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敢大军离京一日后,气氛紧张的金陵城内似乎陡然间松懈了不少,原本随处可见的锦衣郎与兵丁也骤然间没了踪影。
同一时刻,金陵城外,以栖霞山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成了锦衣郎搜查的重心。
这样的变化自不是一蹴而就,不关注此事的人大抵会以为是风头已经过了,城内又逐渐恢复往日的吵闹。但对于那些紧跟时事的人来说,此刻事情才真正开始。
所以久而久之城内逐渐形成了两种趋势,一种是继续放浪形骸什么也不管,另一种则是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了一步。
长广郡水灾处理一事前日老皇帝萧衍以委派荀季芜起草诏令,朝廷会从国库拿出银两赈济受灾民众。
此外,命长广郡太守、典签及郡内一众大小官员全力赈灾,锦衣郎会从旁监督。
今日一早,负责押送灾银的队伍已秘密从京城出发,而且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不过因为南边长沙王和上广王的叛乱,押送队伍从庆徽郡绕道赶往长广郡。
今日早朝商议的第一件事便是前线局势问题。
会稽王萧不羡的队伍在会稽郡西北方的参桓城与宁朔将军柳玄的大军遭遇,从前线传来的战报来看,萧不羡纠集了至少四万兵马,且装备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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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们还在会稽王散步谣言,说是老皇帝听信朝臣谗言要在殡天之前对这些有功于社稷的藩王或行削藩或行裁撤,以保证太子萧统即位后国家的稳定。
在南梁本就奢靡的社会风气之下,会稽作为东边富庶之郡又紧临着苏江郡,所以消息传扬的十分之快。且到最后愈演愈烈导致百姓皆以为朝中朋党勾结,祸乱朝政而三位藩王是为社稷着想,只为清君侧而去。
好在虽然会稽郡内一时间舆论导向不利于朝廷,但柳玄大军及至,一些谣言还影响不了大局。
柳玄手底下虽只有三万神策军,但单以战力而言不输萧不羡的四万大军。
不过萧不羡似乎有意延缓步调,不急于与柳玄正面冲突,所以双方最开始遭遇时在参桓城外只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一番简单厮杀下来以各有伤亡收场。
但战阵经验丰富的柳玄看出了萧不羡的目的,他是想等其余二王兵马赶至后,来个三方会合。
且不说南边局势萧元怀和萧靖山能不能占到便宜,便是他这边就不会容忍战局拖延。
所以在第一次遭遇后不久柳玄便亲率大军再次冲锋,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拿下了参桓城。
神策军威名显赫,但萧不羡的大军未有与朝廷兵马硬拼到底的目的,眼见守不下参桓城,萧不羡便下令大军后撤。
一场攻城战下来,双方死伤竟是在五五之数,皆在两千左右。
后来战报传回朝中,百官皆振奋,这算是这段时日以来为数不多的一个好消息。
外面战事的持续推进,而京城内部的风雨暂时还没有停歇。
袁真焕亲自出面在栖霞山周围搜寻,虽然短时间内很难有大的收获但可搜寻的圈子正在一点点缩小。
栖霞山,临山别院。
别院之内除了萧怀安的人便只有监天司众人,因为那夜事发之后锦衣郎搜寻严密,监天司便就地待在了别院之内。
锦衣郎开始在栖霞山周边搜寻一事最早是由老管家隋暮注意到的,这其实是个很显眼的举动,而隋暮也随即上报给了萧怀安。
萧怀安没有轻视,袁真焕的手段之强不容马虎,所以他命隋暮先派出小股人马出去打探消息,看朝廷是得到了消息还是只是佯装吓唬。
早间这会儿,宋宛又来了萧湘休息的院落,还端来了餐饭。
而萧湘见到宋宛后就像见到了老朋友,笑着寒暄道:“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
宋宛闻言道:“还是老样子。”
随即两人走近屋内,萧湘顺手接过食盒打开。
菜色样式精美味道夜很好,不过一连吃了好几日也会腻,所以萧湘边吃边道:“明日让厨子换换口味,日日同样的菜色会腻的。”
宋宛见状觉得有趣,故而道:“萧姑娘腻囚禁的生活看来比寻常日子还要潇洒。”
萧湘闻言停下筷子笑着看向宋宛道:“那倒也是,不用考虑其他的琐事。对了,今天又有什么消息?”
宋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看来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萧湘闻言道:“萧怀安具体打着什么幌子我不知晓,但他的谋划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我来猜猜啊,今日的消息是不是与柳玄将军东面战事有关?”
宋宛则摇头道:“锦衣郎似乎察觉到你被藏身的地方了,如今正在栖霞山周围大肆搜寻。”
萧湘闻言倒是不惊讶,反而安抚起了宋宛,“你们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你们头上。”
萧湘说完,宋宛并没有接话而是紧紧盯着她看了会儿。
萧湘见状有些不解地道:“宋天司,即便你也是女儿家这般盯着我也不合适。”
宋宛闻言依旧没有接话,她在脑海里思量着与萧湘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如今摆在明面上的一是朝廷,二便是建安顾氏。
萧湘的底气来自于这两方,但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老皇帝。
片刻后,宋宛忽而问了个破天荒的问题,她看向萧湘缓缓道:“若萧姑娘你不是女儿身,会不会有君临天下的想法?”
萧湘闻言突然停筷看向宋宛,她神色如常只是淡淡道:“臣不臣,天下不天下,尔敢有君?”
这算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回答,没有解答问题倒像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对于萧湘的回答,宋宛并没有多做思量,只当一句治国之策而已。
从在甘遂城的第一次接触之后宋宛便知道这位公主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而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她似乎变得更大内敛深沉了。
至此,两人都不再开口说什么,萧湘吃她的饭,宋宛则想了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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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上,虽然各方面都在稳步推进,但居安思危,如今除了已经爆发的这些隐患,尚还有潜在隐患存在未根除。
这其中能决定整个国朝走向的便就是一直恪尽职守,尽忠尽责的湘东王徐牧。
放眼任何人,眼下的徐牧都充斥着不确定性。
湘东王徐牧的封地挨着长沙王和蜀王的地盘,所以萧元怀出兵之前不可能没有与徐牧通气,故而有人建议或是让锦衣郎暗中监督,或是直接下旨昭徐牧入京。
这般稳妥策略自然得到了一众官员的支持,不过丞相荀季芜当即反对道:“陛下,湘东王对朝廷之心文武百官都看得到,若是此时行猜忌之举怕就怕湘东王他真的会反。”
一个留守在京的郡主,对于敢做大事的人来说无足轻重,所以若是朝廷觉得仅以一个郡主为质子就能牵制住湘东王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故而荀季芜的话说完后,一众大臣陷入了沉思。
若是真的如丞相说的那样,单以如今留守京师的三万神策军很难抵挡湘东王的兵马。
老皇帝对于湘东王徐牧的态度其实大部分官员都看不透,若即若离,似有似无。
但对于此问题老皇帝并没有多讨论的意思,他只是大手一挥便终结了这个事情,众人见状也便不再多言。
而百官也从皇帝的这个态度中看出,皇帝对于湘东王徐牧其实多有信任。
散朝之后,荀季芜、尉迟复还有陈恒道三人又走在了一起。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的一系列反应都是一种颇为自信的表现,荀季芜察觉到了其余两人亦有察觉。
离开大殿后,三人边走边说,陈恒道最先开口道:“锦衣郎这次突然将矛头对准了城外是不是陛下已经得到了消息,长乐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藏在城外栖霞山周围?”
荀季芜闻言道:“大概是如此,不然锦衣郎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不过长乐公主的事不是今日的重点,重点是陛下对于湘东王的那般态度。”
尉迟复听出荀季芜的意思,所以跟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我是陛下,这时候肯定极为忌惮徐牧。”
荀季芜闻言笑道:“这就是咱们不如陛下的地方,遥想当年陛下也是一介醉心诗文的浪荡子,从家族到天下,此等胸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尉迟复也笑道:“那岂不是说一切真的在陛下的掌握之中了?可前线局势又如何言说,难不成湘东王他也会出兵?”
陈恒道见尉迟复没什么眼力见便笑道:“你这老东西还真是半点不读书啊,荀大人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尉迟复闻言虽然还是没弄明白具体事情,但显然趋势向好,尉迟复嘿嘿笑道:“老子天天和一帮子虬容大汉混在一起,不是撒泼打滚就是哭爹骂娘,你让我跟他们去讲书、讲文雅,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陈恒道闻言当即笑道:“荀大人这不就是在对牛弹琴嘛!”
尉迟复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故作气恼道:“好你个陈老醋,笑话老子。”
也就是他们三人之间开玩笑,尉迟复敢说陈老醋这个名字,若是换做旁人已经可以考虑下辈子怎么做人了。
陈恒道爱吃醋,这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爱润州的老陈醋再配着润州的那一口肴肉,滋味美呀!
尉迟复拿这个调侃他,陈恒道也不在乎,此间滋味不爱的人又怎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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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来了皇城最高处,冬日和煦,放眼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朝七看出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所以就也没有打扰他的雅兴,这般微风还伤不到陛下龙体。
而一直未听见朝七开口,老皇帝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他回头看向朝七笑着道:“小七子,今日怎么不见你提醒朕早些回去了?”
朝七闻言浅声笑道:“陛下您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一点小风还影响不到陛下。”
听着朝七的马屁话,老皇帝笑了笑,随即道:“别尽捡些好听的话说,说说看,到底因何?”
朝七闻言这才道:“老奴见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所以就不想打搅您的雅兴。”
老皇帝闻言有些意外道:“哦?你看得出来我今日心情不错?”
朝七点了点头道:“老奴伺候陛下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来。陛下您喜形不露于色,但从举止上感觉得到。”
老皇帝闻言哈哈一笑,他道:“你能看得出来,怕是荀季芜他们三个也看得出来。”
朝七道:“三公见微知著,自是细致观察,这不都怎么与陛下您唱反调。”
老皇帝闻言笑道:“治理国家还是得多听听反调才是,不过今日朕希望这好事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朝七缓缓道:“陛下放心,有您在定然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