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怔怔无言,泪眼婆娑的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拿了东西就快走吧。”墨寒生却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小胖子鼻头微酸,抹了一把眼眶中的泪花便要离开。
他刚走出了没几步,又回头道:“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你这样了不起的人?”
墨寒生突然想起在峡谷中跟那名红衣少年打的赌:“等你什么时候亲手打败那个红鸾峰的小子了,或许就知晓答案了。”
小胖子怔了一下,犹豫道:“打败童颜?我,真的能做到吗?”
墨寒生不耐烦道:“问什么问,去做就是了。”
“我知道了。”小胖子重重点头,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等一下。”听到小胖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墨寒生又开口叫住了他。
小胖子停下脚步,心想师兄莫非舍不得这只木行炁灵,反悔了?
心中虽是如此想,他还是缓缓走了回来,看着墨寒生的背影略显忐忑道:“师兄……”
墨寒生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红鸾峰上的风景。
他想了一下,道:“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打败了那个小子……”
小胖子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下文,不由问道:“打败他之后呢?”
墨寒生想着那个红衣少年在云梦峡谷中做的那些缺德事,面无表情道:“给我往死里揍那个王八羔子。”
“啊?”小胖子愣了一瞬,下意识应道,“哦,哦哦。”
听到回复,墨寒生点了点头,也不管这件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抬脚便走进了清风居。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进入清风居的下一刻,一道仿佛与雪色融为一体的洁白影子,跟在身后一并飞了进来。
若是李红梅在此,便会认出此物正是云梦峡谷中特有的生物——寒蝉。
这只寒蝉正是在云梦峡谷中,由于机缘巧合因墨寒生逃过一劫的那只。
寒蝉扇动双翼在谷中转了一圈,最后晃晃悠悠停在了院中那棵柳树的枝头上。
它静静伏在积雪中,将一颗颗透明晶莹的白卵产在了雪中。
竹楼中没有石山的踪影,墨寒生想了想,打开密室的机关走了进去。
石山正趴在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小窝中休眠,丝毫没有察觉到墨寒生的到来。
看来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为了延缓衰老已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了。
而它选择此时再次进入休眠状态,自是不可能一同去往炼妖宗了。
事实上,这是它与墨寒生一早便已商量好的事。
炼妖宗之行或许不像进入云梦峡谷那般危机四伏,但若要获化妖丹难度却远胜百倍。
炼妖宗本身除了有一位元婴境的炼妖宗老祖坐镇外,更有十数名金丹境修士。
再加上各宗前往祝寿的高阶修士,石山只要稍有不甚被他们察觉出异状,到时墨寒生怕是很难顾得上它。
此次炼妖宗之行,墨寒生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化妖丹。
因此,二人一番合计下,便决定由让石山继续留在密室休眠了。
思及此处,墨寒生也不再逗留,他走到密室角落里。
墙角正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正是已经死去数月的吕乘风。
那颗碧绿宝珠虽能吸收他身上的腐臭,却不能阻止尸体腐化。
墨寒生想了想,抬手向吕乘风施放一股寒气,将尸体冰封起来。
他走出密室,来到李红梅的木屋前,隐约见到屋后藏着一抹艳红之色。
李红梅正站在木屋后的那棵小树前,夕阳的余辉洒在纤细的树枝上。
那最前方的枝条已有几分绿意,就在二人离开的这几日,枝条上已长出了几粒嫩叶。
李红梅像往常一样替小树掸落了积雪,浇水施肥。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做这些。
李红梅自然注意到他了,但她什么都没说。
待做完这一切,她从屋中搬出两把椅子,挑了右侧的一把坐下。
墨寒生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坐在她左侧的椅子上。
二人静静坐着,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望着眼前的风景。
一直到夜幕降临,清冷的月辉沿着山体上开凿出来的通道洒在了树梢上。
墨寒生扭头看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个夕照峰的执事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闲聊了一句。”李红梅盯着枝头上一个小小的凸起。
墨寒生知道李红梅在说谎,因为她当时的反应不似现在这样平静。
既然她不想说,墨寒生也没有再追问,转移话题道:“那个白执事……”
李红梅抢话道:“想来他会被刑堂处罚,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找我们麻烦了。”
墨寒生摇摇头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李红梅双手捏着裙角,红唇微抿,没有说话。
墨寒生道:“他抓着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在笑。”
李红梅漠然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墨寒生道:“我知晓你当时并不开心。”
李红梅又笑了:“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这么多年来,我在落日宗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
沉默了很久,墨寒生突然开口道:“以后,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李红梅低着头,笑容有些牵强:“人活于世总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不是想不笑就可以不笑的。”
乌云遮住了月色,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墨寒生低垂的手掌缓缓握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座椅上:“至少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如此。”
说完,他转身抬脚离去。
李红梅余光瞥向座椅,上面有一颗黄色的蜡丸。
这是吕乘风用来碎心蛊,是对她威胁最大的东西。
只要有了此物,就可以轻易掌控李红梅的生死。
如今墨寒生将此物交出,她便再也不用受任何威胁。
李红梅望着这颗蜡丸,缓缓将手伸向它,微微颤抖。
她将蜡丸夹在指间,静静凝视,怔怔无言。
她屈起双腿,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进了木椅中。
山谷中突然响起一阵崩溃的哭声,撕心裂肺,如洪水决堤。
多年积郁的心酸与苦涩再难压抑,就在这夜色下尽数宣泄。
墨寒生背对着木屋停下脚步,浑身止不住颤抖,整颗心都被这哭声揪住。
他静静听着,心已明了,今晚的哭声将是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理由。
朔风烈烈,雪花飘飘,拂过木屋后那一棵多年未曾受过阳光温暖的小树。
枝头上嫩叶微绿,那一个小小的花苞中,一抹娇红映现。
冰封许久的红梅,自这清冷的雪夜中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