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波山,涂壁城。
涂壁城是拿波山的外城,内城也就是主城,换做三窟城。三窟城顾名思义,说的是狡兔三窟的典故,涂壁城则另有个来历。
本来拿波山也不叫拿波山,乃是方圆千里一座山群,由低到高递进环绕,如同一顶草帽,故而称作帽山。
说是拿波兔一族有位老祖,千辛万苦修成金丹境界,便寻思找一座灵气充裕的大山做道场,奈何只有金丹修为,天下名山各有其主,小山包大土堆他也看不上,找来找去找到帽山,扫除了山上的蛇虫鼠蚁与土匪强盗之类,更名为拿波山。
他归拢族类之后,繁衍拿波兔一族,却也不禁止其他的兔族前来居住,反正拿波山方圆山里,大小山头众多,不怕住不下。
拿波兔的修成定名三窟,环绕三窟城的山脚外城自然也得有个名字,思想起自家刻苦修炼发愤图强,便将外城取名图强城,以时刻提醒自己莫要松懈。
便有人提醒:咱这山上都是石头,到处的悬崖峭壁,哪里来的墙?发粪涂墙……要不干脆叫涂壁城得了!
于是就有了涂壁城。
且说这一天风和日丽,微风徐徐,涂壁城城门大开,城门楼往东二三里远有一片大林子,郁郁葱葱翠绿一片,正有十来个小孩追逐玩耍。
当先一个小子约摸十一二岁,身材分外壮实,肥头大耳虎背熊腰,一身皮肤乌黑噌亮,咋咋呼呼的向前跑,手里还拎着一柄车轮大斧,看材质像是木头削的,只是斧面水光油亮,不是脱了水的干柴,总得有三五十斤重,被他一只手提着,脚步轰隆隆扬起一溜灰尘。
后面跟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也不过七八岁,男孩女孩都有,都拎着木刀竹枪,由三四个年纪大些的衔尾直追,其余的闷头只管拼命跑,从两侧夹击合围。
跑不多远,路到尽头,黑皮孩子瞄着一个五尺来高的土堆,一纵身蹦了上去,抡开车轮大斧,一众小孩不敢上前。
“呼……吾乃涂壁拿波丸是也,尔等谁敢上前!”
追他分那群孩子也扶着膝盖大喘气,当先一个瘦高个孩子叫道:“瑷睿波帝!你崇拜丸子大叔改成瑷睿丸也就罢了,怎地连祖宗传下来的姓氏也改了?”
瑷睿波帝一昂头:“哼,我是黑兔,丸子大叔也是黑兔!他是三窟拿波丸,我就是涂壁拿波丸!”
瘦高个拤去鼻涕,揉成一个黏糊糊的水球,对着瑷睿波帝使劲一甩:“可拉到吧!这会儿神气个什么劲儿?等会儿月儿小姑奶奶过来,打得你满地找牙,看你还敢冒充丸子大叔!”
瑷睿波帝神色一变,探头探脑的四下扫视。
只说拿波丸得了沈彦秋转赠的八九玄功妙法,又得了一块元阳定星盘,被金山寺犁耶泥大和尚看中,带去金山寺面见主持方丈如海禅师,说是要把他送去灵山大雷音寺培养,成就浮屠护法尊神之位,消息传回拿波山,拿波逊欣喜不已,下令拿波山大庆一个月,灵草蜜萝随便吃,美酒敞开了喝,闹的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一时间拿波丸成了整个拿波兔一族的大名人英雄,不但小姑娘爱慕的死去活来,更是无数孩子争相膜拜的对象。
这黑孩子是头黑兔,却不是拿波兔一族出身,本名换做瑷睿波帝,知道拿波丸的事儿之后,也没跟爹妈商量,自己个改了个名字叫瑷睿丸。
那个瘦高个的孩子叫涂壁火狮,祖上是第一批搬进涂壁城的,直接以城池为姓,和瑷睿波帝一样。一直是这群孩子的头头,哪知拿波丸出名之后,瑷睿波帝缠着他爹软磨硬泡用昆山木削了把斧子,凭借这把斧子压他一头,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昆山木有灵性,炼气先天境界的修士拿来制成法物,以精血喂养元气滋润,胜过千年铁元百年树芯,是拿波山特有的宝贝。瑷睿波帝的父亲略有修为,架不住孩子软磨硬泡,只得给他做了把斧子,附加一道轻灵法咒,瑷睿波帝才拿得动。
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修为到化形成人的妖族,又是在修为不高只是孕育后代,比之金丹上乃至元神境界容易的多,只是资质想对比之下相差颇远,没有大机缘相辅,日后的成就最高也就是金丹境。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还太遥远,有多少人是生下来就注定能成金丹、元神的?
天资是其一,机缘是其一,个人的努力也至关重要,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涂壁火狮擎着八尺长的竹枪,一指瑷睿波帝,朗声叫道:“别以为骗了你爹一柄昆山斧,就能当老大!你有老爹难道我就没有?我自回去让我爹做一柄昆山枪,再来与你分个高下!”
瑷睿波帝不屑的啐了一口:“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找什么理由?以前我没有昆山斧的时候,你有哪次赢过我了?乖乖的给我当小弟,你不吃亏!”
涂壁火狮并不分辨,扭头就走,十来个孩子倒有七八个跟着他转身,就在将走未走之际,陡听一声清脆高呼:“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一众孩子都吓得面如土色,瑷睿波帝和涂壁火狮也是浑身一个机灵。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圆嘟嘟胖乎乎,眉似弯月眼如繁星,肤白如玉白里透红,虽是套一身粗布麻衣,也显出十二分的贵气。
手里提着一杆比她还高的木筒,整有她腰身粗细,靠后的位置紧贴着两个脑袋大的混)圆小轮,乍一看就像是凡俗中镇守城楼的火炮。
小姑娘一手提着比他她个头还大的硕大木炮,身子前倾满脸含笑,一手五指伸直比作手刀,两条小短腿儿跑出一片幻影,眨眼间跳上土堆,一脚把还在发愣的瑷睿波帝踹下去,哈哈大笑:“你们几个想我了没有?”
涂壁火狮忙把竹枪往身前一横,强自镇定道:“沈思月,你又偷偷跑出来?就不怕你们家大人揍你!”
这姑娘叫沈思月,虎头虎脑鬼精鬼灵,跟他们玩儿了大概有一个来月,每次都是隔上四五天左右出来一回,玩半天就回去。问她从哪儿来,她就随手一指涂壁城,手指头翘的恨不能指到天上去。
小丫头年纪不大,也没什么修为,一身气力可是不小,百十斤的昆山木炮筒,拿在手里跟小树枝差不多,抡起来能把合抱粗的大树砸断,往地上一顿能把人震的颤三颤。
她虽然爱玩儿,人却不坏,再加上穿着打扮也不像有权有势的人家,大家也就乐的跟她一起玩儿。
起初涂壁火狮他们还猜,这丫头不会是三窟城跑出来的大小姐吧?结果这丫头不嫌脏也不怕脏,泥水里也敢蹦跶,他们带过来的吃食也咽的下去,还吃得津津有昧,跟三五天没吃过饭一样,渐渐的也就打消了大家的疑心。
哪家的大小姐再爱玩儿,这种事儿可装不出来吧?否则那得多精明的脑子才能装的这么像啊?涂壁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多了去,哪家的大小姐不是娇生惯养,一点儿灰尘也见不得的千金之躯?哪有一个像她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儿的?
可这丫头下手没轻重。
都是小孩子一起玩耍,打打闹闹什么的都正常,唯独她经常一巴掌把这个拍飞,一脚把那个踹飞,就连体格最壮的瑷睿波帝也吃不住她一脚,好几次差点儿没把肋骨踹断,大家也就怕她怕的厉害。
堆在一起也打不过她一个,昆山木炮一抡就是一圈儿啊!
沈思月一撇嘴:“反正也没人管我,我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放心放心,今天我不打你们,咱们一起玩游戏怎么样?要不然去掏蛇尾鸠的鸟窝去?还是抓两条独角火狼烤着吃?哎哎哎,不愿意去就算了,那咱们去白胡子大爷家的菜园子偷萝卜怎么样?”
一众孩子齐齐摇头,同时后退一步。
蛇尾鸠和独角火狼?咱们真要跑过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你倒是敢想!
“呵呵,这是谁家的丫头?胆子不小?”
一个温柔的男声突然响起,众孩童齐转头打量。就见树林里转出来一个身材高瘦的短发男子,穿一身月白色短襟,清爽干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两手插在裤兜里,闲庭信步一般走过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沈思月一脸戒备:“沈思月,咋啦?”
“你妈妈叫什么?”
“我妈妈叫三……哎?你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子不答,只是轻声笑道:“我以前也住在上面,说不定咱们还有亲。”
沈思月眼睛一亮:“那你姓什么?拿波?”
男子摇摇头:“以前姓过,后来改了。”
沈思月不解的道:“姓过?在拿波山姓拿波还能改的吗?这可是第一大姓,你竟然也舍得改?”
“一言难尽。”
“那就别尽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沈思月眼珠子一转:“你刚才说你在上面住过,那你肯定也很厉害喽!那你有我爷爷厉害吗?”
她用手比了比手中的昆山木炮:“我爷爷一口可以吞下去这么大个的萝卜!”
“哇!”
一众小孩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么大个的萝卜也能吞下去,那得多厉害啊!
男子笑道:“你爷爷叫什么?”
沈思月不耐烦的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男子乐的眉开眼笑:“你不也问我了吗?咱俩一替一个问,一替一个回答,谁也不吃亏不是?”
沈思月一想也是,蹦到男子身边,示意他蹲下来,趴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男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一把抱住沈思月放在肩头:“原来是他,我认得!以前我没他厉害。”
沈思月吓了一跳,本来想挣扎着跳下去,趁机在给他一炮,结果听他说认得爷爷,莫名就生出一股信任,索性坐在他肩头。
“原来是自己人!”
她拍了拍男子的头发:“这可真是大嘴喝了龙王尿,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
男子一呆:“你刚刚说什么?”
沈思月笑嘻嘻的道:“俗话啊!就是那个俗话说的俗话,也叫谚语,我阿伯教的!”
你阿伯很欠揍。
“那你比我阿伯厉害吗?”
“比他厉害。”
沈思月撇撇嘴:“我不信!”
男子又是一呆:“你不信还问我作甚?”
“玩儿呗!那你比我爷爷厉害吗?不是比吃萝卜?”
“那我比他厉害。”
“我不信!”
“窦……窦……窦……”
沈思月还要再问,男子扭头看着明显认出他的身份,已经被吓傻了的涂壁火狮和瑷睿波帝道:“不用害怕。我看你们两个挺聪明,腿脚也利索,帮我个忙怎么样?”
瑷睿波帝腿似筛糠:“窦……啊您,您,您说!”
男子伸出手指一弹,一点荧光分做两份没入两个小孩眉心。
“不用害怕,也不让你们白跑。去山顶上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太房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