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愤怒的后果,是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
只是,女人厉喝一声,那气流便瞬息间从四周涌向了她。她便如那宇宙的中心,有一股主宰天地的力量。本就暗沉的天空,刹那间便如被墨水涂抹了一遍,那阴暗可见的加重。
仇九横飞而出,撞在了一根石柱上,立时跌落下来。
他的伤有些重了。此时头昏目眩,体内气息乱窜。他几乎难以支撑下去。只是,他抬起头,虽然眼前一片重影,却是依然盯着那个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血脉之中便没有了放弃。无论是逃荒的路上,还是山上被排斥的时候,亦或是带着仇十二逃的时候。他知道前途渺茫,知道走下去可能没有机会,但是,他没有放弃。
放弃,便是将可能存在的如那云雾一般只要风一吹便能散去的机会,都给彻底葬送掉了。
这样的坚持,这样的执着,便在无意识之中镌刻进了他的命格之中。
他挣扎着站起来,用剑支撑着身体。
鲜血从伤口中流出,衣衫破散,头发披散,此刻的他便如那乞丐。
只是,乞丐也没有他那样的惨状。
又有人来了。
一个黑衣人,身段苗条风流,说不尽的妩媚妖娆。可是,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一个拥有全天下女人都为之嫉妒的美貌的男人。他从一座楼上飞了下来,然后踱步走过来。
阴森之气,环绕在他的体表周边。他仿佛来自幽冥,代表的是幽冥的力量。苍苍天宇,风云变幻。那赫赫云层,这一刻如注入了新的力量,变得更加的焦躁不安。就连退到了广场边缘的人,也都为之颤抖。
朱兆基眼皮直条,护卫在他身侧的甲士更是越发的紧张。
王凯之一刀劈下,一名黑衣人瞬即倒在地上。缺无手脚并用,便听得阵阵轰鸣之声,一道道身影如那风筝,在风中飞舞。
还在祭坛附近的,人数已经不是很多了。
除了那如女子一般的男子,还有便是那吸着旱烟的老人,和如老人的影子一般的白发剑圣。老人取下嘴里的烟斗,在手里敲了敲,淡淡的道,“差不多就得了,非得弄得鱼死网破的干什么!在这世上,谁的修炼都不是白来的,废了可就再没有了机会了!”
白发剑圣已是拔出背上的长剑,面沉如水。
“这个家伙明显就是玄幽的种,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可以颠倒众生,却是违背天道。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老人话音一落,白发剑圣已是化作一道旋风扑向了那黑衣男子。
剑圣的剑,已是入了道。所谓道,便是玄,也是虚,已经超脱了普通的力量。凝风为刃,聚气为芒,一剑千万里,纵横天地。所以,白发剑圣一剑出,那剑风刹那便到了那男子的身前。黑衣男子那白皙的手从袖子中滑了出来,瞬即便见到了一根萧管。
薄唇微张,柔夷一点,那萧管已是发出一阵呜咽之声。
可怕的风,立时倒转,击碎了白发剑圣的剑风,反而夹着无穷之力扑向了白发剑圣。
可怕的音波,即便音调只是靡靡,甚至连风的力量也比不上,可就是能调动可怕的力量。
白发剑圣双手持剑立在了胸前,便有一股狂风破啸而去,隐约有龙吟之声。白发狂飞,衣衫乱舞,裸露的皮肤,立时出现一道道红色的细痕。白发剑圣眸光冷冽,弓步窜了出去。长剑一挥,一抹青色的光芒立时波散而出,消散在暗沉的天空。
音声相合,曲调骤变。
激越,高昂,宛若飞流砸落在巉岩之上,如山风撞击着飞岩,如巨浪拍打着暗礁。
狂风怒吼,大地昏沉,万事万物,如在这狂躁之中失去自我。
便见得迷蒙之中,只见到一根根石柱伫立其中,而天地,已是难分。
如混沌。天地混融,万物不分。
即便是在祭坛广场周边的人,均已是吓了一跳。这场景,与世界陨灭有什么差别。那建筑,那砖石,已是发出要碎裂的声响。有人耐不住那压力,已是飞了出去。但见得周边天空,一道道身影便如放飞的风筝。
人的叫声,在这狂风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退,退!”朱兆基变色,急忙挥舞着手喊道,同时转身大步朝远处扑去。那风,那肃杀,那可怕的意念,已非普通的力量所能阻挡。朱兆基刚一转身,两名甲士惨叫一声已是重重的砸落出去,将一道墙砸的破碎。朱兆基已是三魂出窍七魄离体的状态,神色癫狂,慌乱奔走。他已是顾不得别人,自己能安全活下去已是最大的幸运。这他娘的还是人吗?这他娘的还是武者之力吗?想到这,他已是后悔来参加这典礼了!
一时的荣光,可能与性命相比?
但是,在这乱风之中,女人却是不管不顾。她怒了,怒火已经湮灭了她的神志,只让她远比那风要恐怖。女人已到了仇九的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仇九撞在了石柱上,身体几乎要折成两半,更被那风拍击着冲涌着,悬在了空中。女人腾身而起,右手抬起,手指出现一道道冷厉的锋芒。
仇九艰难的睁开眼睛,手中的剑在刚才已是飞了出去。
他看见了女人的那张脸。那脸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疯狂。
可是,那迷人的脸庞,此刻只有阴狠和毒辣。
仇九的眸光有些暗淡,更是被那风吹着,眼泪都浮现出来了。
他不觉得痛苦,他所觉得的,是疲惫。
无尽的疲惫,宛若那浑浊的水,桎梏了他的身体。
一枚金色的钥匙,倏然从他的怀里滑了下来,随着那风,如萤虫一般的飞舞。
女人已是到了,她先是一把抄住那钥匙,然后扭身一掌扇向了仇九的脸。她的手也很美,只是若那纤纤素手之上套上锋芒毕露的指虎,那便不只是美,而是冷艳了!所谓的冷,自然能提升美的高度,却也让那份美变得危险。
突然间,一道刀光劈开了那狂烈的风,瞬息间到了女人的背后。
女人猛然转身,一掌拍了过去。
大刀嗡的一声,刀芒纷纷破碎。
女人手中的指虎,咔擦一声化作了碎片。女人旋身朝后面掠去。
王凯之腾身到了仇九的面前,一把将他扯住,然后落在了地上。
“小兄弟,没事吧?”
仇九在咳嗽,血不断的喷出来。缺无从后面走来,将仇九的剑递了过来。
“你的武器,片刻不能离身,不然便如猛虎没了爪牙。”缺无道。
仇九伸手接住,什么也没有说。他喘过气来,身体才好受一些。
而王凯之和缺无,却是冷冷的注视着白发剑圣和那远比女人妖艳的男子。
黑衣男子的音波虽然只是针对白发剑圣,却也对周边造成了恐怕的压制。那力场,虽然无形,却是可以感知。缺无和王凯之运转真气,护住心神,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仇九却做不到。仇九只觉得那音波如刀片一般,不断的切割着自己的神魂。
白发剑圣虽然持剑挡在了身前,却是不断的往后退。
很显然,在那音波之下,他失去了攻击的机会。
片刻间,他退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低叹一声,忽然一掌按在了白发剑圣的背上。狂风忽然自面前逆转,隐约可见那玄色的光芒弧形立在了白发剑圣的面前。那是力量相持的反应。两股力量,互相碰撞,便如暴风之中的真空。
砰的一声炸响,黑衣男子手中的萧管突然崩碎,他本人也是朝后趔趄退去。一丝血,瞬间从他的口中飞出。狂风刹那破碎,阴云立时划开,可见到一抹阳光从空中洒落下来。不过,也是刹那,那黑衣男子双手快速结印,突然一掌按在了地上。
手掌所触,地面立时出现一道光印。
阴阳图案,竟然在那里旋转。
裂开的乌云,再次巨龙;崩碎的疾风,瞬间狂袭。
天昏地暗,远处的屋宇,发出可怕的呻吟,已是轰的一声倒塌。
男子缓缓抬起头,那完美的脸庞冷冰冰的出现一条条的经络。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乾坤如炉,万法归一!葬!”
嗡的一声巨响,便见到一片黑色的光芒突然自他脚下涌了出来,刹那直通苍穹。那黑色光柱,便是一股无穷大的力量。狂风为之环绕,乌云为之汇聚。龙门城,便若是渺小的存在,在这黑色光柱下颤抖。
“孽障,三界有别,各自安守,岂可让你践踏!灭!”
老人忽然怒吼一声,叠步而起,一脚踩在了白发剑圣的肩上,然后长身跃入高空。但见他抽出烟杆,朝着那黑色光柱刺去。老人很老,可是气势磅礴。烟杆触及黑色光柱,光柱立时崩碎,瞬息间,老人旋身而下,踩在了黑衣男子的肩上。黑衣男子的双腿立时一颤,扬起头,面色苍白的盯着老人。
老人抓着烟杆重重的敲在了男子的头上。
“有点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就可以打破三界壁垒了吗?就可以不惜搅扰秩序了吗?如你这般的狂徒,岂可沾染天道之力!”
“不!”
黑衣男子大叫一声,可是,老人却是一手抓着他的长发,一手抓着烟杆重重的点在了男子的额头上。呼吸间,黑衣男子的额头出现一朵黑色玫瑰花印,花印先是璀璨,而后黯淡。而黑衣男子,也如那枯萎的花一般,刹那萎靡苍老。
绝世的容颜,俄而枯萎。
只剩下那苍老而丑陋的皮囊,在风中瑟瑟颤抖。
老人跳了下来,在烟嘴上装上烟末,然后点燃,塞在嘴里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一缕缕烟雾,从老人的鼻子和嘴里喷出,他淡淡的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朝白发剑圣道,“过来!”
白发剑圣提着剑默然走了过来。老人将目光落在了缺无和王凯之的身上,道,“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为窥探到了什么天地玄秘便可扰人心智,居然想出如此馊主意想要觊觎,真是不知死活。去,教训他们一顿!”
白发剑圣依然无语,转身淡漠的看着王凯之二人。
王凯之皱眉,看了缺无一眼,缺无却是盯着那老人,似乎在想什么。
白发剑圣缓缓走来,剑闪烁着寒光。周边有无数目光朝这边望来,带着胆颤和猎奇。老人的突然出手,显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更何况,那可怕的非人之力,居然被老人轻而易举击破,这说明老人的本领更强、更具玄通。只是,这个老人是谁?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仙神?
当白发剑圣朝王凯之三人走去的时候,突然间东面天际,黑云翻滚,蜂拥而来。本就暗沉而沉寂的城池,突然间爆发出沸水一般的喧嚷。瞬息间,即便是在祭坛广场周边的窥视之人,此时也朝东面望去,露出了惊慌失措之色。
滚滚烟尘,宛若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大地颤动,浊闷的气息排闼而至。
老人转过身,眉头一蹙,低声呢喃着什么,只是一股股烟气不断从嘴里涌出。他的眸子变得冷厉起来,而被他一烟杆点破道基的黑衣男子倏然化作了一道烟雾,飞向了滚滚而来的烟尘。
“麻烦了啊!”
老人低声叹息道。
王凯之和缺无也是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便都将目光移向那里,仿佛奔驰而来的白发剑圣,根本就不值一提。而在这时,一侧的仇九突然箭步而出,一剑刺了过去。两剑交击,仇九往后退了一步。白发剑圣冷冷的盯着仇九,剑光一转,化作了一道长虹。仇九咬牙扑了上去,剑一提,斜着挡在了肩膀处,而白发剑圣的剑重重的砍落下来。那一剑之力不知多少,却是死死地压在仇九的剑上,顺带着砸在了仇九的剑上。仇九单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歪斜着身体奋力抵挡。
白发剑圣冷笑着,冷冷的道,“莫说是我,就算是在那个愚蠢的家伙面前,你也不堪一击。”
仇九眼眸骤然一凝,倏然一剑格挡出去。长剑滑过,白发剑圣的剑便从仇九脖子边缘掠过,带起一缕血丝。而仇九倏然跺地而起,执剑直指苍穹。白发剑圣仰头望去,隐约间,仇九手中的剑,剑尖似乎绽放出一缕光焰,渐渐地,那光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宛若一抡皓日。
那不是错觉,那剑芒如烈焰一般腾上九霄。
剑势覆盖,汇聚成一股纯正而压迫的气流。
那是杀意。
无论是白发剑圣,还是其他人,都呆了一呆。
即便是那黑衣女子,此时也是失了神。
仇九立在虚空,剑芒垂挂,与天相映。
东面的烟尘,已是在数里之内。可听到刺耳的叫嚣声,隐约还有马匹的嘶鸣。铿锵杂沓,让人神魂难宁。
老人忽然蹲在地上,手掌在地面一扫,然后飞快的勾勒着什么。
寒风疾啸,飞尘掠起。
仇九旋身倒挂,一剑直指白发剑圣。剑芒如星,剑意纵横。
势不可破,意念之间。
王凯之和缺无倏然朝北面掠去,站在了高台之上。
“原来他的道,是需要紧迫危机的触发!”
缺无却是盯着那滚滚烟尘,面色灰沉的道,“局面好像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来人不出意外便是幽冥了!”
王凯之收回目光,也朝那边望去,眸光深邃,略带倦意。
“只希望他能快点出手,不然我们所设计的一切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我们自己折腾进去。”
缺无却是淡漠一笑道,“我们还在乎吗?”王凯之看着他,两人的面上不由得露出悲凉的笑意。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已经不在乎生死了!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其实没多大差别!若是能在死之前将自己毕生的疑惑揭开,便真如孔子所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只是,能实现吗?
缺无和王凯之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