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白教习的院子,你先前见过她了。”
“师尊吩咐,暂且先将你安置在这边一些时日。”
说是院子不太合适,白微的院子乃是一大片类似水榭的居所,水中生满了高大的槐木,繁密的枝叶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了底下的屋舍,在夜间更显着阴凉。
靠近外侧的槐木下立了块牌子,上书明晃晃的“小槐居”三字。
嗯,木与鬼,很贴切,盛霂表示十分赞同。
小槐居中没有搭建廊桥,楼阁屋舍之间的通路由水中诸多石坪、树根构成,池水寒凉,深不见底,未见庞的杂草浮萍,见有人进来,石笼立柱内里泛起了点点萤火,为小院平添几分清浅趣味。
“饮绿阁,我喜欢。”盛霂挣脱了岩的怀抱,踩着浮石径直往里奔。
未曾来得及阻拦,见着小团子在布满了禁制的院落中畅通无阻,岩心下一噎,揪起白猫叹了声:“偏心也不用这样写吧!”
旁的学子往常来此,可是没少被门口的槐木给抽飞。
盛霂口中的饮绿阁位于小槐居最深处,四面环水,和她在归羽山上的居所布局类似,屋顶长满了叫不出名目的植株,碧青藤蔓垂落窗檐,端的是一片生机盎然。
她本就怕热怕火,这等阴凉之处于她再合适不过,伸手推开屋门,原本一片昏暗的屋内骤然亮起了灯。
打量了一番,屋内物什均为木质,古朴低调,镂空的木条隔断与灰青色的纱帘取代了墙壁的存在,使整个空间看起来更为通透大气,屋后还有通往二楼露台的木阶。
岩一上到二楼,就看到了盛霂对月高举手中的明黄色晶球,脸上写满了惆怅。
她不愁不行呐,距离第一个主线任务的失败时限仅有大半天。
一边是扣除十万能量点,一边又关系着后续主线任务的开放,扪心自问,盛霂不太愿意再相信所谓的系统与显得很可疑的“天灵灵”,但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她又不得不依靠所谓的“生命点数”来续命。
排除外在因素的影响,火毒的发作时间非常规律,三月一次,上一次发作时间距今还没多久,她原先计算过,在云霄城安置下来后、再到学宫的招生大典开始,正好一个周期,到了那会儿再使用生命点数压制火毒才不浪费。
可先前因着妖邪的感染,被迫提前消耗了一个生命点数,两个月的快活时间消失了,盛霂还是心疼的不得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整年里,正常情况下,她可以毫无顾虑地放飞自我了!
盛霂觉得在一些奇异因素的推动下,自己已经迈过了生死之外无恐惧的坎,她也不晓得这是好还是坏。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笼鸟一朝挣脱了囚牢,不需要顾忌任何人、顾忌任何事,不需要顾忌前方会有什么——只需要一直向前、向前!
任它海阔天高,自此一去不返。
“真是可笑,我明明早先最想求得解脱,现在面对死亡却畏手畏脚。”盛霂再度将小洞天捧到岩的面前,神色认真,“长久以来,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是想要离去还是留下来了。”
长生后会有解脱吗?这种要试了才明白的事情她现在哪会知道。
抛开她自己身上的苦难,世界有太多的痛苦难以抉择,但眼下就有她可以做出的选择。
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淡银色的识海中,激起阵阵浪涛。
【放弃所有主线任务。】
【停止对系统的能量供给。】
【撤销系统智能管家的所有权限。】
盛霂的心神自难以言喻的沉闷感中抽离,轻声道:“这不属于我,现在物归原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岩不禁哑然,哪有人会把到手的珍宝拱手让出的?
要是能听到别人心里的想法,盛霂这会儿肯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冤大头当世,这也不失为一种轮回。
一张脸不能说明什么,她根本无法辨认岩到底是不是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个人。
坑了自己无数天材地宝,最后一看好感二点五。
好感度满值可是一百!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岩的眼神有些许复杂,干净的声音低沉了些许。
“当然想啊,怎么会不想,但我无法偿还的东西已经太多了。”盛霂自认从来都是个贪心的人,可这个贪心有个度。
“你在白木幻境救我一命,我也送你出了水月石窟,我们之间扯平了。”
没有相欠,这样就很好。
她一直都很疑惑,天霄界的部分存在对于善良二字的演绎简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在游戏中还可以说是由一成不变的程序运行和固定数值造成的,放到了真实的世界中,简直是离了大谱。
见了桃李老人后,她更加确认了,这个世界不对劲。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善意从何而来,但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盛霂的话堪称滴水不漏,堵得岩哑口无言,心下苦笑连连,事实上,他也察觉到了这些天来自己的不对劲。
并非遵从塔训的教诲,不是遵从本心的善意,突如其来的好感令他对疑似亲人的盛霂的在意程度达到了非同寻常的地步。
“现在太晚了,这事改日再谈。”
盯着哈欠连天的幼崽睡下后,岩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小槐居,想了想师尊的吩咐,转身朝无踪楼而去。
不同于存放珍宝的秘楼,无踪楼内收录了天霄界大大小小的各式秘闻。
无踪塔,换一种说法,其实就是天霄界的头号情报组织,不过不同于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它是明面上的、公开的、公正的。
塔内之人但凡借塔的存在来谋取利益,不管实际有无做出损害人族利益的行为,都将背上叛族之罪,株连全族。
无踪,无迹,无影,只静悄悄地存在于幕后收录保存人族的传承,这便是无踪塔一名的由来,也是人族先贤的寄望——人族最好永远不要有用上无踪塔的那一天。
对此,盛霂只能说,太年轻,太美好,太天真。
搁这么大一个塔放人族疆域最中央,是想指望谁看不见?
但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梦里熟悉的银海与孤岛消失了。
盛霂对着面前铺天盖地的暗红色陷入了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幽冥血海的腥臭味,就算是到了梦里,也是如此让人刻骨铭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