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
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禹庆县再适合不过了。
棼尧地区是全国范围内最富庶的地区,习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冷静下来之后不禁会想,难道这个地方就没有丑陋的一面吗?
答案是有,并且超乎想象。
人常说有阳光的地方必定会有阴影,笼罩在棼尧庞大阴影之下的禹庆县,在这里除了萧条以外就只有绝望,以及更深层的绝望。
天值正午,走在禹庆县的大街上你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阳光撒在苍白的道路上,只等来阵风吹起一卷尘土。
横穿街道的是一群老鼠,它们或许是某处废墟中的“居民”,醒来之后便开始觅食。游荡在大街小巷,作为这座“死城”真正的主人,它们并不会因为街边屋檐下趟着一个人而感到惊慌。
谁知道那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感兴趣,你可以过去看看。
哦,的确是死了……
已经干瘪发臭好多天了,在这里即便有死人也不足为奇。在活着的人眼里,他不过是一块大型的垃圾,不用去管他,也许明天就会自动消失。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里都同样安静;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里都有缕缕烟气。
那不是做饭产生的烟,却也是此地百姓生活中的主要组成部分。那是一间间大大小小的工坊,虽然表面看着像是民房,并且也的确就是民房,但它们又确确实实是工坊。
就这样一直安静着,直到一群人的到来。
两人为首的队伍,差不多有二十多人。领头两人一个高大如牛,另一个瘦小如鼠。他们是一对极不相似的兄弟,可外形与性格差距并没有影响他们做同样的事。
吴加君、吴加爵兄弟俩是这座县城的噩梦,在他们来到此处之前,这里的百姓曾过着平稳的生活。
想当初,兄弟俩刚来这座县城,他们行事作风令人印象深刻。禹庆县之前有过的地痞流氓,在兄弟俩统领的匪帮围剿下被杀得干干净净。
吴加君手底下的百十号人都是真土匪,在山林中打过劫,偏远地屠过村。做事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行动阴险狡诈使得官兵都束手无策。
吴加君似乎很擅长当土匪,训练手底下人很有一套。别看他长得一副忠厚老实,其实做起事来比畜生更狠。
加上其弟吴加爵的鬼点子,两人不仅大摇大摆干着违法勾当,还能把官府耍得团团转。
常崇财曾经对其二人有着独到的评语,他说:「吴氏兄弟是现实的狼与狈,只要他二人在一起,天底下便无人能治他们。」
事实证明常崇财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吴氏兄弟自出道以来,无论是土匪间的同行竞争还是与官府间的宿命对决,他们都从未有过败绩,可谓无往不利。
这两个人是常崇财集团当中胆子最大,做事最龌龊、最没有底线的成员。很多事情比如王鹤方面的强抢妇女,林岐、费承祖那边的讨债、杀人,这种事很多时候都是由这兄弟二人及其手下去做的。
之前一直干着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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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舍的营生,时间久了,觉得如此这般刀头舔血总不是个事儿。
吴加爵向哥哥提议,说与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不如做些有发展前景、费力少利润还高的生意。
他推荐卖一种名为“忘忧散”的麻药,这种药上瘾快,基本一吃就离不开。现在他们手底下有人,而吴加爵这边又刚好认识一位专门做这个的黑商。只要哥哥一点头,马上售卖马上发财!
吴加君一听立刻应允,虽然忘忧散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管制药物,可他吴加君什么坏事没做过?
正所谓胆小不得将军做,兄弟俩本身就是土匪,难道还害怕累积罪孽不成?说干就干!
两人立刻开始着手麻药生意。仅用三年时间便打开市场,之后还踢掉了供货的黑商,自己建立起了工坊,真正做到了制药贩卖一条龙。
两兄弟把违法勾当的总部设在禹庆县,之所以选择这个小县城,原因是这里地域相对偏远又坐落于山脚下。
考虑到官府方面万一派人来围捕,他们可以提前遁入山中,只要掌握地形优势,对面来多少人都不怕。
在吴加爵的建议下,两人先是扫除了城中除自身以外的其余不法势力。随后便开始把忘忧散当做一种保健品,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推销给城中百姓。
打出的广告是去病痛治顽疾,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吃多了甚至还可以进入一种超凡入圣的境界,令自己忘却痛苦飞升成仙。
并不高昂的价格加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很快城中便有一半以上的居民由于服食忘忧散而上瘾。
兄弟俩趁势坐地起价,让上瘾的百姓倾家荡产甚至卖儿卖女来换取他们的忘忧散。
待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城中百姓的油水都快被榨干了,他们再开出条件。
没有钱却想要忘忧散怎么办?
替吴氏兄弟工作呀!
只要肯在家中制造忘忧散,吴氏集团可以提供原材料,并手把手教你制作方法。
每隔一天上缴定量的成药,作为报酬,吴氏集团会给你一些银两。有了银两,是改善生活还是购买忘忧散就看你自己喜欢了。
如何?是不是很优厚呢?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吴氏兄弟不喜欢有人偷奸耍滑。
如果到了交货的那天,发现有人偷工减料,私自保留药品或原材料,又或者夹带私逃,背地里把东西拿走,吴氏兄弟会给予这种人严厉的惩罚。
具体的做法是把人的双手砍下来,倒吊在城楼上直到血流干为止。
在吴氏兄弟的把持之下,禹庆县很快成为棼尧地区最大的“毒窝”。男女老少甭管有没有上瘾,几乎都会帮助他们制药,因为有利可图,许多人也不在乎。
那么肯定有人要问,吴氏兄弟俩这么个搞法,官府那边就坐视不管吗?
当然不管。事实上不只不会管,他们还不敢管。原因是经过吴氏兄弟的一番操作,衙门上上下下已然都成为了瘾君子。
就这样无法无天连续三年,好好的县城变为如今这副悲惨模样。百姓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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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行尸走肉一般,日常除了在家制药,很少外出活动,商铺也全部关门不做生意,只是偶尔会去邻县购买食物。
今天又是收药的日子,一行土匪分多路进到大街小巷,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满载而归。
吴加爵对自己的哥哥笑道:“真是太好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彻底摆脱现在的生活,买田买地成为富人。”
吴加君温和的笑着,谁也看不出他的内心究竟装着多少恶毒。
与其他几位不同,吴氏兄弟与常崇财之间其实更接近合作关系。他们二人并没有掌管常崇财的产业,之所以会听从常崇财召唤,原因是他们曾经跟过他。
常崇财对两兄弟有恩,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初带他们俩出来的是他,给他们资金用于壮大实力的也是他。
作为报答,吴氏兄弟也一直甘愿为常崇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这种日子也快到头了,吴加君心想:等钱赚够了,金盆洗手之后就再也不碰这些鸟事。
人嘛,最终总想归于安逸的。谁也不希望自己一辈子打打杀杀提心吊胆,即便恶如吴加君这种人也一样。
然而他想收手就能平安无事吗?
做了那么多坏事,必须要承受他应得的报应。如果让他安度晚年,被他害过的那些人不会答应,天也不会答应!
不仔细看不知道,正在他们四处收药的时候,角落里正躲着一位少年。
他一直暗中观察,看到这些家伙逍遥法外,少年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自己没能力管,那有能力管的人在干什么?
愤恨的少年转身跑开,一路来到县衙门前,举起鼓锤对着登闻鼓狠命敲打。
鼓声传入衙门,冲进尘封已久的公堂,穿过“正大光明”的牌匾来到后院。撕开厢房的窗户,用一声声宛如悲泣的隆响捶打着县官大人的后背。
大人躺在卧榻之上,日上三竿他还没起床,却也没有睡觉,只是这么躺着。
门外的鸣鼓一刻不停,他双手捂着耳朵,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才三十多岁,胡须和头发已经花白。
想来自己幼时熟读四书五经,毕生的志愿是考取功名。
不为荣耀也无需富贵,他只想做一名称职的父母官。能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出门时能听见一句:大人啊……有您在,我们百姓就放心了。
他是想这样的,他真的有努力过,可是如今他在干什么?
听着鼓声发抖!
县官的眼里流下热泪,他恨自己胆小,在死亡面前选择了妥协;他更恨自己是个废物,居然连拒绝嗑药都没坚持到最后。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没资格守护一方,没资格戴上那顶官帽,更没资格抬起头来做人啊!
快结束吧……鼓声也好、心跳也好,或者是这该死的自责,总有一个要结束的吧!
哐!!
卧房的门不知是被谁一脚踢开,紧接着出现一个浑厚有力的嗓音说道:“你就是钟正良吧。赶紧给我起来!别像条死狗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