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林奄奄一息,病入膏肓,苍蝇闻讯而来,为他唱响最后的葬歌。他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身边有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像是在京畿地牢听人家说的黑白无常,索命来了。
至殊手足无措,无暇顾及酒窖里的半死之人,她每天都派人下山去打探消息,自己在山上最重要的事就是等消息。
陈观和陈怀寿都知道他们不是山下那些饿狼的对手,双拳难敌四手,山下人太多。此计是涣群门的出谋,他们一定有所打算,不必着急,只用等山下的人上山。他守株待兔,安心在山上消暑。不知道涣群门的人是太过冷静还是忘了贞利剑在剑舍的事,他们不来信也不来人,连王府也不派一个人。至殊一天比一天慌,这些人要是真扑上来,她再能杀,也有疲累的时候,江湖人人恨不得扒她皮喝她血啃她骨头。也有一些人不是,有一些想先领教她一夜战三十个男人的高招,走遍天下的青楼都遇不到这样的高手。但他们也不急,性子比涣群门的还耐等,一个一个都不上山半步。各地的小门派小家族都正往剑舍这边赶,涣群门的奸计奏效了,又没有完全奏效,这些人散在剑舍山下,而不集聚在一起,像鱼游到饵边却不咬。鱼不急,渔夫也不急。
陈观知道姜秋林不仅要死,而且已经臭了,可能在咽气的那一刻,人也腐烂透了,不知是病死的、伤死的还是被蛆虫啃死的。他来到掌门庭院找至殊,说:“现在是用人之际,剑舍的狗都恨不得立起两条后退到山下去巡逻,不宜减员。”
至殊说:“多一个废物和少一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陈观说:“怎么废也是个人,比狗好,他脑子不错,能为你出主意。留着一条狗命总比养一条狗好。”
至殊说:“他出的都是馊主意,不要也罢。让他死在他自掘的坟墓,是对他最大的成全。”同门之谊算是两清了,那天在山上没连他一起剁了就算是仁慈。
陈观说:“此人还能用,不是他死的时候。”
至殊说:“随他什么时候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日子他自己来定。”能定自己死的日子,这是天底下大部分人都不能做到的,陈观也该羡慕这废物。
陈观说:“不要一意孤行,我们现在可是孤立无援,涣群门的人是一定会出现,但他们不在乎我们的命,更不在乎我们身上的真气,也许他们要等我们死光了才出现。我们就不要自己作践自己了,我去把姜秋林搬出来。”他一位姜秋林会对他感恩戴德,站到他这一边。
至殊轻蔑地说:“去吧,山上没有郎中,他搬到哪都是死,除非你敢下山去找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山下南边的小镇就有个郎中,以前我们剑舍都常去请他。”
陈观说:“你真是好心,那小镇就是断家枪的所在地,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至殊说:“断家枪不是你的对手,要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好人不能白做啊。”她邪魅的笑容让陈观背后发凉。
陈观说:“断家枪的本事都是藏起来,不像你们剑舍全都表露出来,不见得输我陈家。为了姜秋林下山就是断送涣群门的计划,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至殊说:“你也觉得他不值得你下山一趟,那就别救了,这人死定了,一定会死。”她嬉笑地说,语气飘浮。
陈观叹气一声,出了掌门庭院,到地窖去。
姜秋林身上都长满蛆虫,像个僵尸一样,但胸脯还能微微上下起伏,是活的,没死透。陈观跑去找陈怀寿,要湘钦门的人帮忙把这人搬出来,地窖里已经是一座活生生的坟墓。
陈怀寿说:“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救人,你是不是疯了,救了他我们就下不了山。”
陈观说:“只需将他搬出地窖,见见阳光,他会好转的。”
陈怀寿笑说:“陈大侠,你也是练武之人,对人的身体还不了解吗?伤成那样的人这么久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除非有涣群门的蓝色药丸,不然回天乏术。”
陈观说:“蓝色药丸,姜秋林不值得。”
陈怀寿说:“即使值得也没有,我们就是涣群门的走狗,他们不会把门派至宝交给我们。”陈怀寿拒绝帮忙,他湘钦门的人不是剑舍打杂的,剑舍的人死活和他们没关系。
陈观去找剑舍的弟子,这些弟子也巴不得他早死掉,没人愿意伸出援手,他们说大管家本来就不是剑舍的人,是时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陈观自己回到地窖,拽这床单把姜秋林拖出地窖。到外面,阳光直狠狠晒在他的伤口上,那些蛆虫更得意,蠕动起来。陈观找来树枝,挑去他身上的蛆虫,又给他倒来一碗水。
姜秋林昏睡了好几天,第一次醒来就见到太阳,黑白无常都不见踪影,他扭头看到身边不是剑舍的地窖,是地窖的外面,知道自己没死成。“怎么还没死?”他喃喃说道。
陈观说:“天无绝人之路,剑舍要需要你,你师父师兄已经到山下了。”
姜秋林问:“那为何还不上山?”
陈观摇头,他也不知道,剑舍掌门和至临的武功远在他们几个之上,即使有贞利剑也不一定是对手,至殊对剑术的研究浮于表面,不能抵挡众多武林高手。但如果剑是在自己手上就不一样,他的武功在至临之上,能把贞利剑发挥出来。
他说:“剑舍没有郎中,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姜秋林说:“不,你还能把我带到药房去。”他知道剑舍早就没郎中,即使有,也没人愿意为他治病疗伤。他想起第一次来剑舍时重病在药房煎药的场景,那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死去。
陈观继续拖着床单,像拉着板车,把他带到药房,药房里也就没什么药了,早被剑舍的弟子偷光。没有纪律没有人管就是这样,剑舍的弟子也和一般侠客般禽兽。
姜秋林说:“至殊镇不住剑舍,剑舍亡矣。”
陈观说:“她已经全乱了,前几天还管得好好的,现在山下全是武林人士,大家对山上的贞利剑虎视眈眈。你师姐没有办法。”
姜秋林说:“我要写信请师父快快山上主事。”
陈观说:“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至殊找了好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只是从小镇上归藏剑派的口中知道他和至临已经到剑舍了。”
姜秋林问:“涣群门的还没来吗?”
陈观说:“现在是比耐性,谁先忍不住谁就动手。”
姜秋林说:“还是请你把我带回北山庭院吧。”那是他的心血,理应死在那里。
陈观说:“地窖是你自己挖的,至殊就是要你自掘坟墓,以儆效尤,告诫山上的人躲是躲不掉的,只能服从她。”
姜秋林执意要回北山庭院,到那他就死而无怨了。这对于陈观来说是大工程,药房离北山庭院很远,有不能动姜秋林。他说少待,我去找两马车来。
姜秋林没有告诉他剑舍没有马,师父要锻炼大家的轻功,不允许山上有马。这像是为了锻炼酒量,不能喝水只能喝酒。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但一直喝酒的就会成酒鬼,酒鬼在山谷底,守着酒坛子过日子。五个男人守着四坛酒,撑不了多久。若厉掌门和星镜道长已经被排除在外,酒没有他们的份。少年的师父说老年人喝酒对身体不好,让年轻人来承受酒精的伤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