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鲛司雨照往常一般出海去往西山经,将拟定的鲛绡数量捎带各派。可沧海途中,却是被一伙穷凶极恶的野修之士拦路抢劫。即便那时商船已经配备巨弩,弩箭也是灵器之属,可仍是耗不过那伙野修之徒。
那伙野修仿佛是早已埋伏在此,且他们的修为个个都极为强悍,鲛司雨率领的族人在那群野修的搭配强攻之下,根本无法招架,很快整个商船就频临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沧海之外有一艘战船疾行而来,正是沈瀚唐率领的崆峒派前来支援。
那伙野修见仙界有人赶来,只得奔着船上物资而去,也来不及尽数抢掠,只得顺手将眼前值钱之物悉数收纳,而后飞身远遁而去。
沈瀚唐见那伙野修如此明目张胆,更是当着仙界六派,妖界三门曾经立下的规矩而肆意对鲛族抢夺。他留下几人照顾鲛族船上之人,自己则率领其他修为不俗者朝那群野修追拿而去。
日暮西山,海水幽幽,晚霞映照整个沧海,一片旭烂生辉。
鲛司雨站在港口之外,怔怔望着远方。
此次供给西山经四派的鲛绡共有二十件,以及西山经其他中小门派各有二十件,如今剩下的不过十一二之数,这该如何是好。倘若因为这次鲛绡没有按时递交,以他们当年的种种过往,可会再对自己的族人心狠手辣?
鲛司雨不敢多想,心中却不停的祈祷,希望沈瀚唐可以帮助自己将鲛绡追回。
海平线外,那艘战船遥遥驶来,沈瀚唐一人当先,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身上,是破败不堪的衣裳,还有几道血痕。
鲛司雨看了看那人模样,那是她第一次这般认真的看向沈瀚唐。
随着距离拉近,沈瀚唐身上的伤势也被鲛司雨尽收眼底,一抹愧疚之色在她眼底悄然浮现。
沈瀚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向鲛司雨表达歉意,没有及时发现鲛族受困,来的有些迟慢,以至于让她们受了伤。
末了,沈瀚唐还将几位野修押至鲛司雨面前,面有愧色告诉她“这是当中的几个,有些擅长身法的给跑了,被抢夺物资追回了些许,你先清点一下大概。”
鲛司雨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些什么,沈瀚唐却是自顾点头笑了笑,转身率领同门远远离去。
隔日,当各派负责人到港口与鲛司雨对接之时,鲛司雨只得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告知各派众人,并承诺此番回去之后,会立马将数量不够的鲛绡带回,补偿各派。
可是那仙界几派之人又岂会罢休,其中桃花楼的一位女子更是咄咄逼人,道“我楼中这几日有喜事庆贺,楼主更是需要现今的新衣接待贵客,你误了我楼主大事,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就是,流光岛虽说靠近西山经,可沧海毕竟浩瀚,你一来一回来得及吗?我们派中长老都有计划,就是想用鲛绡去办理事物,你这不明摆着坏我们的事情吗?”有一些无名之派跟随附和。
“依我看来,该不会是这么多年来,你们鲛族渐渐发展,不把我们西山经当回事了是吧,还说什么被野修抢了,直接说不想给就是了呗。如今整个仙妖两界,各门各派都在眷顾你们鲛族,试问谁还敢打你们的注意,活腻了不成?你就算要编个借口,好歹说个大家能信的啊。”身边,又有人讥讽说道。
“不错,这鲛绡往年都是今日上供我派,如今出了差错跟我们又没关系,你要是耽搁了我派中之事,上头怪罪下来我也担当不起。今天既然交不出鲛绡,你也别回去了,跟我回门中和长老去交代,我可不想当你的替死鬼。”
鲛司雨死死握紧拳头,脸色苍白,望着那一张张令人恶心的嘴脸,她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她不愿自己一时疏忽,又让族人再受危难。
这些鲛绡都是自己的族人含辛茹苦,日日夜夜纺织而出,可在他们的眼里仿佛这些都是他们的应得之物。既然是你们的,为什么被人抢了,最后还要苦苦逼迫自己?鲛司雨心中凄苦,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各派欲将鲛族几人强行带离之际,刚从港口赶回的沈瀚唐急急跑来,本欲是来接收自己一派的鲛绡,却见仙界几人正拉着鲛司雨一行人等朝下走去。
当下有些不明所以的询问其中缘由,待得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沈瀚唐不免有些蹙眉。
“各位道友,昨日鲛族海外遇袭的确是真的,当时我正好在沧海海外处理派中事务,偶然发现远方有硝烟弥漫,便想过去一探究竟。殊不知原来是鲛族的商船被一些野修恶意埋伏偷袭,这才让鲛族损失惨重。当时我率领门中道友前去追拿那一伙野修,只不过还是给他们跑了几个,这一点我是可以作证的。”沈瀚唐拱手朝身前几人缓缓说道。
被仙界禁锢的鲛司雨呆呆听着沈瀚唐为自己解释,看着他谦和有礼的姿态,一时心中有些怔怔。
先前刁难鲛司雨的几人在听闻沈瀚唐所言,此刻倒是渐渐消停了下来。
这沈瀚唐名声在外,各派与其有生意来往,且和沈瀚唐打交道,众人都比较信得过此人,是以沈瀚唐在外山各派的口碑中,是极好的。
“即便如此,那也只能怪鲛族保护不力,丢了我的鲛绡,坏了我楼主大事,这个责任谁担当的起?”那桃花楼的女子冷哼一声说道。
沈瀚唐见状,亦是有些蹙眉,当下颔首略作思虑,朝鲛司雨缓缓说道“鲛姑娘,敢问如今你们手中还剩多少鲛绡数量?”
鲛司雨莫名一愣,却还是实话说道“带回的只有十一匹,加上昨日沈总管追回的十七匹,共有二十八匹。”
沈瀚唐听闻,微微暗自计算了一番,苦笑道“往年运往西山经都是四十匹,如今倒还是差了十二匹。”
鲛司雨落寞垂下头,没有接话。
“沈总管,依我看还是把这鲛族押回去交给各派处理吧,若分配不均,估计谁也不愿答应,何必难为我们自己呢,你说是也不是?”有人在一旁说道。
沈瀚唐抬首望去,见鲛司雨脸色越发苍白,其身后族人更是簌簌发抖。
他眼中一丝沉着闪过,继而爽朗一笑,拱手朝着各派负责人抱拳说道“各位不如先听我沈某一言,这鲛绡如今还差十二匹,我崆峒可先不拿走自己的这份,也就说还差七匹。实不相瞒,这些年我派也存有几件鲛绡,我记得应该仓库里还有三件,虽不是今年特定的新款,可毕竟是鲛绡之属。若是诸位道友能答应,我便将这三件鲛绡先行拿出,至于余下的四件,我沈某可否和各位打个商量,若是今日能卖沈某一个面子,余下四件,我沈某来年双倍奉还。”
沈瀚唐说完,各派负责人满是震惊,连着鲛司雨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自己。
“沈总管如此仗义,我天虹谷焉有强人所难的道理,这事我答应你了。今日我只取一件,余下四件沈总管可别忘记你说过的话哦。”一旁,一位来自天虹谷的负责人大笑说道。言罢,也不愿久待,与沈瀚唐点头致意后便自顾转身离去。
众人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如今自己该得那一部分都能拿回,只得纷纷点头。
沈瀚唐环顾四周,继而差人去将仓库里的存货取来,又朝鲛司雨笑道“鲛姑娘,麻烦你先将余下的鲛绡交给各派,就按我刚才说的分配即可。”
鲛司雨看向沈瀚唐,后者坦然自若,朝自己点了点头。
就这样,本是一件让西山经各派不依不饶的大事,转眼就被沈瀚唐处理的稳稳当当。
傍晚,西山经最东边的港口,落日余晖,海面波光粼粼。
沈瀚唐正和同门在鲛族的商船上来回忙活,等到天色渐渐暗淡,方才领着众人从船上缓缓走下。
沈瀚唐见鲛族一行人就在港口外看着自己,当下挥了挥手,朝前方的鲛司雨笑道“鲛姑娘,商船已经修理的差不多,只是有些是你们鲛族自己的构建,我们不好改动,不过不影响航驶,你们可以回去了,路上这次可得当心啊。”
鲛司雨望着沈瀚唐温和的笑脸,那是她第一次感受仙界之人对自己的照顾,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差你的鲛绡,这次回去我会替你赶织,等数量够了,我就给你送来。”鲛司雨低着头,幽幽说道。
沈瀚唐顿了顿,倒是没想那么多,此时他站在鲛司雨身前,见她始终一副冷淡少语的模样,自顾轻轻一笑,道“没关系,倒也不急这一会,来年再一起带过来便是。”
鲛司雨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道“各派都喜爱鲛绡,你们今年的没有拿到,你还帮我垫了三件,你如何向门中交代?”
沈瀚唐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鲛司雨会说出这番话来。
“无妨,这些年我派中生意做的还行,整个西山经内,基本都有我们的经商贸易点,有些鲛绡会流入集市,我自有办法可以收回。”沈瀚唐言语轻松,丝毫不以为意。
“我虽不知鲛绡在你们这里能卖多少钱,可这么多年里,我见各派每每前来交接之际,俱是兴奋雀跃,也知道鲛绡的可贵。何况这鲛绡除了是我鲛族本身特有的纺织技艺之外,其中面料,装饰点缀皆是我族从沧海深处寻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奇珍。这次你帮我解围,我不能让你为难。”鲛司雨兀然抬起头,认真说道。
见鲛司雨脸色专注,眼里更是有着丝丝倔强,沈瀚唐看着眼前女子,一时有些动容。
“鲛姑娘,你的心意我沈某知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沈瀚唐虽说天生没有修行资质,可做起生意来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之前说我派中有三件鲛绡,其实那也是我这些年里自己的收藏之物,不然我哪里可以自作主张。而我同样有信心在一定的时间内,可以将余下的鲛绡赚回,所以我才和各派说出那番保证。”沈瀚唐胸有成竹缓缓说道。
鲛司雨看着眼前男子的气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谢谢你啊。”
沈瀚唐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鲛司雨脸上的笑容,如昙花一现,美的惊艳。
“不过我还是会将鲛绡带来,这也是我鲛族的承诺。”
沈瀚唐苦笑,道“这些年里,我见鲛姑娘一女子都能远游沧海至此,舟车劳顿,不辞辛苦,我沈某亦是倾佩。非我拒绝鲛姑娘好意,只是沧海辽阔,路途遥远,海上风云变化莫测,又有其它意外,何必让自己多次冒险?”
“一次也有风险,又何来其它风险一说,打从我负责这条海路之时,我就做好了准备。”海风抚过,鲛司雨衣衫猎猎作响,青丝飘扬。
沈瀚唐看着鲛司雨的神态,一时怔怔说不出话语。
女子性情至时,从来不比男子差半分。
两人相顾而立,在余晖之下,海边搁浅,迎风相视,渐渐弥漫在夜空中。
星辰漫野,苍穹无垠,时而流星划破夜幕,朝着天地四周坠去。
鲛司雨站在船头,痴痴望着眼前温柔的一幕,继而浅浅一笑,这是她航海这些年里第一次的触动,不为两界之事,只为一人。
她笑的极美,好看嫣然,在沧海的夜幕下,更是添得一抹惊鸿。
“我鲛族在两界之士的眼里,从来都只是被他们当作利益的存在,你为何要帮我?”当时海边,鲛司雨朝他问去。
沈瀚唐似乎早已预料鲛司雨会有此问,并未回答,他转过身望向大海,许久,他说了一句她有些听不懂的话语。
“少女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她从海上来,浪花满袖,藏有追梦。”
鲛司雨听的恍惚,因为他是望着远方,说与大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