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林跑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万籁寂静,小二趴在桌上睡着了,几个醉汉躺在地上,死鱼一般。
姜秋林敲响少年的门,少年火气很大,不想理人,叫他有事明日再来,姜秋林急切地敲,戏院里翻跟斗时敲的鼓。
少年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下来,打开门,夜里看不清姜秋林慌张的脸,他说:“连你也不要别人得安生。”
姜秋林喘粗气,说:“王聪姑娘不见了,在看戏回来的路上。”
少年听到“看戏”两个字就知道出问题了,早晚的事。
他同样用擂鼓的敲门声把钟瑜玟叫醒,钟瑜玟听到是他的声音,蒙被盖头不应声,直到听到姜秋林这个废物的声音,她才知道是王聪出事了,翻身穿衣起来,打开门。
少年和姜秋林也不忌虑这是女子的房间,径直跨进门,和官差破门而入,大有把朝廷重犯缉拿归案的英雄气魄。
少年说:“王聪在从戏院回来的路上失踪了。”
钟瑜玟一改冷漠孤高的表情,说:“赶紧找人去啊,她什么身手你不知道啊。”
姜秋林带路,他们骑马一路飞奔,在街上莽撞奔跑,流落街头的侠客都被惊吓到,是又发生什么事还是无聊者喝多了在街上发疯。
少年一行来到王聪失踪的地方,马已经死硬梆,残砖破瓦上都是马的脑浆,马车碎一地,王聪身上的一块破布都不曾留下。
钟瑜玟要姜秋林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来,他从戏院里敲锣打鼓的戏目开始说起,钟瑜玟和少年并不感兴趣,要他挑重点说,他不知道什么是重点,什么是可以简略的情节,还是从武生翻跟斗开始述说,少年和钟瑜玟只能耐心听他讲述,情急之中拿这样的废物没办法,真是急死人。
好不容易才说到戏目结束,他们穿过破碎的巷子。姜秋林的话语又在小巷里迷路,绕不出来,他还回顾了巷子里的大战,道听途说的故事变得比戏里的故事还精彩,少年和钟瑜玟对这故事敏感得很,叫他感觉略过,往前讲。
姜秋林好不容易才把思路理清,不容他们打断,不然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地道来。
钟瑜玟说:“你就把你看到的说出来,你听别人说的可以免了。”
他可免不了,愧疚让他无法判断哪些细节是和王聪的失踪相关的,所以他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繁琐且没有用处。
少年心急如焚,更等不得这废话的絮絮叨叨,他俯下身来好好查看现场,朝钟瑜玟伸手说:“火。”
钟瑜玟拿出火折子,少年借火折子粒豆大的火光,在马的尸体旁细察,钟瑜玟也觉得姜秋林的嘴里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和少年蹲在地上翻看。
这死的马是少年长驾的那一匹,性格温顺,从没发狂过,不可能无故撞死在墙上,他学耍小刀的仵作,在马的尸体上做些文章,灯光太暗,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加上旁边的姜秋林一直念念碎,扰乱他们的思绪,看不出什么问题。
钟瑜玟到街上去借来一盏灯笼,照亮血淋淋的马,少年捧着马首端详。
钟瑜玟说:“马不该是疯,应该是受惊了或者受到重创。”
少年放下马首,翻查马的身体,都没有伤口。
姜秋林才讲到驾车的事,少年和钟瑜玟已经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他说马走得好好的,突然发疯似的狂奔,在街上乱跑,撞死不少人。
钟瑜玟到附近看看,也不见什么线索,马是正常奔跑,没有受到外力的控制。
少年说:“这是马在极速撞到墙的力所致,没有真气的痕迹。”
姜秋林说到他看到王聪从车厢中弹出来,甩在地上。
少年和钟瑜玟看着他,少年问:“怎么你能跑出来?”
他说他从车辕上跳飞。就凭他的武功,跳还能理解,要飞,那真是痴人说梦,少年不信,继续查看现场。
钟瑜玟说:“有你这样的保镖,真是她的荣幸。”
姜秋林听了心里愧疚万分,继续絮絮叨叨,把现场的细节一一描述,少年大吼:“闭嘴吧,我们都看到了,不用你嘴再来说一次。”
姜秋林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闭嘴,站在一旁低下头,真是一事无成,自己没能为大家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少年翻开血淋淋的马脑袋,说:“马疯没疯看看它的脑袋就知道了。”
马脑袋只剩一半,额前碎了,脑浆全迸出来,洒在墙上,像是醉鬼吐在墙上的秽物,令人作呕。
少年扶着马脸,说:“钟姑娘,搭把手。”
钟瑜玟提着灯笼照亮马首,少年细看,说:“不对,它的眼睛有问题。”
钟瑜玟蹲下来,翻开马的眼睛,眼珠被划破,两只都是。
“瞎了,难怪会到处乱跑。”少年说。
钟瑜玟说:“这是什么手法?”
少年仔细看了看,说:“回去说。”他不信任身后的姜秋林,放下马首起身离开。
姜秋林一路跟回到客栈,少年说:“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因为愧疚,他甚至认为王聪的失踪是因为他,不肯离去。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他的失职和无能。
钟瑜玟说:“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和刚才一样。”
姜秋林除了絮絮叨叨,和个老妈子一样,什么也没做成,确实如她所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寞地离开了客栈。
他走后,少年说:“这人只认钱不认人,是个十足的混蛋,为了钱我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钟瑜玟说:“你太极端了,他只是武功低微,不是什么坏人。”
少年说:“我看他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不可以说不是为了贞利剑和明太刀。人都躺在地上了,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他会不知道,只怕是有所隐瞒有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这废物我是不怕。”
钟瑜玟说:“你不信任他,是好事,昭义城里没人可以信任。你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少年说:“马的眼睛是被离手剑所伤!”
钟瑜玟说:“黑衣男!是冲着宝剑和羊皮纸来的。”
少年说:“不是,是剑舍的人,黑衣男的离手剑修为极高,不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如果是他,一剑就能划伤两只眼睛,而不是剑。这是剑舍所为。”
钟瑜玟说:“至殊?上次没得手,这次又来。”
少年说:“只能是他们,她的目的是报仇,冲我来的,不是冲剑和羊皮纸,所以他们还会找上门来,王聪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钟瑜玟说:“你认为这是绑架?剑舍的人现在不够你打,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一定会用卑鄙的手段制服你。”
少年说:“没错,至殊手上唯一能伤我的也就是风散针。”
钟瑜玟说:“你现在有破风散针的办法吗?”
少年说:“没有。师叔不再这,只能见机行事,她用毒,我也能。”
钟瑜玟说:“你会用什么毒?”
少年说:“白蛇泡酒。”
钟瑜玟笑说:“剑舍的人会和你喝酒?”
少年说:“试一试,天亮我们就动手配制。”
姜秋林回到自己的客栈,内心的纠结和不安让他睡不着,昭义城的高手太多,一眨眼就掳走人,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想去找辛枚帮忙,但辛枚也自己一样,武功平常,只会给灰衣少年添乱。
钟瑜玟和少年因为王聪的事不拌嘴吵架了,就像刀剑的出现让整个武林团结起来一样,人们放下仇恨,只需要目标暂时一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