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九黎忽然大叫起来,一个闪身,人已是退出丈许远。仇九抬头一看,便见到密密麻麻的穿着甲胄的兵士。在血色光芒中,这些兵士威武雄壮,但神色却是僵硬呆滞的。这是尸体!仇九眸光一凝,手掌一瓢,一片烈焰如纱帐般飞了出去。
赤焰飘曳,如清风习习,那些兵士却是嚎叫着冲了上来。
仇九不断往后退去,地面上的那一堆堆甲胄,却在不断的颤动。
纱帐般的烈焰被撕开,兵士们蜂拥而来。
可怕的杀气,强势的气息。
“怎么办?”九黎问道。
“你先往后撤,我想想办法。”仇九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看看他们身上穿的!”九黎大声道。
那些兵士,却都穿着与九黎身上一样的甲胄,那寒甲,可破离火。仇九自然见到了,只是他内心里有些疑惑。刀枪在面前闪烁,那些僵硬呆滞的面孔,显露出野兽般的狰狞。血色光芒,跳跃着,如在欢欣。仇九忽然脚步一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手中多了一柄剑。剑芒疾驰,化作虹光。
九黎呆了一呆,一跺脚,跟着冲了上去。
混战,厮杀,充斥在这狭窄的甬道里。那潋滟的血色光芒,愈发的炙热。残肢断体,掉落在地,又迅疾组合在一起。剑芒,龙吟,密密麻麻的凛冽身影。甬道的墙壁轰的一声破开,仇九和九黎飞入其中,陷入一片黑暗中。那甲士纷纷扑了进去。野兽般的嚎叫,如狼如虎,凶恶残暴。黑暗中,赤色的光,白色的芒,交错闪烁,宛若那电光。锐利的劲气,强势的威势,纵横捭阖。有身影跌入甬道,黑色的液体飞溅而起,烧灼着岩石。
轰隆一声,地面忽然裂开。
九黎啊的一声尖叫,旋身一晃,化为本体,坠落下去。
仇九双眉一挑,急忙飞身下去,探手抓住他的肩膀。
两人飞快的坠落下去,上空一张张僵硬的面孔,冷冰冰的注视着他们。
小莲尖叫一声,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浓郁的血腥气味,瞬间渗入她每一个毛孔,缠绕在她的肌体上。
她睁着眼睛,一脸的惊惧。
黯淡的光线,在宽阔的大殿内流荡,无声无息的诉说着大殿内的故事。
这是一个大殿,四周有坚固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狰狞的面孔。殿顶,墙壁,地面,尽皆黑色的不满凹凸不平纹路的砖石。那些纹路,勾勒出一张深邃古老而又严肃冷酷的画面。那画面,只能任人想象,想象那阴森、可怖、血流成河。八只巨大的青铜鼎分立在八个方位,四足鼎立,镇压一方,上面的浮雕阴刻,是古老的星辰。在青铜鼎范围内,有一个如天井一般的深坑。小莲在青铜鼎外,只能望见那深坑黑魆魆的。
苍寂无声,那力量不见了。
小莲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大殿,青铜鼎,昏暗,还有沉寂。
她如那沙粒,如那尘埃,如那孱弱的虫子。
自己掉入了一张宽阔无边的巨网之中,不辨方向,被未知所环绕。
在前方十丈远处,有石阶,有高台,光线愈发的昏暗,只能隐约瞥见那墙壁上的浮雕。伸手纠缠,扬着一张张狰狞而暴戾的脸孔。愤怒,仇恨,还有绝望。或许,模糊反而能让画面更加具有震撼力,或者,让画面更具有栩栩如生的效果。
小莲双手交叉在胸前,在她背后的那两条蛇,已是纷纷从她肩头上探出脑袋,吐着信子,眼睛幽幽的盯着前方。小莲看了一眼左侧的蛇,那蛇倏的一声飞了出去,落在一方青铜鼎上。蛇卷着身子,信子吞吐,发出沙沙之声,那幽冷的眸子望着那鼎,鼎却仿佛容纳天地,尽是见不到底。蛇滋溜一声爬了下去。
四下里一片死寂。
那条蛇许久没有爬出来。小莲一只手已是攥紧。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另一条蛇飞了出去,落在了先前那条蛇所在的青铜鼎上。小莲希冀的望着它,仿佛希望它能为自己打开一扇门,一窥这神秘的究竟。可忽然间,一团阴风倏然从那青铜鼎内刮起,攀附在青铜鼎上的蛇惊慌失措,倒卷而回,可却在半道里啪的一声,蛇整个躯体化为了肉泥。
小莲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如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惊恐的望着,那风却是在青铜鼎内消失。
稀烂的躯体,红白掺杂,让人作呕。
小莲移开目光,望向大殿的顶端,那些纹路,幽幽泛着绿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只是那纹路给人以阴森的感觉,如一只只眼睛。她又退了一步。大殿的寂静,给人以无限的压抑感,就连神经仿佛也要绷断似的。
忽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掠过一方青铜鼎,飘然落在了深坑的边缘。他注意到小莲,瞥了一眼,既而望着自己面前的深坑。这个人,是模糊存在的,就像是一团气雾凝聚,整个身体缥缈而虚幻。小莲盯着他,内心里的恐惧倏然减弱许多,眸光也锋利起来。这个人,她见过许多次。但是她知道,这个人不再是分身。
那人站在深坑边打量许久,忽然纵身而起,跳入其中。
那人消失了。
小莲箭步冲了过去,站在深坑边缘,望着那暗沉沉黑漆漆的深坑。
深坑如一方水池,只是深不见底。
又如一方深渊,能吞噬天地。
腐朽的气息,暴戾的气息,交杂冲上来,让小莲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深坑,是血池,是炼狱。
斑驳的血迹,石化的肉沫,还在深坑的边缘。
无论过去多少岁月,它们依然在发出微弱的声音,痛陈这大殿的邪恶。一点痕迹,便是一段故事;一滴血,便是一个人生。那昏沉,那沉寂,那幽森,陈说的是那腐朽的过往。过往,紧紧扯着现今,不肯退去。
小莲面色苍白,汗珠密密麻麻粘在她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而是在一个庞大的野兽的口中。等待她的,是被吞噬,是如那血肉一样,化为陈旧的痕迹。她再次往后退去。那恐惧,弥漫在身体里,化作浪涛,拍打着她的神魂。
她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面前地上,那一摊血肉,无比的刺眼。
嗡!
忽然间,她身侧的青铜鼎发出沉闷的声音。她猛然回头,便见到那青铜鼎浮了起来。赤焰在鼎口潋滟,却没有温度。鼎浮起三尺,急速的旋转起来。那上面浮雕阴刻,模糊的宛若一片雾气。小莲跌落在地,震惊的看着那旋转的鼎。八口鼎,尽皆悬浮,靠近那深坑。
一道身影倏然从深坑中飞了出来,立在深坑边。
那阴冷的眸子,从小莲身上飞快的掠过,既而落在那旋转的青铜鼎上。
那人在笑,得意,自豪,阴冷。
他忽然双臂一展,仰面望着殿顶,嘴唇翕动,飞快的说着古老而晦涩的语言。
殿顶在流血,在裂开,鲜血洒落,宛若飞瀑,弥漫在深坑的上空。
小莲呆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他想要干什么?
深坑复活,可怕的气浪疾啸着从深坑中涌出。那人的衣衫猎猎,模糊的身影宛若巨浪中的礁石。鲜血挥洒,似乎召唤着无形生命。大殿的气息,变得无比的滞浊,无比的森肃。有声音在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一声低吼,仿佛来自万古以前,穿过时空之门。在小莲那呆滞的视野中,大殿在变化,那些纹路图案,如要飞了出来。
它们醒了!
忽然间,小莲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
祭坛。
神灵的祭坛,充斥着鲜血与邪恶。
孱弱的生命,成为了祭品,血肉成了祭坛的养料。
八口青铜鼎飞到了深坑的上空,互相碰撞在一起,鼎中的火焰嗤啦一声腾起,交缠汇聚融合,化为一道火柱,冲上了那裂开的殿顶。火焰弥漫,覆盖在殿顶上,宛若天空的云彩,而血水却如那雨水不断的从中洒落。
古老的吟咏,古老的赞歌,为一场浩大恢弘的祭礼。
隐约可见到一道道身影汇聚在深坑的边缘,他们穿着长袍,面容肃穆,神态庄严。他们默默的汇聚在那里,比肩接踵,嘴唇翕动,吟咏着诗歌。深不见底的深渊,有凶兽的怒吼,有激烈的搏斗,有绝望的尖叫。无数的声音,与无数的身影,交杂在一起,汇聚成了那壮阔悲凉的场景。
一滴泪倏然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有人摸着她的脑袋,小莲机械的扭过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男子。俊美的男子,却无比的冷酷,如一条毒蛇。男子望着远处的身影,淡淡的道,“就是这里了!”
小莲想笑,面孔却是僵硬了。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小莲说着,身影却颤抖不已。
“没错,”那人道。“神之殿,灵之祭,唯一值得我来的地方。”
“你想要什么?”小莲问道。
那人收回目光,望着小莲那被泪水濡湿的眼睛,淡淡一笑,道,“神的地方,自然是神的传承。”
小莲忽然站了起来,双目如欲喷出火焰来,道,“就算是神,也是邪神。”
那人仍旧笑着,如看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道,“真神也好邪神也罢,只要能给我力量,便是神,便是我所需的。天地之间,强者为尊,尊者为贵,何分正邪?你还是太天真太幼稚。不过,你沾染这个神的世界时间太短,会如此想,也属正常。”
小莲望着他,眸光锋利的仿佛要将面前的男子撕开。
许久,小莲忽然垂下头,道,“没错,强者为尊。”转而她大笑起来。“为了所谓的力量,为了所谓的证道,你们连最起码的底线都放弃了,即便你们为神,那又如何?不也是野兽吗?”
砰!
小莲横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殿壁上,而后滚落下来。
男子一掌甩在她的脸上,力度之重,几乎将小莲的脑袋扯落下来。小莲大脑一片嗡鸣,视野模糊,只是望见一团模糊的身影,冷冷的朝那深坑走去。血从七窍流出,她想笑,可是浑身没有力气。她所不知的是,她身上不断涌出黑烟,黑烟落在那男子的身上。
男子在汲取力量。
小莲身上的力量,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成了男子的力量。
却在远处,一声闷响,打破了沉闷黑暗的地下宫室。仇九只觉得腰如断了一般,自己撞在了石柱上,身体呈两侧下耷。血水从口中涌出,呼吸一时停滞。九黎从他手中脱落,掉落在下方,不知怎么样了。他将嘴里的血吐出来,挣扎着挺身要起来,只是腰部的剧痛,让他难以凝聚力量。许久,他呼啦一声从那石柱上翻身落下,砰的砸在了地上。
“仇九!”黑暗中响起九黎的声音。
仇九大脑一片空白,睁着的眼睛,却只能看见黑暗。他一动不能动,最后一丝力量随着这撞击,消失了。
有人爬过来,手触摸到仇九的脸。
九黎爬到仇九面前,鼓着气道,“仇九,你没事吧?”
仇九咳嗽起来,血沫随着口水吐出来,这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还好,你怎么样?”
“快死了,不过现在还活着。”
九黎苦笑道,听到仇九说话,九黎才舒了口气,翻身仰躺着。
两人便静静的躺在地上,只是尽情的呼吸着。有时候,呼吸也是一种享受,生命如遇甘霖。四下里一片漆黑,一片沉寂。阴冷的气流,在这黑暗中流溢。两人都受了伤,伤势一时难以判断。从上方坠落下来,他们仿佛经历了许久的时间,就像是在一个无底的深渊中,不断的下降、撞击。深渊,也可能巉岩丛丛,如断刃之山。
许久,九黎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死了?”
“有可能。”
“就算是九幽,也不可能如此的漆黑死寂。”
“我不知道。”
“等出去了,我带你去九幽转转,我外公很想见你。”
“能让我长生吗?”
“我外公都不能长生。”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下睁着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泽。仇九忽然挣扎着坐起来。腰部的痛楚已经减轻不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部,暗自吁了口气,还好没有骨折。
“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