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连翘,停了一下,然后又用干涩的声音说:“你穿的这身衣服看起来很合身。他们无耻地收了我的衣服,我看见他们那样做。他们偷走了我的一切,除了这个。”她碰了碰左手食指上的黄金巴蛇戒,在满手泥污中,它仍然闪耀着金光。“我觉得,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胆量这么做。我知道他们的目的,连翘,他们不会得逞的,我不会让他们如意,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会!”
华灯绯仍然充满了戒心。连翘将杯子放到她身边的地毯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吮 了一口,才说道:“哎哟?他们想要什么?”
这一次,华灯绯的笑容显得苦涩而又凶恶:“搞垮我们,你知道的!让我们向真龙发誓,就像你们那样。哎哟,连翘,你们怎么能那样做?竟然会向白塔以外的人发誓效忠!而且,还是对一个男人,对那个男人!虽然你们会背叛丹景玉座,反抗白塔……”听她的语气,仿佛这是同一件事。“……但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片刻之间,连翘考虑了一下令公鬼的缘起洪流到底是益处更大,还是害处更大。这些被囚禁在楼兰营地中的人们和她一样,都只是在这股洪流中飘摇的木片。
她们全都开始变得口无遮拦,说话不假思索。当然,不能出口的话她仍然绝对不会说出来,但原先她可能只用一个词表达的意思,现在却不吝啬用千言万语去强调。
不,她们一直在激烈地争论这样立下的誓言是否应该遵守,而现在关于该如何遵守这些誓言的争论还在继续,但总比之前好多了。连翘不经意地摩挲着口袋里一块坚硬的物件,那是一枚小胸针,一块半透明的石头,被雕刻成一朵有太多花瓣的百合花。连翘从没有戴过它,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它从没有离开过连翘的手边。
“你是歹藏,华灯绯,你一定已经听过这个称呼。”不需要华灯绯点头向她表示赞同,这是楼兰律法的一部分,如同一种污辱性的宣判。不过这几乎是连翘对此仅有的了解。“你的衣服和一切物品都要被烧掉,因为没有厌火族人会保存曾经属于歹藏的东西。不能烧掉的也要砸碎,就连你佩戴过的首饰也要深埋在茅厕下面。”
“我的……我的马呢?”华灯绯焦急地问。
“他们不会杀害马匹,但我不知道你的马到哪里去了。”大约正在城里受到某个人的役使,或者是给了某个毕月使,但这样告诉她只能对她造成伤害。连翘想起华灯绯是个非常喜欢马的姑娘。“他们让你保留这枚戒指,是要让你记得你是谁,并增加对你的羞辱。我不知道如果你向他们哀求,他们是否会允许你向真龙大爷发誓。虽然你可能很难相信这一点。”
“我不会的!绝不!”但这句话显得很无力。华灯绯的肩膀沉了下去,她动摇了,但还不足够。
连翘的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曾经有人对她说,她的微笑让他想起了自己亲爱的妈妈,连翘希望至少这不是一句纯粹的谎话。没过多久,那个人试图将匕首插进她的肋骨,连翘的微笑应该是他眼中最后的情景。
“当然,我也不认为你将向他发誓。你的未来大约只有这种毫无意义的劳动。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羞辱,纯粹的羞辱。当然,如果他们发现你并不这样看待这一点……这感觉不太对,我打赌你不喜欢全身一丝不挂地挖坑,即使看守你的是枪姬众。但如果换作是……比如说,让你赤裸身体站在全都是男人的帐篷里?”
华灯绯哆嗦了一下。连翘还在若无其事地唠叨着,唠叨对她而言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法术。“当然,他们只会让你站在那里。歹藏不能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除非是迫不得已。而且楼兰男人宁可抱住一头腐烂的死羊,也不会……嗯,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想法,对不对?不管怎样,你的将来很可能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会竭尽全力抵抗下去,但我不知道你要抵抗什么。他们并不想从你的嘴里逼问信息,或者是做任何其它人会对战俘做的事。他们不会释放你,至少在他们确信你的心中除了羞耻以外已经别无他物之前,绝对不会,即使因此要关押你一辈子。”
华灯绯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不过连翘能从她的唇形看出她要说的话。我的一生。她在软垫上动了动身体,似乎感到不舒服,面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当然,晒伤、鞭痕和劳作的辛苦都会让她不舒服。
“我们会得到援救的,”最后,她说道,“丹景玉座不会丢弃我们……我们会被救出去,否则我们就……我们会被救出去的!”她抓住身边的竹杯,一扬头,将杯中的水猛地灌了下去,然后伸出握紧竹杯的拳头,要连翘再给她倒一杯。连翘将锡罐飘过去,让那名年轻女子可以给自己倒水。
“或者你会逃走?”连翘问。华灯绯满是泥土的手颤抖了一下,杯中的水也被泼了出来。“确实,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不会比等待救援更大。你被一支楼兰军队包围着。很显然,真龙能随时召集上百名毕月使追捕你。”
华灯绯又颤抖了一下,连翘自己也差一点打了个哆嗦。混乱应该在刚有苗头的时候立刻被遏止。
“不,恐怕你必须为自己想出办法。依照他们做事的风格,你将只能孤身一人,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你和其它人接触。你将只有孤身一人。”她叹了口气。华灯绯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她,仿佛她是一条红奎蛇。“不需要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糟,让我为你治疗吧。”
连翘不等华灯绯可怜兮兮地点下头,已经跪在了她身边,用双手捧住了她的头,年轻女子则尽量配合着连翘。连翘敞开自己,吸收进更多的太一,编织出治疗的能流。
鼍龙派姊妹立刻张大了嘴,开始颤抖。刚刚倒了半杯水的杯子从她的手中滑落,一条抖动的手臂碰倒了水罐。现在,可以继续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