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霂是认得曲红酥的。
只是在未曾下山的那段时光里,她宥于旧有的认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未来站到了柳兰筠与大多数玩家对立面的反面角色。
除了几位亲人的阻拦外,更多的时候是她主动在逃避曲红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毕竟最开始她可是完全不想牵扯进剧情角色们的爱恨情仇中去。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无边无际的银海中,盛霂再次来到了梦中的孤岛。
与以往不同,她这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孤岛的存在更加凝实了几分,粗粝的沙石滑过赤裸的双足,在贫瘠的黑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带血的脚印。
白沙覆过了大地上数个大小不一的土坑,有极其微弱的呼救声自某个土坑下传来。
盛霂侧耳仔细倾听风中的回响,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最大的土坑中。
梦境中,没有了术法和修为的加持,她手脚并用下到了土坑的底部,这个坑比上次见到的又深了些许,落地时就不慎摔了一跤。
顾不上处理变得一片血淋淋的膝盖和手肘,再者在这里也完全感受不到一应空间法器和天灵灵的存在,盛霂着急忙慌地在厚厚一层白沙里捞出了她想找的东西。
那颗冰蓝色的、美丽绝伦的种子,被她捏在了指尖,凑到眼前细细打量。
在种子呼吸间的微妙韵律中,她见到了一条大河。
河水澄明如空,惊浪如崖,始于天北,划断东西。
随着盛霂的抬头远望,大河滚滚南去中,以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姿态腾空而起,尾端落于天穹。
横亘天地的大河上,有数不清的黑点踩着浪花顺流而上。
“太远了根本看不清呀,要是能近一点就好了……”她下意识想道。
随着女孩的心念转动,画面陡然放大拉近了千百倍,画面中的黑点赫然是完全数不清的游船——一些最普通不过的游船。
它们实在是再普通不过,寻常的洛水渔民都会有着一艘这种游船,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的伙计,或大或小,或简朴或繁重,或古旧或崭新,都是他们最可靠的同伴。
盛霂站在了河边,千千艘大同小异又不尽相似的游船自她的眼前划过,有玲珑彩袖飘摇,青丝漫舞,娇颜玉臂,红唇丹朱,笙歌飞扬。
河水长流,红颜难逝。
“它们,他们……这是要去天外?”盛霂不太确定,向着身下问道。
她的身边明明空无一人,可是波涛汹涌的河流不仅诡异地倒映出了她完整的影子,旁边另多了一个娇小的模糊影子。
还有一只优雅的白猫。
游船也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如烟尘一般沉寂入河,整个画面变得十分干净。
“再看下去,你的眼睛就要瞎了喵。”倒影中的白猫十分轻巧地走到了盛霂脚下,优雅地蹲了下来。
“要给你换眼睛,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喵。”
被白猫提醒了一番,盛霂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双眼处的阵阵尖锐刺痛,有辛辣的液体自脸颊滑落,和脚边的血迹融在了一处,无声地烧灼着枯黑的河岸。
白猫耳朵尖抖了抖,似乎觉着女孩慌乱的样子十分有趣:“倒也不必着急呐,喵喵。”
“不是现成的吗,更好的眼睛。”
盛霂没在意这只猫是怎么能如人一般发出一长串咯咯声的,对她来讲,它能进入到她的梦境中,就已经非常奇怪了!
“你不是也很想要那个吗?。”
“想要的话,抢过来就好了喵。”
在白猫的蛊惑下,她的心神不自觉地落入一双盛满了细碎金芒、干净澄澈的眼中,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没关系的哦,猫猫神大人一定会原谅你……”
未及白猫话音落处,河面剧烈震动,数尺高的浪花猛然跃起敲碎了它的身影,散逸的水花直直向盛霂袭来。
盛霂被浇得个透心凉,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心中微惧,她的贪念,竟是这般直接明了吗?
她看向另一边娇小的模糊身影,心下明悟的同时开始猜测她的身份:“多谢。”
“不用谢……”影子声音中带了几分犹疑,好像还伴着一点轻微的抽泣声。
“你该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嗯……”
影子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你要是再不醒,有人就要离开啦……”
河影对面,柳兰筠面带纠结,身后是缩小成了仅有数人高的白木,木牌纠缠着红丝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寸心倚在粗壮的树干边,双手环胸:“你不恨吗?”
恨什么?恨曲红酥害她灵脉尽毁,生命垂危?
恨边歧因着盛霂之死,永梁皇朝沦为炼狱?
恨未来背叛于她的无尽人族?恨兄长因她之故而惨死魔渊?
实际上来说,她与那位年轻的白发仙人仅有一面之缘,除了名字外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于她对救了自己的盛霂也没甚了解,不知道两人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忆起雪中的夜晚与白日,柳兰筠咬唇,捏紧了拳头。
“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是吗?”
不同的是城如血炼与哀鸣的魔渊。
同样的是,绝望的兄长呀,她叹了口气,人心为何都是偏的没边的呢?
“你看,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和幻境中的完全不同。”
柳兰筠看着白寸心,神色坚定:“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百年光阴,尽皆同行,不离不弃吗……
“分离只是暂时的。”面容依旧稚嫩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脚下血流如注。
“我许我自己,通天大道!”
星海之中多的是形容可怖、凶残十分的狰狞巨兽,柳兰筠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异兽残躯。
小山中的巨兽,有的仅仅是獠牙就能有好几个柳兰筠那般大,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女孩,是如何与凶残的星海巨兽进行搏斗的。
白寸心深深地看了眼女孩腰间成色不太好的玉佩,再次闭上了眼:“洛水,这便是你为这个即将灭亡的世界带来的转机吗……”
没人能够回答她。
白寸心忽地笑出了声,“这样也好,少在不可信的人类身上吃点苦头。”
甚好,甚好。
云霄拍卖行,大厅中,有人愤怒,有人忧心,有人漠然,有人无畏。
有人从沉睡中醒来。
于一片死灰枯寒莹莹冷光中,影抬起的手被盛霂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