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猎妖大赛你们可见到了?”
“你说的是紫荆山的还是黄梅渡的?”
“咦?紫荆山还有?”
“嗤,怎么没有?紫荆山的猎妖大赛可是举行的如火如荼,一连持续了一个月,参与的修道士多大两百人。”
“这么壮观!哎哟,我还以为只有黄梅渡有呢!”
“啧啧,那些修道士可真是本领高强,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不可谓不穷尽手段各展神通,真真让人艳羡啊!可笑那些妖魔,还以为有点本事可以为祸人间,却不知依旧是被我们人族猎杀的猎物。哎呀呀,那场面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毕生难忘啊!所谓尸山血海,便当如此吧!”
“黄梅渡其实也还行,虽然妖魔不多,修道士也不多,但也是杀的惊天动地血流成河。特别是黄山的黄眉道人,一剑斩天,竟是引得天雷滚滚,轰杀妖魔,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呵,天雷滚滚算什么,那九宫山的九宫真人一手阵法,将数千妖魔困在阵中,让其无计可施任人宰割,那才是厉害。”
“还有鹧鸪山的天骄黑白双剑,剑法绝伦,与妖魔的统领大战三百回合让其跪地求饶。”
酒楼上,觥筹交错议论纷纷,竟是一扫外面的阴寒,热闹非凡。小二往来奔波应接不暇,已是汗流浃背。只有那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抚摸着下巴的短须笑盈盈的看着大堂,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迎着剑圣和韩仓步入一间雅间。门一合上,外面的喧嚣便被隔绝了。那五短身材男子不时说笑着,剑圣和韩仓却是皱着眉头,纷纷坐下。
“外面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剑圣开口问道。
那五短身材男子楞了一下,既而笑道,“是一些江湖人士组织的,说是为了凝聚人心提振士气,这不搞的沸沸扬扬!”
“真有其事?”韩仓问道。
那男子点头道,“却有此事,我们苍狼帮也派人出席了。”
“哪来那么多妖魔?”剑圣道。“而且还是一面倒的战绩。”
那男子眯了眯眼睛,为两人倒上茶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据说妖魔的行踪是早已被确定的,围而不杀,只等着那次盛事。”
剑圣面色淡漠,端起茶杯却是没有喝。韩仓看了自己师傅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时候,小二走了进来,将一些酒菜放上,然后出去了。
“不要掉以轻心,这些妖魔的睚眦必报之心可不同于我们人族,一旦它们报复起来,必定是倾巢而动。”韩仓道。
那男子点头道,“我明白,那次行动之后,大家并没有散去,而是组成多个队伍,分批次巡视周边动静。来,两位请喝杯酒,驱驱寒气。”
酒香馥郁,醇厚而甘烈。剑圣和韩仓都饮了一杯,便吃了些菜。
那男子道,“已经为二位安排好了住处,今日已晚,二位先请休息,明日一早我再过来带二位去见帮主。”
“你告诉我们位置就行,不用陪着我们。”韩仓道。
“好。”男子搔了搔头道。
与那男子分别后,剑圣和韩仓在街上闲逛。昏冥天色,却已是酉时末刻。街巷张挂灯火,宛若白昼。行人不少,往来如织。各色摆卖也是沿街叫卖,音声嘈杂。
“师傅,您是否怀疑他们在作假?”韩仓忽然问道。
“你觉得呢?”剑圣面色沉沉,声音淡漠的道。
韩仓抓了抓头,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小摊,道,“有点让人难以置信,若是真的,自然可喜可贺,可若是造假,就不知道那些人所图为何。”
剑圣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低声一叹道,“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没有啊!”
韩仓眉头一挑,道,“师傅说的是崆峒老怪的事?”
“人心,是很难捉摸的事情,越是纷乱之时,越是窜出一些妖魔鬼怪来。人人总说,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人心之复杂,自天地之初似乎便已注定。”
“师傅,如此大规模行动,参与人员之多,又有不可估计数量的人旁观,作假,应该不大可能吧!”
“呵,操、弄人心的手段,任何生灵可都比不了人啊!”
两人徐徐前行。有卖花灯的,各色花灯争奇斗艳,无比的壮观。又有卖小儿玩意的,那拨浪鼓发出沉闷的声音,那铃铛丁零当啷。又有沿街卖糖葫芦的、卖炊饼的、卖麦芽糖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与内心的担忧相比,眼前的景象犹如一场梦,让人迷茫。
在一处小摊处,两人坐了下来。各自要了一碗杂酱面。
“灰白两位前辈也在此,要么徒儿先去拜访两位前辈,看看能否探听到什么。”
剑圣点了下头,道,“两位前辈都是洞彻世事的人,不要孟浪了!”
韩仓想到昔日里对那二人的亏欠,不由心虚起来,道,“往日是弟子糊涂,以为自己有点本事便可利用他人,却不知自己不过是跳梁小丑,在明眼人面前卖弄罢了。弟子过去,也要郑重致歉的。”
剑圣看着他,露出欣慰之色,道,“修道之路,强者如云,不要有点本事便沾沾自喜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我们剑修,虽然修心如剑,宁折不弯,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最忌讳的便是目空一切,容易铸成大错。”
“弟子明白,这些时日跟随在师傅身边,弟子深感自己修为低弱,难入强者之列。”
“修道之路,如逆水行舟,当砥砺前行。”
面上来,酱在面上,香气已是扑鼻。两人抓起筷子搅拌了一下,然后吃了起来。路上行人往来络绎,音声不绝。不远处的酒楼传来叫嚷声,有哄笑声。也有赌徒从巷子里走出来,面目枯槁,形神狼狈,一看便知是赌输了的。也有管弦飘荡,歌喉清丽,一曲清词让人神往。
吃碗面两人在街上又走了许久,才折身回返。
“十年没来泾阳,竟是如同往日一般的热闹。”
“说起来,弟子与师傅第一次相遇还是在这里呢!”
“弹指一挥,白驹过隙,一晃十年啊!”
韩仓目光流离,露出那回忆之色。往日里的点滴涌上心头。昔日的孩童,不知不觉间已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世事如梦,几人清醒;人生如潮,起起伏伏。
一辆马车忽然间疾驰而来,路上的行人错愕纷乱,急忙退让到一边。有挑着担子的人被马车擦着摔倒在地。马车绝尘而去。行人咒骂起来。
剑圣挑了挑眉头,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道,“那是黄山的标志?”
韩仓点头道,“没错,好像是黄山大弟子黄远山的专用车驾。”
“呵,黄山现在的名声可是起来了!”剑圣冷笑道。
“那黄远山的剑术已有所成,一年前还找上门向弟子挑战呢!”韩仓道。
“心浮气躁!”剑圣叱责一声便大步朝前走去。行人咒骂着走开了。韩仓低头想了想,便跟了上去。不久,两人来到一处院落。院门紧闭,两人在门口等了会儿,最后韩仓将院门推开,两人走了进去。
优雅的院落,不算宽阔,却也装点的雅致。
“师傅先歇着,弟子现在去拜访灰白两位前辈。”
剑圣点了下头,站在外院大堂前,望着那一株株梅花。梅花已落,只有那叶子苍翠欲滴。他道,“代为师向两位前辈问好。”
“是。”
韩仓离去后,剑圣竟是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冥色昏昏,天地沉沉。闹市的喧嚣已是远去,只剩下清幽一片。他一头白发,身形颀长而削瘦,皮肤绷紧,没有过多岁月的痕迹。只是,皮囊的年轻却并不代表内心的年轻。人经历的越多,总是或多或少会变得深沉起来。
气息内敛,真气如丝。他缓缓闭上双眼。
万法皆空。
道本自然。
不知不觉间,他已身心空灵,神魂在缥缈玄虚中遨游。
韩仓出现在城北的一处宅院门外。一个总角童子开了门,见到是他便欢喜起来,一把拽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往里走,并大声喊起人来。不一会儿,他便见到那灰白两位前辈。两人一直都穿着灰色和白色的衣物。多月不见,两人似乎又老了一些。
“北方的事情我们已有所耳闻,只是知道的不多,想来也是惊天动地的了!”灰衣老人道。
“北方我们没待多久,”韩仓恭敬的道。“那里势力错综复杂,而且猎道者已是出面,所以师傅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便带我南下到此。”
“路上可还顺利?”白衣老人问道。
“路上遇到一些妖魔,”韩仓道。“我们还好,就是一些村子遭到侵袭,死伤严重。”
灰衣老人和白衣老人低声一叹。白衣老人道,“妖魔汹汹,层出不穷,可怜苍生啊!”
灰衣老人道,“只可惜我们自己却还在争名夺利,却不知死期将至。”
韩仓神色一动,问道,“紫荆山和黄梅渡的事情,晚辈和师傅到泾阳才有所耳闻,不知是怎么回事?”
灰衣老人嗤的一声冷笑,道,“还能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群人演戏给瞎子看罢了!”
望着灰衣老人的面色,韩仓道,“师傅也是如此怀疑,而且担心此举遭到妖魔的反击。”
白衣老人道,“一些人演戏,一群人叫好,都以为妖魔不过土鸡瓦狗,看看泾阳就知道,哪有什么警惕和防守,大家都徜徉在欢乐的氛围中,以为有他们那些人在,便可高枕无忧。哎!”他喝了口茶,望着韩仓继续道。“你师傅怎么考虑?”
韩仓沉吟半晌,摇了摇头道,“师傅并未说什么,明日我们要去见那苍狼帮的帮主。”
“苍狼帮啊!”白衣老人眯了眯眼睛,道。“这个帮派虽然新近崛起,却是颇有担当,而且势力不小,已经笼络了不少江湖奇人义士。”
“那苍狼帮帮主以前得到过师傅的点拨,也算是师傅的不入门弟子。”韩仓含笑道。
“能得剑圣点拨,可是天大福分!”白衣老人笑道。“不过,黄梅渡之事,这苍狼帮也是参与了的,如果你们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韩仓点头,道,“这事小子知道了。对了,深夜拜见两位前辈,还有一事需要与两位前辈商议一下。”
“哦?小子说来。”灰衣老人道。
夜已深,青楼里的管弦还在奏着低缓的乐章。
忽然,一名女子尖叫一声,杯盏哗啦落在地上。
管弦之声戛然而止。闺房中,一张圆桌,几名男子,几名女子。一名男子起身圆瞪着双眼怒气冲冲的盯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其他男子言笑晏晏,其他女子则面带惊色不敢动弹。倒在地上的女子面色苍白,眸光瑟瑟的望着那站起来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魁梧,面庞粗犷,一对浓黑的眉毛如重墨勾画。
那男子深吸口气,呸的一声啐了那女子一口,很快又坐了下来。
“病恹恹的,晦气,还不滚出去!”
倒在地上的女子连忙站起身赔罪道,“贱婢冒犯公子,请公子恕罪,等贱婢身子好了再来服侍公子。”
“滚滚滚!”
那女子退身而去,门又合上了。但门外却传来一粗哑声音的训斥,以及那嘤嘤哭泣之声。
一名男子端起酒杯笑道,“何必为一贱人坏了心情,远山兄,来来来,我们喝酒。”
又一男子端起酒杯笑道,“是啊,喝酒喝酒。”
那魁梧男子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安耐住内心的不满,道,“喝酒。”
觥筹交错。管弦声未再响起。其他女子也很快出去了。
“听说苍狼帮对我们的行动多有置喙,我黄山门主可是有所不悦,你们是本地地头蛇,不知有何想法?”
“远山兄误会,对于苍狼帮我们可是多有不满,只因其来势汹汹势力庞大,我们虽然身为地头蛇,却也敢怒不敢言。不过,既然远山兄已表态黄山,我们也不敢再任其胡作非为下去。”
“是呀,只要远山兄一声令下,我们必定全力相助。”
“这苍狼帮帮主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可有线索?”
“此人据说得到剑圣的点拨,剑法一流,至于其他的,却是不知。”
“剑法吗?呵,昔日我挑战韩仓,韩仓龟缩不出,区区一个不记名的剑圣弟子,能比韩仓高强?”
“那是那是,远山兄深得黄山真传,那剑术是没得说。”
“如果黄山要针对苍狼帮的话,我这就去搜集线索。”
“这个不急,明日门主将驾临泾阳,你们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也该见见我们门主。”
“真的?”
“我黄远山骗你们不成?”
“哎哟,这可真是我们天大的面子,多谢远山兄,多谢!”
“何必客气,来,喝酒。”
“喝酒喝酒。”
雨丝纷扬,时辰已是子时初刻。街上的喧嚣也静默了。那络绎的身影也散去了。空空荡荡的街巷,只有那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映照出那苍寂的身影,无声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