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之的面色一片煞白,一颗心已是提了起来,连呼吸也忘记了。
望着面前这具已经打开的棺木,那牛毛一般竖起的白色毫毛,密密麻麻布满了棺木内外,寒意凛然,渗入人的骨髓。在那密密麻麻的毫毛包围下,是一具硬梆梆的尸体。这具尸体已经睁开了眼睛,甚至嘴巴也已经张开,正自呼吸吐纳。
山洞内的温度,骤然沉降下来,那岩石如冰块一般。
王凯之望着那尸体,心跳加速,心脏如要跳出来。整个气氛,让他不寒而栗。
那个道姑,该死的道姑,若不是她带路,自己也不会误入这山洞,更不会触动机关,打开棺盖。
完了,这具尸体已经苏醒。
不止这具尸体,甚至视野所不及的地方,还有其他生命也苏醒过来了。
这里距离那深坑,不过百步距离。进入坟冢之后,他便尾随静月道姑来到了这里,本以为有什么宝藏,没想到却是一具棺木。这个山洞,在地下,地面有一个机关,无意踩中会让地面裂开,让人坠落下来。静月似乎早已察觉不妙,在那机关闭合的刹那,她便飞了出去。
该死的道姑!该死的峨眉!
王凯之内心一片咒骂,无数的怨恨之言滚滚沸腾。
只是现在,无论他内心如何对静月不满,也于事无补。
他要活着,若是活不下去,一切都是枉然。
他想到那个男人,一个魔神一般的存在。
只是,他不可能破碎虚空,来到这里帮助自己。
他只能靠自己。
眼珠子一转,他注意到右侧数步之外有一道门。山洞暗沉沉,那门却是血一般的鲜红,刺人心神。暗自提了口气,他注意着那尸体。那尸体依然没有动的迹象。只是那毫毛却是越发的长,便若是真菌似得不断的繁衍生长。王凯之周边,尽是那些东西。
合上眼睛,王凯之内心祈祷,而后睁开眼眸。
赌一把!
他倏然长身而起,越过石棺,朝着那道门扑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那尸体却倏然抬起手,嗤啦一声从王凯之身上撕下一片衣角,王凯之身形不稳,差点跌落在地。他凝气一纵,已是扑入那道门内。黑暗,立时包裹了他。
身后传来棺材破碎之声,那尸体旋身而起,发出低沉绵长的吼声,那些毫毛唰的朝着血红的门飞了过去。
王凯之在狂奔,完全顾不得查看周边的环境。
黑暗绵长不绝,仿佛没有尽头。
王凯之一头扎进去,便如扎进了海洋之中。
寒风猎猎,冷气袭袭,王凯之只觉得自己身上已是结上了一层薄冰,咯得他浑身难受。只是,这还是小事,那若隐若现的恐怖气息却如寒芒在背如影随形。他已经跑了很远,距离那山洞似乎已有千丈距离,隐约间他穿过一道道门,跨入一座座洞窟。
忽然,他停了下来,身上的汗水随着他身形一滞,猛然被甩了出去。
他凝眸,抬头,张望,然后愕然惊悚。
面前的洞窟,却是夹杂着各色光线。
如玉石的岩柱,倒悬在洞顶,泛着红黄青紫各色光芒。
而在这岩柱之下,却是一具石棺,石棺通体泛红,透彻能隐约见到里面的尸体。寒意森森,雾气从石棺上翻涌而下。地面水淋淋的,仿佛千万年未曾干燥过。这里没有那毫毛,但却更加让人心惊胆战。王凯之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石棺。
他能感应到管内尸体的呼吸,仿佛只需要一道力量,便能将石棺内的尸体从沉睡中惊醒。
王凯之只觉得自己的躯体麻木了,僵硬的仿佛皱在了一起。
眸光瑟瑟,面皮苍白,王凯之攥紧拳头,手心里汗津津的一片潮湿。
怎么办?
该死的道姑,若是我还能活着,必然饶不了你!
突然,洞顶轰隆一声,无数的岩石纷纷坠落下来,尘埃飞扬。王凯之大叫不好,脚下一滑,急忙冲了过去。却在他一闪而过的刹那,石棺砰的一声,棺盖飞了出去,一道通体莹白的躯体弹射而起。却是一个穿着袈裟面如冠玉的年轻和尚。这躯体看起来还活着,只是仔细观察,却是已经死去许久。这躯体僵硬了,如冰雕一般,只是那浑身的气势,却远比活人要可怕。
“阿弥陀佛!”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人从尘埃中飘然而出,站在了甬道中,望着那具躯体。
“生是生,死亦死,莫有执念,佛门洞开。”
那透彻躯体倏然扭过头,死死地盯着老僧,老僧岿然不动神色不变,只是平静的望着他。如此许久,整个洞窟如被冰封。老僧忽然双掌一错,一灭紫色舍利登时从他掌心中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撞在了那躯体的胸口,碎开了。躯体不动,既而倒了下来。
老僧双掌合十,道,“佛门不堕,万法自空,众生归我,漫天佛徒。阿弥陀佛!”那躯体倒下之后,竟然开始收缩,渐渐的化作一灭骨粒飞入老僧的袖袍中。老僧垂首许久,拢了拢衣袍,转身走了出去。
王凯之却还在狂奔,忽然他哎呀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
砰!
王凯之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坚硬冰冷的石壁毫发无损,王凯之却被撞得七晕八素,额头都破了。他翻身坐起来,迷茫的看着前面,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扭头朝刚才摔倒的地方看去,却是一条粗壮的根茎很在甬道上,自己刚才却是一脚踢在了上面致使自己飞出去。那根茎,赫然是树根。只是,不见树木,何来的树根。
王凯之走了过去,凝眸盯着看。那树根被他踢了一脚,竟是流出乳白色的液体。王凯之伸手沾了一点嗅了嗅,既而双目圆睁,放射出精锐的光芒。
“地乳!”
他心里滂湃起来,宛若巨浪在翻涌。
他想大笑,果然祸兮福依,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如此巧合会遇到如此天材地宝。他一手抓着那根茎,另一只手却是化作掌刃,呼的一声砍了下去。根茎断为两截,王凯之俯下身大口的吞噬起来。那乳白色粘稠液体入口,却是化作那清爽的气息,疯狂的涌入体内。王凯之满心欢喜,体内的气力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只是王凯之不知的是,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三具尸体。
黑漆漆的尸体,双目无神的盯着他。洞窟气温,已是森冷的让人难以呼吸。
静月消失的原因,是因为脚下的大地忽然裂开,使得她坠了下去。
裂开的大地,又轰隆一声合上了。
她站在黑暗中,四下里如墨般的黑。
她屏住了呼吸,双目紧紧注视着黑暗。寒意让她不得不警惕。黑暗和寂静,也不得不让她防备。她想到先前的坠落,想到那洞窟的棺木,便知道,这个看上去一马平川的坟墓,并没有所见的那般简单。坟墓的外面,不过是一具壳,真正的墓室,是在地下。就如那深坑下面的废墟,也不过是假象,或者是说毫无威胁的表象。
危险,在地下。
可是你无法预料到,那块土地会让你坠入地下。
这就像是梦,不受人控制。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嗤啦一声,火苗在眼前跳跃。
尺寸的光芒,不足以让她查看周边的情况,却给了她一分勇气。她深吸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如一段短波,手中的火折子也随之熄灭了。
一刹那的照面,足以让静月三魂出窍七魄离体。
在她的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正淡漠的望着她。
空气瞬间凝结,只剩下那无边际的沉寂。
黑暗绵延,让这恐惧无限的放大,似乎沾染着每一寸空间。
轰隆!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啊的一声惨叫,有人跌落下来。静月倏然腾身而起,一闪已是落在了十余步之外。身形未稳,静月箭步窜了出去。前面竟然有一道门,静月根本无暇去向,便扑了进去。
而这时,那青面獠牙的身影已是呼啦一声从后面扑了过来。
静月狂奔,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意念,无比的强烈,支撑着生命的运动。
她不敢停,即便身体发出反抗的声音,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也不知道那身影是否还在身后,是否会追着自己,只是她必须要离开这里。即便是跑到外面依然会被追上,她也宁愿死个明白。峨眉山上的景色,不断的在脑海掠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怀念峨眉了!离得越远,特别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凶险之后,她越发的想念。
那每一寸山川,每一片林木,每一张面孔。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足以让人走下去。
那身影还在身后,飞快的靠近。
却说那洞顶轰鸣,有人坠落下来。坠落下来的却是君步行。
当那些骷髅停下来的时候,君步行所见到的,是一只庞大的猎犬。
猎犬自然已经死了,而普通的猎犬也不可能有如此身量。
这猎犬自然不凡,何况死了还能活过来。
正如那些骷髅,没有血肉还能如此疯狂,这猎犬呢?
猎犬半边躯体一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另外一半躯体虽然还有血肉,却已是腐烂了,内外无数的白色虫子钻进钻出,不断的啃食着。这些虫子好了多久?这只猎犬死了多久?
猩红的眼眸,锋利的牙齿,那腐臭的涎液。
君步行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整个生命都呆住了。
如果说那些骷髅让人恐惧,那么,这只猎犬便会让人绝望。
他颤抖,再也鼓不起勇气,只觉得连握住那刻刀的力气也似乎消失了。
猎犬在咆哮,口腔里的涎液不断的滴落下来,甚至那腐臭的血肉上的虫子,也啪嗒啪嗒,一团团的落在地上。空气变得刺鼻,四下里的寂静让人窒息。君步行忽然一动,一刀劈开了面前的骷髅,瞬即斜身一跃,纵身掠过一道道骷髅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只是,他已经动了。
如果说刚才那猎犬没有注意到他,那么此刻,那猎犬自然不会忽略。猎犬转身,怒吼一声,飞身扑了上来。狂风袭地而起,一片骷髅发出破碎之声。
砰!
君步行砸落在地,整个人瞬间恍惚起来。腥臭的气味近在咫尺,可怕的风啸不断的靠近。君步行闭上眼睛,苦涩一笑,完了!却在这时,身下轰隆一声,裂了开来,君步行未及反应,整个人便跌落下去。
“啊!”
黑暗包裹着他,恐惧控制着他。
猎犬愤怒的吼声,还在耳边激荡,只是他的身躯,已被那可怕的寒意吞噬。
啪!他跌落在地,整张脸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他昏了过去,大脑空白,神魂如睡着了似的。
黑暗中,有东西在蠕动,爬到了君步行的脸上。
湿漉漉的,粘稠的宛若虫子。
蠕动很慢,如一条舌头正在缓缓的舔\吸着他的脸。
君步行悠悠醒过来,发出一阵呻吟的声音,可是身体却是动弹不得。他感觉到了脸上的东西,那东西舔破了他的皮肤,正在一点点钻入肌肉里。他的心猛然一撅,毛孔收缩,无限的恐惧起来。那东西并不会让人疼痛,只是有种烧灼的感觉。那东西越钻越深,渐渐的爬到了他的丹田。
完了!
君步行绝望的叹息。那东西显然是一条虫子。他想起了那条猎犬身上的虫子,于是乎整个人瞬间呕心了。他能想象那种被啃食的可悲景象,甚至能想象自己如那条猎犬一般变得奇丑无比。只是自己现在,却是要被活生生变成那样,而且自己还要清晰的感应着。
那条猎犬,死了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吧!
他突然羡慕起那条猎犬来。有的时候,死,是一种完美的解脱。
忽然,他的手却是动了一下。
他呆了一呆,灰暗的眸子也亮了起来。他抬起手臂,然后扬起头。
他能动了!
他瞬即坐了起来,两手重重的拍击自己的脸。
那一定是一场梦。
梦醒,梦靥消散。
他内视丹田,一时的欢喜刹那消散。那条虫子,黑漆漆的虫子,蜷缩着睡着了,在他的丹田里。他呆怔的坐在那里,整个人如魂飞魄散一般。这是怎么回事?这条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睡着了,醒了又会怎样?难道如过冬的野兽一般,醒了将自己当成晚餐?
毛骨悚然,越想那种恐惧便越深。
君步行绝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长啸一声。
“啊!”
那悲观绝望的声音,在洞窟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