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少年和王聪又到江边修习风行天上,他在灌木丛里入定,真气四溢,全身通红,头顶冒烟。看样子已初窥风行天上的门道。王聪在一旁见他家公子认真勤奋的样子,特别是已经打败天下第一剑士还这么用功的样子,宽慰又欣喜。
才初尝欣喜的甜头,这时江上狂风呼啸,卷起层层巨浪,灌木丛里的野鸡惊慌失措,扑棱翅膀,飞闪而过。
一股热浪随风而至,几近将王聪推倒。要闹鬼啦!
少年拂袖惊起,刚才的野鸡那般飞闪搂着王聪夺路而逃,忽闪跳跃,踏步飞升,直入云端。
云层之上,远处云蒸霞蔚,夕阳揽照,光芒万丈;近处白云绵绵,棉团锦簇,像皑皑白雪覆盖的田野,白茫茫一片,鱼鳞水波从肩膀铺开去。王聪此生第一次见如此绮丽壮景,心情舒朗,竟忘了自己身处万丈高空,稍有不慎,掉下去粉身碎骨都算轻伤。
刚过云层,少年转舵滑翔,在云层上轻巧滑过。王聪看到像猫像狗像人的云朵触手可及,伸手要去摘,却又消散。团团点点,不知要先看谁好。
还没看够,少年搂着她疾速下坠,越往下越快,梦中跳下悬崖就是这感觉,像有双手拽着自己的脚,使劲往下拉。王聪低头往下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要吓晕。
脚下夔涯城的高楼高船,细如米粒,大江也像条腰带,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在高天之上。
王聪害怕得发抖,不由自主双臂紧紧勒紧她家公子的脖子,闭着眼睛跟着往下掉下去。她相信她家公子不会让她掉下去摔死的,但她家公子却无法减轻她心里的恐惧。
心脏快要炸裂时,少年悬空漂浮,鬼影那样悄悄移落在一幢废弃的院子里。
双脚着地时,王聪两腿发软,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全身,要不是还抱着她家公子的脖子,她准以为安全着陆是她双亲在天有灵保佑她平安的奇迹。
少年一句已经没事了,把她拉回现实。
王聪说:“鬼也追不上我家公子么?”
少年耳红脸胀,说:“不是追不上,是我们躲得好。”
少年脸上青紫,王聪慌神问:“公子怎么了?”
少年哆嗦说:“没事,就是快被你勒死了。”
王聪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死死箍住她家公子的脖子,她触电似的松手,少年蹲在地上一阵咳嗽,“你不仅力壮如牛,还沉得要命。”
王聪用手上下轻抚少年的后背,说:“公子幸苦,受累了。”
少年起身说:“快走,免得他追上来。”
王聪跟着她走出破院,问:“大白天也闹鬼,真是蹊跷。”
少年说:“不是鬼,是那个内力极其高深的人,他是冲着我来的。”
王聪惊惶失色,这等强敌,如何是好?她快步跟上少年,问:“公子知道是谁了吗?”
少年说:“还不知道,但只能躲开他,此人武功极高,不可能赢他。”
王聪说:“那我们赶紧逃吧,公子方才腾云驾雾,还有什么江过不去。”
少年无奈叹气,道:“逃不了的,我一个人尚有可能,带上你和你爹娘的骨灰瓶,飞不了那么远。”
王聪愧疚地说:“又是我连累公子。”
少年开导她:“也不能这么想,他是冲着那张羊皮纸来的,天涯海角也会追到。”
王聪问:“那不是公子的师兄留给公子的吗?他怎么知道在公子身上。”
少年边走边说:“那天晚上,我在江岸上修炼风行天上,运转真气,被他从船上感受到,他装神弄鬼弄鬼目的就是困我们在夔涯城,再想办法找出我。”
王聪说:“那刚才也是他发现公子的真气才做法吗?”
少年笑说:“也不是做法。他的内力深厚,只要我运转风行天上的真气,他就能凭真气发觉,非常灵敏,但他找不到我的位置,因此狂暴真气,想借他的真气和风行天上的真气对撞来找到我的切确所在。”
王聪终于明白,“这么说他爆发真气放火烧船也是为找到公子咯?”
少年说:“正是,只要我不运转风行天上的真气,他就找不到我们。”
这荒旧宅院,原是夔涯的一个妓院,后来这院的姑娘们都得鸡瘟死绝了,成夔涯又一大闹鬼胜地。
王聪和她家公子从里面出来,一个两腿发软,一个面红耳赤,迎面遇到一个提着空桶的老奶奶,插肩而过时,老人家瞟来鄙夷的眼神,嘴里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啊,仗着身体好,就连礼义廉耻都置之度外,真是世风日下, 人比鬼还不要脸。”
城里闹鬼,人心惶惶,船上闹鬼的事,加上今天江上狂风大作,民心大乱,官府已封城彻查。
官府挨个客栈青楼排查外籍人口,凡事非夔涯籍者,要登记造册,回答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终极哲学问题。
夔涯人口流动大,排查起来实属不易,衙门里临时聘请城里很多读书人来做帮闲,偌大的城市,几天就被翻个底朝天,有嫌疑者或可能有嫌疑者,都暂时请去衙门做客。
眼看真相不一定水落石出但只要官府找到几个替死鬼就可以恢复河运,就可以渡江南下,少年心里窃喜,躲过一劫。
当日,他和王聪在客栈厅堂喝酒,听那些光怪陆离的鬼故事,说是当年得鸡瘟死的妓女们的鬼魂回来复仇,这次夔涯一个人都走不了,特别是那些老牌的嫖客,总之一句话:夔涯的嫖客们要死绝才罢休。
眼尖的少年在厅堂里见到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时入深秋,却也没有冷到把自己裹成那样的时候,况且看他眉宇间、面庞上,精神十足,不像个病人。
即使他默不作声,但着装上总让人多看他两眼。乍看以为是个疯子或者快要疯的疯子。
只有少年在他几次端起酒杯的瞬间,确认他袖口里若隐若现的紫色内衫,就是死在京畿的赵布的紫霞宝衫。
少年对王聪说:“等下能走你就先走,或者离我远点,不然碍手碍脚一个都走不掉。”
王聪不解,问:“公子何处此言?”
少年说:“鬼找到我了。”
王聪更不解:“在哪?公子不是没有运转真气吗?”
少年:“不知道,太鸡贼。你看角落里那个穿得跟粽子是的就是他。”
王聪如坠云里雾里问:“公子是如何得知他就是那内功畸高的人。”
少年说:“我留意到他身上穿的赵布的紫霞宝衫,也只要这样厉害的人能破赵布的防御,他该是从京畿一路跟来。”
少年面成纸色,只怕今日要丧命于此。
沉思间,那角落里又走来一个人,虎背熊腰,长发及腰,步履矫健,杀气腾腾,待她坐下,少年看清那是一个少妇,红唇粉面,一看就是个没有品味的人。
少年瞬间明白,通过真气感应他所在的不是一个人,一个人难有此惊天修为,而是两个人的内力合在一起,要是如此,单独与其二人之一交手尚有逃生希望,但现在两人已到客栈,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一定要保持冷静。
那烈焰红唇少妇饮两杯酒后,两人离桌向少年这边走来,杀气弥漫,让人不寒而栗,少年故作镇静,依然端杯喝酒,但内心慌得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