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众人走后,春香堂内,瑞云反复品味公子赠言。
那边冬园梅堂,衣云在妈妈引荐下,礼见刘彦、万山、明渊三人,双瞳剪水与君相视。
这一眼目光,让刘彦一发现衣云特别之处。
她眼中藏情,此情非爱慕,而似‘翻山越岭见通途’之喜。
“妈妈可出去了,我自会招待贵客。”
衣云回眸话赶老鸨蔡氏。
蔡氏依从说声‘好’,笑顾四位公子道:“那就让我女招待四位公子,有何差遣只管叫奴家。”
刘彦轻点头,四顾房内布置,随邀落座茶桌前。
这时衣云摘下面纱,显露妍姿俏丽,见其貌刘彦等人各有目色。
林承平转动心思,开口夸道:“娘子好容色,方才与我交谈,却不曾摘下面纱。为何见了三位兄长,就摘下面纱?”
衣云粉颊晕染微笑说:“妾身遮面,是为掩盖人心之欲,避他人色心。”
“这三位君子皆心地光明,心无邪思,我何故掩面攀谈。”
只这一句,万山、明渊就见识到此女子不俗。
杨万山道:“我看娘子意不止如此。你摘下面纱,揭露花容,是想‘才貌并显’,得一人赏识。”
“此人非我二人,乃这位仁兄。”
说话,他含笑指点世才。
林承平闻言心神一跳,以为杨兄识破表妹。
其实万山是在学‘刘彦用心’。
他的推断建立在‘衣云通晓相术’上,他认为衣云摘下面纱,乃因看出世才面相之贵,或者推算出君子身份。
衣云浅笑让丫鬟斟酒,谈道:“杨公子说的也不差,妾身确是想得真学君子赏识,遮面而谈,不是礼数。故摘面纱。”
万山见自己言中,抚掌夸赞衣云好相术。
明渊几分惊讶,不料这勾栏之女竟有如此眼力,且还知道儒家真学。
刘彦适时问:“不知娘子尊姓?如何堕入泥淖?”
衣云答道:“妾身姓陈,四天前自投怡红院,算是自入泥淖。”
此言引动万山、明渊好奇。
刘彦余光掠过林承平神色,敛袖持杯说:“娘子可是为了躲灾、避劫才委身勾栏?”
这下惊讶翻转,轮到林承平和表妹。
“君子何以知晓妾身为了避劫来此?”
衣云眼眸有三分显笑,七分求教。
刘彦饮下杯中酒,称赞‘酒温正好’,请三位仁兄同饮,后说起自己推想。
“娘子懂易术,能与人辨谈吉凶,自然也知‘身劫’所在。”
“目下自入泥淖,不是避劫就是为等因缘际会。”
“此乃‘截天之术’,只有精通《周易》之人才知此术用法,才敢使用。”
“小姐胆大心细,聪明善用易学,使人钦佩。”
听他改口称呼衣云‘小姐’,众人心头各有所思。
衣云亦心情变化,暗惊奉义之智,摆低姿态道:“先生也懂得‘截天术’?小女子其实是迫不得已才冒用此术,当不起先生夸赞。”
刘彦敛袖取糕点,笑说:“我并不懂易术,昔日通读四书五经时,唯独《易》书不曾读,只怕智慧不够,理解错了圣贤道理。”
“我知此法,是听家中娘子所言。”
“她说,《周易》六十四卦运转乾坤,可助君子立身于世道。”
“研磨《易》有三用……”
“其一,作立身立业之用。”
“其二,作审时度势之用。”
“其三,作趋吉避害之用。”
“易术中趋吉避害,在于‘顺’、‘逆’、‘截’三法。”
“这好比江上行舟,路途平坦时‘顺江行’,路遇凶险时‘截江行’,穷困无路时‘逆江行’。”
“截天之道,乃指在特定之时、之处提前介入,把前路截断,从一条道路换成另一条道路。”
“此外,截术还可截他人之气运。”
“比如,算到有人将得财运,便跟去分其财运,也算是‘截’。”
“截道定要善用,否则损人利己,伤害身德,损害命数。”
听君讲解,杨万山、华明渊有所明悟,窥一斑而知《易》之深奥玄妙。
林承平也明白了表妹此番谋划内中道理。
万山颠袖谈问:“此术可是改命之法?”
刘彦分视衣云,说:“也算是改命之术。《易》乃圣人所见天地运转之变化,通达易理,知其变化,便能更易命数。”
“截天可改命数,但结果是好是坏,却难料。”
“所以‘君子慎卜’。”
“未曾请教小姐尊师何人?”
衣云回答:“指点小女子易学的先生,姓伍,名讳尊号我却不知。”
“我十一时遇伍先生来,他见我能背《周易》六十四卦,就指点我卦中道理。”
“以我浅薄之学,称不上伍先生弟子。”
“你们两个出去吧。”
“是。”
两丫鬟领喏出堂。
刘彦思量‘伍先生其人’。
回神时,却见衣云身前下跪,仰面问道:“不知小女子能否拜入先生门下,得一处安身、养学、荫庇之所?”
万山、明渊相视一眼。
林承平看着表妹跪地,心中羞愧。
刘彦缄言少许,顾头对承平道:“快扶令妹起身。”
此话一出使四人诧异。
承平不及多思,先扶起表妹,归站一旁。
刘彦看杨华二人疑惑,解释道:“这位小姐其实是承平表妹,真名叫陈霞仙。可对?”
霞仙心服点头说:“先生心如明镜,明察秋毫,小女子正是陈霞仙。”
林承平拱手请教:“世才兄如何看出破绽?”
刘彦手请兄妹归座,谈道:“破绽就在承平身上。你刚才之神色,多异于万山明渊,其次衣云和霞仙皆通易经相术,同姓陈。”
“加上其他细小言语,我才推断衣云乃霞仙。”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姐险些与我失之交臂。”
“你若不来此处,也许这两日能与我东湖相见。”
霞仙虽不明白君子话意,却福至心灵。
她知自己‘女归’有望了,起身与奉义斟酒。
“先生指教。“
刘彦直言相告:“我家娘子欲在杭州西湖办坤学。”
“闻知海宁林家有个奇女子名叫陈霞仙,想招入学堂做教授。询问我之意。”
“我说‘我替娘子问问,若林家真有此女,证明她和娘子有缘,可邀来做教授’……”
“于是东湖大集首日,我曾问令兄‘可知陈霞仙’……”
“两天后,我家娘子去林府找寻小姐,本欲梦中相邀,却见闺房无人。”
“问家人,也都不知小姐去向。”
“所以我说,小姐险些与我失之交臂。”
“若非为了瑞云之事,你我恐难在此相遇。”
“就算承平相邀,我也不会来此与你相见。”
“原来如此。”
林承平一下通透,感叹命运之多变,造化之奇妙,更惊刘奉义之智。
自以为计划周全,却在此君面前漏洞百出。
陈霞仙试问:“小女子可还有缘拜入学堂?”
刘彦笑说:“霞仙用心良苦,入身勾栏而明志,敢于和命运相搏,我很欣赏。”
“虽说使用截天险棋,跳过了第一场缘法,但阴差阳错沾了瑞云气运,也算截运成功。”
“你我之缘未失。”
“等你脱身勾栏,便可来临安找我。”
“我与你引荐家中娘子。”
霞仙欣喜领喏,端酒敬谢君子。
刘彦爽朗一饮而尽,与兄妹二人、杨华二人谈聊‘家中娘子办学之思’。
后又问起‘陈霞仙命中灾劫’。
霞仙道:“一年前我在家中研究易理,忽一股大风吹破窗门,倒了蜡台。”
“我那时心绪不宁,就随意占卜一卦……”
“得知十七岁之前有一场大灾,攸关生死。”
“具体是何灾劫,却推算不出来。”
“或许,前世招惹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