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武士从屋中押出一队队囚徒,这些人十人一组,三个屋子中押出来的囚徒竟有六组之多,他们手脚都用铁镣铁链连在一起,这些铁链甚短,以至于囚徒都只能同手同脚的移动。再看这些人身上衣衫污浊不堪,但能依稀看出是白袍,虽然由于关押的久了,脑门上已经长出一层短短的发茬,但仍能看出原先都是光头。
从这些人的穿着样貌可以看出,确是摩尼教徒无疑。
萧大有糊涂地望着卢玉铉道:「卢郎,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看来真是魔教中人。」
卢玉铉冷笑道:「罗希奭,你将谢大哥藏于别处,却拿这些贼人来诬赖我等私通魔教,当真好算计。」
罗希奭亦冷笑回应道:「你们不知这里关押着魔教贼人,那你们少主和魔教长老在一起,又作何解释?」他此刻已经知道江朔不是什么韦家的子弟,而是江湖盟和漕帮的少主,他将手向江朔身边的睿息一指,道:「睿息,你敢说你入转运使衙门不是为了救你的这些个魔教徒众么?」
睿息用力扯下自己头发胡子,原来他满头满脸的白发白须都是假的,此刻露出本来面目,看他面容不过三十岁出头,五官锋锐,显得英气十足,光头无发,额顶刺了一个红色火焰飞腾的图案,果然是个摩尼教徒。
睿息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比了一个模仿燃烧烈焰的手势,道:「在下睿息,确实是摩尼教徒,位列神教三百六十默奚悉德之一。」又转向江朔道:「我今日便是来救我教兄弟的,不想巧遇了江少主,可不是有意隐瞒身份。」
浑惟明和南霁云面面相觑,浑惟明道:「南八,这厮还真是魔教长老啊,这便如何是好?」
南霁云道:「没想到今日巧事全都撞到一起了,我们来救人,他也来救人。」
罗希奭却冷哼一声,道:「你们方才还并肩作战,现在却翻脸不认人,江湖盟果然都是英雄好汉。」
浑惟明双指戟指道:「哎……罗希奭你属疯狗的么?张口乱吠。」
睿息道:「嘿,一人做事一人当,江少主,看来你们被骗了,要救的人可不在此处,不如便去,我自来会会罗希奭,无需诸位出手。」
在场的江湖盟和漕帮的众人均心想,魔教是武林公敌,此前与少主有又多有龃龉,现在睿息既然有意撇清,不如就此离去,再寻访谢把头和漕帮众兄弟的下落便了,均等着江朔下令撤离。br>
不料江朔却道:「我看这位睿息大哥行事光明磊落,刚刚还和我们并肩作战,此刻怎好因为他是魔教中人,就放任不管?」
浑惟明道:「少主,这个……魔教之人惯于使诈,他方才可能就已经想要利用我们,才装出这副豪爽丈夫的模样。」
江朔还待要反驳,忽听北面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紧接着响起一片铜锣、梆子的声响,众人这才知道罗希奭在城中原来藏了这么多兵士。
有一个甲士慌乱冲进来,对罗希奭叉手道:「罗御史,大……大事不好了……魔教破坏了北门,叛民已经向着衙门冲来了。」
罗希奭甩头去看睿息,睿息笑道:「罗御史不会真的认为睿息是孤身前来吧?其实我们摩尼教兄弟就伪装进入城中,我在此拖住你们,其他入城的兄弟毁了城垣,放我教徒进来。」
罗希奭怒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这是造反!」
睿息道:「非是我等要反,只是朝廷不给我们贫苦教徒活路,便只能反了。」
罗希奭道:「先把这些魔教女干贼给我杀了,再随我迎战叛军!」
众军士挥动手上刀、枪就要动手,睿息忽然掏出一个陶埙,呜呜地吹了几声,直听三面屋子中传出窸窸窣窣得声响,立刻有无数白袍人冲了出来,这些人身上的
白袍都肮脏不堪,松松垮垮颇不合体,袍内露出的衣衫更是形形***,款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破旧不堪,手中武器除了刀、剑等武器,更多的是锄头、镰刀、斧子这样的农具。
江朔奇道:「屋内原来藏了这么多人么?」
浑惟明道:「嘿……想必是魔教中有掘子军,他们早已预先挖了地洞通到这里屋子下面,魔教教徒潜藏地下,等到此刻突然钻出一齐发难。」
卢玉铉道:「看来先前破坏北门的,也是这些掘子军挖塌了城门,才会有这么大的响动,否则以魔教这些乞丐一样的叛军,来的再多怕也无法攻破城门。」
玄甲军并非大唐府兵,而是李林甫的私兵,虽然装备精良,但人数不多,反观魔教的教徒,虽然穿着破烂,武器驳杂,却人数众多,并且还在不断的从三个房间里涌出来。
玄甲军见魔教教徒不断涌入庭院,立刻变阵,就地围成数个圆阵自守,魔教教徒宛翻着浑浊白浪的大河,瞬间就将他们团团裹挟起来。
浑惟明、南霁云对江朔道:「少主快走。」
三人一齐跃上屋顶,此刻江湖盟和漕帮众人立在墙头和屋顶之上,而摩尼教徒和玄甲军则在院中混杂在一起,三方虽然虎视眈眈,却彼此忌惮,无人动手。
睿息道:「江少主,此事与你们无关,江湖盟和漕帮众人请快些离开,我教绝不阻拦。」
罗希奭冷笑道:「睿息,你还想着叫别人躲避,先想想自己吧,不要以为可以依多为胜,汴州府兵即刻就到,你们这些花子军,有多少我便杀多少。」
江朔奇道:「这些魔教的人怎么和我在北地见到的如此不同呢?」
浑惟明对江朔道:「哎呀,少主,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江朔道:「可是,如果我们现在离开的话,一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都难免死伤惨重……」
萧大有道:「李林甫的私兵和魔教贼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又有什么不好?少主,你就不要管他们啦。」
卢玉铉也劝道:「少主,我们进入城中的兄弟不少,一旦城内爆发大战,难免玉石俱焚,我帮兄弟也必有死伤,还是快走为上。」
萧大有道:「现在就走怕也晚了,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只怕汴州府兵已经到了。」
江朔却对着睿息喊道:「睿息长老,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是魔教阿波大慕闍的手下?」
睿息哈哈大笑道:「我们虽然同属魔教,但大慕闍一心攀附杂胡贼子,早不顾贫苦阿罗缓的死活了,他已将我革出神教,而我可也不认他这个慕闍了。」
江朔道:「既然被教主革出教门,你又怎么自称长老呢?」
睿息道:「江小友你有所不知,大慕闍并非教主之意,我教教主乃是明尊上神,并非凡人。慕闍乃传法之意,普天下有十二慕闍,中原大地只有阿波这一个慕闍,其下有持法者名拂多诞,共七十二,中原有二。」
江朔点头道:「这二人必便是左右二使,崔乾佑和田乾真。」
睿息道:「原来江小友已见过崔、田二使了,田乾真倒是个仁厚之人,崔乾佑可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人了。」又道:「再下有三百六十护教长老默悉德,中原有四人,睿息便忝列其中。」
萧大有急道:「绕了半天,阁下不就是阿波那贼厮手下的手下么?少主,没时间和这人瞎白话了,我们快走吧。」
睿息却摇头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慕闍、拂多诞、默悉德,乃传法、持法、护法之意,虽有地位高低,却并非主仆隶属的关系,所有传法、持法、护法都是波斯摩尼教总坛慕闍大会所定,阿波在中原待的久了,竟以教
主自居,不经波斯总坛,凭借一己好恶,随意废立持法、护法,他不经总坛将我开革出教,我自然不认。」
浑惟道:「少主,我们快走吧,他魔教内讧和咱也没什么关系。」
江朔却不理他,继续问睿息道:「那这些贫苦人儿……」
睿息坦然一笑道:「世人都说摩尼教「吃菜事魔」,其实贫苦之人就算不信教又哪里吃的到肉?我等遵循明尊旨意,吃菜行善,贫苦互助,却说我们是魔教,当真可笑!就是你们漕帮的船工,就有不少摩尼教徒,难道也都是恶徒么?」
萧大有大怒道:「你胡说!」
江朔转头见萧大有涨红了脸,目光却游移闪躲,而卢玉铉干脆沉默不语,恐怕睿息的话十有八九不是假话,漕帮并非一门一派,江朔早知道很多帮众同时也是释家或道家信徒,如此看来漕帮中有摩尼教徒也不足为怪。」
江朔道:「睿息长老,你此行是为了救人还是杀人?」
睿息道:「自然是救人,但不杀人如何就得了什么人?」
江朔道:「我有不杀人救人的法子,只是你需得答应我,立刻撤出浚义城,不可再造杀戮。」
睿息道:「明尊仁慈,我们自然不愿意杀戮,只是罗希奭能乖乖放我们走吗?」
江朔道:「你只回答我肯与不肯,至于止息干戈,我自有我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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