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在真实之外、悬于高空之人,性疏离,无喜好。
对于岩,自己亲自选择的这位弟子,桃李老人是这般评价的。
他有着诸多的不在意,比如名利,比如力量,比如权势,比如容貌。
这种不在意,在一些情境下会是最好的帮手。
盛霂对此的解读则简单了很多。
依照天霄未来的情况,人族就是需要很多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持续投入到对这方世界的维护工作中。
无情,就是没有牵扯,没有牵扯,就是没有麻烦,没有麻烦,便不会受到各种无关的影响,工作自然要顺利得多。
工作机器只需要在意工作就好了,只要死不掉,就一直干到地老天荒。
但现在,天霄界对上的是什么?是灭世灾祸!
问题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
让人心甘情愿的去做工作机器已经算是种不得了的本事了,但若换成让人心甘情愿的去赴死呢?
纵是德高望重的桃李老人,也是做不到的。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并非心甘情愿的牺牲便毫无意义,留存于塔内的五位古仙人对这点清楚明白得很。
“可以。”桃李老人答得干脆,“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
这约定,指的正是在天霄界毁灭前由他们送盛霂回到原来的世界。
岩一醒,就将梦境见闻兼之从白猫记忆中获得的部分消息告知了自家师尊,也从桃李那知悉了些自己不曾知晓的内容。
天霄的崩毁始于域外未知生物的入侵,那些生物俱被古仙人们称之为天外妖邪。
它们不知从何时起盘踞在天霄域内各处,初时靠着蚕食地脉壮大自身,幼生期特有的隐蔽特性使得它们很难被人所察觉。
等时日渐长,已是给天霄界各处造成了许多不可逆转的伤害。
“成熟期的天外妖邪,就不仅仅是污染地脉水源这般简单了,它们肆意吞噬、污染和同化域内存在的所有生灵。”
“没有生灵可以逃脱。”
桃李老人从蓬松的胡子里掏出了一个小茶壶放到了桌上,对着盛霂再次复述消息时加重了几分语气。
他开始后悔没等两人都醒了再说,也省得像这般没讲几句就觉着口渴。
唉,人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就是爱重复讲话。
盛霂看着桃李老人一顿摸摸索索,桌上又多了一盒茶叶,一罐花蜜,一方盛满了糖块的瓷盒,数个装了各色蜜饯果脯的小坛子,眼睛瞪得那是一个大,止不住上瞅瞅下瞅瞅。
就差直接上手掀开那比两个她还要长的胡子,看看底下究竟藏了多少小玩意了!
岩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桃李老人喜甜食,这是他除了教书育人外自认为最重要的喜好。
要是离了糖分,日子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人没了精神,书也不想教了。
盛霂现在担忧的并非桃李老人不遵守约定一事,从梦境出来后她心中有了更多的疑虑。
她已入局,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但背后有着太多迷雾。
先有记忆被遮掩减淡,后又被拉入奇怪的梦境,前者似是不想她与这方世界有过多牵扯,后者则是千方百计地想加深她与天霄界的联系。
这可说是两方势力的博弈,战场中心恰恰是自己,幕后黑手的存在实在是太不明朗了,这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呀!
还不仅如此,身为棋子的她在博弈中输得那是一个彻底。
无法遏制的心痛与眼泪,远比阴谋阳谋要来得有效。
不爽,不爽,很不爽!
盛霂苦着个脸接过了桃李老人递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后猛灌一大口。
加了冰的甜茶下肚,甜腻腻的香气在胸腔中打了几个滚,她对上了桃李老人二分打量六分关怀的眼神,似有所悟。
“好喝吗?”
“好喝。”
甜味冲头,一杯去忧愁。
“乐呵不?”
“乐呵。”
乐,太乐了。
问她悟了个什么?那当然是大清早的喝凉茶于身体毫无无益,但是架不住爽啊!
霜雪师兄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垃圾食品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开心啊,属实再贴切不过。她之前没懂话里的垃圾食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放下了茶杯后,她懂了。
桃李老人觉得盛霂回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是在骂人,但他没有证据。
待再看一眼空了的茶杯,他连声叹道知己难逢,相逢恨晚,面上又多了几分亲切,心里添了几分心疼。
小姑娘家家的,少遭罪的好。
一边的韶芳和白微是看得直摇头。
白微把面前的茶杯推远了方才对着盛霂开口道:“你不需要担心回家的问题。”
“阿若已将所有事情告知于我。”
在岩一番“友好”劝导下,阿若选择了主动和白微交代自己被人诱骗的经历。
失去了绝大多数本源能量的阿若,现今只有茶杯那般大小,窝在白微的手掌心里小声啜泣着。
阿若被有心人诱骗是真,背弃了她也是真,自己舍不得它也是真,众人的精心谋划被打乱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想通了这一点,白微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湮灭这个投影的存在,让这一丝意识回归无垢天中的本体。”
“我本体的力量与白木相关联,借由白木的愿力,送你们回家,足矣。”
这话说出来,阿若哪还能不明白白微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哭得更大声了。
他们是只是投影没错,但拥有着与本体一般无二的意识,在性格、行为方式上可说是完全等同,投影回归,本体也会拥有投影的记忆。
因着洛水之故,他们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可因为它的缘故,现在白微要舍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再度回到牢笼中去。
是它太过贪心了!
“你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我知道错了……阿若知道错了……”
阿若的茸毛与胡须被眼泪打湿糊成了一团,小小爪子蹭着白微的衣袖摇晃个不停。
屋中一片安静,谁都没有说话,岩别过了脸,盛霂放下了手里的小点心。
阿若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现在,它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变相地获得了自由。
它和白微分开了。
白微不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