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小子竟还念着自己的五禽真法,五禽散人好不容易才忍住心中的一口恶气。他没有立即给出反馈,而是在房间里慢慢踱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得老婆这却是有点乱了。
想了半晌,五禽散人终于安抚住自己躁动的内心,强颜欢笑道:“好,好好好。乐成言之有理,等你将噬血大法复刻出来,我就将五禽真法传授与你,也好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五禽散人来了个缓兵之计,先答应吊着林子宁的胃口,等他拿到了噬血大法,没准先一掌把林子宁劈死。
林子宁怎会上这种当,当即低头哀声说道:“若是到那时才学五禽真法,怕是根本来不及,彼时不还得拖累前辈,也显得我贪慕前辈的功法,才将噬血大法盗了出来。若是日后有人说起这件事来,还不知怎么编排前辈和我呢?指不定说我们俩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分批潜入斗湖就是为了盗取秘库的道法秘籍。”
说到这里,林子宁抬起头来看着五禽散人,露出很是为难的表情,继续说道:“前辈,你想想看,若是别人这样说了,我们岂不是百口莫辩。我们本来是为了自救,到头来却被别人当作贼人,这岂不是,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
“窦娥是谁?”
“前朝北雍王朝的一个官宦女子,被狗官冤杀,她死的时候六月飞雪。”
“六月飞雪也是平常的事情啊?”
五禽散人做惯了仙人,不知道百姓的疾苦,林子宁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这个话题,便说道:“且不提飞雪不飞雪。前辈你说我刚刚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有道理?五禽散人见过厚颜无耻之人,却没见过像林子宁这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狠人。我们可不就是里应外合,在做贼么?可不就是狼狈呸为奸么?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要让你盗取斗湖秘库的道法秘籍么?
到时候,你取了秘籍与我,我再把你杀了,谁会知道是我盗取了噬血大法?谁来编排我?你一个死人,竟然害怕别人的编排?人都死了,能留下些名声也是不错了,何必非得求一个善名呢?
明明五禽散人修为境界都比高庆好高,可林子宁在高庆李奇手中时战战兢兢,此刻变得有些无赖来?
原因就在于,彼时林子宁是高庆李奇手中的一只蚂蚁,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对高李二人,林子宁并非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但是现如今不是这样,五禽散人到现在还没有亮出底牌,林子宁自然可以借势压人。
而且五禽散人有求于林子宁,他自然不怕五禽散人动手杀了自己。
五禽散人见林子宁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也顾不得留着把柄,便要转换话题。
“乐成你说的倒也是有理。不过你可知这噬血大法是一门怎样的功法?”
哦豁,这是要见真刀了,林子宁立刻提起精神,回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还请前辈赐教。”
五禽散人说道:“噬血宗承袭上古大伊朝国教天魔宗的遗脉,以噬血大法为根本大法。噬血大法一共有七层心法,每一层就相当于如今修道的两个境界。修炼噬血大法的第一步就是祭炼自身,你可知祭炼自身是何意思?”
林子宁摇摇头,回道:“不知。”
“便是通过特殊仪式,将自己祭炼给天魔,与天魔形成契约关系,从而可以借助天魔的力量。而高庆和李奇,他们都将噬血大法修炼到了第四层,你知道他们修炼到了这一层,会如何吗?”
林子宁仍是摇摇头回道:“不知”
“他们能探知方圆百步之内是否有活人。”
“只能探知活人吗?”
“只要是活物,都能探知。”
“哦。”
哦?五禽散人不知道该接着往下说什么了?我已然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能泰然处之,真不知道该说你心大,还是无知。
你应该是面露惊恐慌张,或者大声狡辩才对啊,怎么是这样一幅无动于衷的表情?
林子宁自然知道五禽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必要去争辩。一来钩渊已经暗示自己,他知道了自己身份有问题,二来自己就算是身份有问题又能怎样?如今已经是被任命为检阅使了,明日就要正式走马上任,身份被戳穿了不就是换个名字的事情吗?
见五禽散人仍然不解,林子宁干脆问道:“然后呢?前辈可还要说什么?”
林子宁这么一问,五禽散人也明白了,这小子乃是在扮猪老虎啊,前面看似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实则是自己被他给耍了。若是自己引而不发,林子宁或许还会装作走投无路的后生晚辈,照顾自己的面子。而如今,他却是亮明了态度,自己可是不好再摆前辈和救命的架子了。
自己若是要告发他,昨日就可以当着一众水族的面戳穿了林子宁的面目,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现在再把这件事拿出来。况且今日钩渊已经正式任命林子宁为斗湖检阅使,若是自己一冲动跑过去告诉钩渊有关王乐成的真相,钩渊反倒要问几句:“你为何昨日不说?是不是王乐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自己该如何回答?
五禽散人有些颓然,费了好大劲才缓过神来。到了此时,他能依赖的就是林子宁愿意相信钩渊在事后会处理他,借机收复斗湖水族的民心,而自己则是唯一能搭救他的那根稻草。
五禽散人,复又捡起筷子,夹了几粒花生米放尽嘴里,咯吱咯吱几声后,又自了斟一杯酒喝了。
等酒水入喉一路进了肠胃,五禽散人才开口道:“乐成果真是年少有为,老夫倒是小看了你。”
五禽散人这是已经明白过来了,林子宁道:“前辈那里的话,您是海中蛟龙,我不过是小沟里的泥鳅。所谓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我这土里的泥鳅,怎么能和海里的蛟龙相提并论呢。我这泥鳅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三寸远的地方,不想您这条蛟龙,那是注定要纵横四海的,您说是不是,前辈。”
林子宁虽然是在贬抑自己,夸赞五禽散人,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我这条目光短浅的泥鳅只能见到眼前的利益,你若是不放兔子,我这鹰可是不会撒出去的。你是要办大事的人,这噬血大法肯定对你很重要,而我有没有五禽真法倒是无所谓。
林子宁这话一说完,五禽散人立刻又感知起林子宁的气息,待确定他只是冲穴期的境界后,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可真怕林子宁是哪个夺舍重生的老怪物。
林子宁话里的意思,五禽散人一听就明白了,他在权衡要不要立刻就把五禽真法给林子宁,或者在道诀上做些手脚。
想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五禽散人开口说道:“只要功夫到位,泥鳅也有化作真龙的时候,乐成不必太过谦虚。你我之间,以泥鳅与蛟龙来做对比,实在有些见外。”
说到这里,五禽散人给自己和林子宁各斟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以乐成的眼界格局,怎么会只盯着眼前三寸的地方?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我之间倒不急于一时。且稍待一二日,等乐成进了秘库,我们再说三寸之事如何啊?”
林子宁就是要以有心算无心,若是过了一二日你有了新的算计,我这初生牛犊挥的乱拳怎么打死你这老师傅。
其实当林子宁知道五禽散人想要的就是噬血大法时,本可以当场就与他交换五禽真法。但是林子宁不愿意将二人的合作关系只维持到这里,即便如今钩渊和鲶十七对自己都很客气,但是也不排除自己一个不好,惹急了二人,让他们动了杀人灭口,杀鸡儆猴的心思。
故而,林子宁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外援,在林子宁不知道钩渊和鲶十七已然知道五禽散人想要的就是噬血大法时,这是他当下最为稳妥的一个法子。与君子做约定,事情结束后没有后患,与小人做约定,则是在事成之前少有隐忧。
之前是五禽散人要抻一抻林子宁,这时却是林子宁要抻一抻五禽散人了。
“前辈此言亦是至理,不过乐成如何敢与前辈谈及他日呢?眼前的局面挣脱不开,可能连眼前的三寸也顾及不了了,我看我还是安安稳稳地做别人手里的杀人刀吧。”
“等日后有了变故,便舍下脸皮求上几声,若是没用,也不过是引颈就戮而已,前辈你说是不是?今日有些晚了,乐成明日还有公务,还得回去早些歇息,也好养精蓄锐。多谢前辈今日款待,乐成吃得开心,也涨了见识,前辈不愧是纵横江湖几百年的高人,乐成先干为敬。”
林子宁的意思很明白,你今日若不肯将五禽真法给我,我可是连眼前三寸的地方都看不到了,只好心甘情愿做了钩渊杀人的匕首,至于你之前说的,我就当听了涨涨见识。你这个纵横江湖的五禽散人,也不过是这点气量,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这是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