宫廷里一等一的乐师啊。”我见他不理我,有些生气了,甩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回房睡觉去了。

    月底,我带着人回了京城。这一走数十日,乡里乡亲倒是见了不少,可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后来细一琢磨才知道,是我家门口的那个老乞丐。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真是奇怪了。

    第二日上朝,皇帝十分开心,说是军粮齐备,远航的大船也正在建造,赵誉的水军也正在按部就班的训练,一切都很顺利。看来薛金榜并未食言,真的把粮草都送来了。郭晏说百姓们得知皇帝要征讨倭国也都很开心,大家捐钱造船制甲,有些熟识水性的人还自请入伍。这倒有些胡说八道了,看来是郭晏出的主意强征钱粮兵丁,这些说辞无非是给自己找个辙,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皇帝也乐得相信。

    我不在的月余,郭晏拉拢了大批朋党,如今他女儿的后卫稳固,他也不需要我了,听赵誉说,他听说我早早撤了灵堂,向皇帝参奏了我一本,说我不孝,请皇帝稍加惩处。呵呵,稍加惩处,这是在试探我吗?

    下朝后,皇帝留我在御书房说话。

    “颢渊,粮草的事,朕还要多谢你啊。”皇帝拉着我的手不放,满脸笑意,龙心大悦。

    “是皇帝福泽深厚,百姓心悦诚服所致,臣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你家中遭变,朕还要你做事,真是难为你了。朕决定晋你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皇上,臣本一介书生,并无何功劳,怎能贸然升职,满朝文武会非议的。”我赶紧拒绝。

    “你是朕的亲信之人,前者为朕清除了张修德、赵子昂等前朝遗害,今又为朕筹齐了粮草,这等功劳如若不给封赏,岂不更遭人非议,天下人会说朕是个不赏功绩的昏君的。前些日子我已晋赵誉为太尉,专章兵权,节制四方;如今晋你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位同副相,爱卿莫要推辞了。”皇帝似乎非要把这个御史大夫的职位给我。我百般推脱不下,也只得接受了。皇帝很满意。三公位高权重,如今三公之位都是皇帝亲信,想来这政权也稳固得很了。

    “皇上,臣请皇上出宫一趟。”

    “出宫一趟?怎么了吗?”皇帝不解其意。

    “皇帝久居宫中,想来也很烦闷吧。出去散心也好啊。”

    皇帝点点头。他知道,我是不会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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