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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烟九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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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欲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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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将酒带回祈梅苑,已是费了不少时候,每个人都尽可能地拿了最多的酒,穆青松半路就与大家分别,应是要将两坛青梅酿送到穆容雪那里去了。

    再回到祈梅苑时,江晓莺正无聊地在院子里踱步,叶衣荷又流着口水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席文清的长袍。席文清则是和柳含烟一同凝望着那株红梅,无有言语。柳梦生这才发现从师姐那里凝望梅花的同时,还能望见之前不让进入的那处院落,现在那里似有灯火闪烁,柳梦生猜测必是穆容雪正在其中。

    大家纷纷把取来的酒放好,柳梦生特意把从土里挖出来的那一坛放在了自己脚下。

    “哎,我说,你们不是去取酒的吗?怎么整的都跟刚从土里爬出来似的?”江晓莺好奇地问柳梦生。

    “一言难尽啊,”柳梦生故意扮出神情复杂地看了江晓莺一眼,感慨道,结果却被江晓莺捶了一拳。

    好在是大家并没有因为这趟异常艰辛的找酒之行失了兴致,用清水简单梳洗一番后就都纷纷落座相互酌酒了。柳梦生刚要给自己酌满一杯的,结果却被穆青竹拦住:“柳兄呀,良宵小聚,哪里有自斟自酌的道理?雪怜师妹还不快给客人斟酒。”

    “客随主便,那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梦生笑着回道,一手扶住酒杯一手托住杯底向殷雪怜送去。

    殷雪怜接过酒杯将酒斟满,抬眼浅笑道:“柳公子请。”

    柳梦生笑嘻嘻地将酒杯接了回来,一边看着殷雪怜一边浅尝了一口,却被杯中之酒分了几分注意。这青梅酿的酒体并不厚重,入口十分清冽,果香并不张扬,令此酒品起来十分淡雅,宛如甘泉入喉,饮之竟能使身心有一种久旱逢霖之感,不禁令人神清气爽,随后而来的是清浅而悠长的青梅香气,回味悠远,令人沉浸其中,思绪渐远。

    正些许分神之际,殷雪怜已是转身为柳含烟和江晓莺斟酒去了,柳梦生见了有点遗憾之感,却又为能品到如此世间珍品而不胜欢欣,于是便想落座继续品味。可还未完全坐下就被穆青竹一把揽到一边:“话说,柳兄之前是不是认识我家的雪怜师妹?”

    “青竹兄何出此言?”柳梦生问。

    “我们家的雪怜师妹一向怕生,向来山庄来客人都是不敢接见的。可是今天却对柳兄格外亲近,若不是先前认识,莫非……”穆青竹一脸坏笑道。

    “有吗?青竹兄是不是看错了?”柳梦生装作糊涂,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明眼人可都看得出来呢,”穆青竹笑道。

    还未等穆青竹接着往下说,就被安雨初扬声打断了:“今夜既然已设小宴,何不例行惯例,填词作诗一番。”

    例行惯例?柳梦生听了不由心道,难道你们经常背着冷美人喝酒?不过,安雨初自己就会酿酒,这样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算了吧,就你们几个词不达意、句不成诗的,就别在客人面前丢脸了,”凌酌桂接道。

    “没关系啦,难得美酒良辰,大家要是有才华就施展呗,”江晓莺一听却来了兴致,指着柳梦生道,“而且要是论才气的话,喏,这人的水平肯定就不高。”

    “你这小鸟,平时伶牙俐齿、叽叽喳喳的,想必也是能歌善赋的。待会儿写不出来,可不许耍赖啊,”柳梦生反击道,然后就被江晓莺瞪了一眼。

    “哈哈哈,那就还是老规矩,写不出来的就自罚三杯,”穆青竹说完就把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就去拿酒坛。

    结果却被凌酌桂一把夺了下来:“我看你就是见这青梅酿不俗,想多喝几杯吧,不行,这次不能这么算,得作出诗来才能喝。”

    穆青竹一副养儿不孝,不对,是带师弟不孝的悲痛状:“以前不都是这样,怎么今天就要换规矩了?”

    “凌师兄说得对,写出来的人才能喝,写出一首三杯酒,怎么样?”安雨初赞同道。

    “三杯太少了吧,而且你有自信能写几首诗呀?”穆青竹质疑道。

    “不然一首五杯何如?”凌酌桂提议。

    “好,就这样,”安雨初率先同意道,其他人也都表示赞同。

    见无有异议,安雨初接着说道:“那还是选出一人作第一首,第一首写出来之前其他人就先随意饮酒,这第一位就要写出来之后才能换来五杯酒,之后就都要一首五杯了。”

    “那这次怎么决定第一首由谁来作?”萧楚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雨初问道。

    “刚才是谁着急喝了一杯来的?”凌酌桂拖着长音道,众人遂都看向了穆青竹。

    穆青竹本想修理一番凌酌桂,但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只得扶额道:“那就依你们吧。”

    “竹哥,别忘了刚才你可是先喝了一杯,所以第一首只能换四杯喽,”凌酌桂道,萧楚和安雨初,甚至是叶衣荷都疯狂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好好,服了你们了,”穆青竹无奈道,“早知道刚才那杯就慢点喝了。”

    “那这一次的题目是什么?”席文清问道。

    “嗯…题目嘛…”凌酌桂思索着目光在祈梅苑中游移,待余光扫到那株红梅,遂眼中一亮,“就定咏梅吧。”

    “咏梅,好呀,就定咏梅!”安雨初立马同意道,萧楚见了也是疯狂点头。

    “咏梅呀,容我想一想,”穆青竹皱着眉头说道。

    “竹哥慢慢想,我们先喝着,”凌酌桂说着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说罢,众人便开始一边品酒一边欣赏夜景,顺便推敲自己的诗作,留下穆青竹一人对着酒杯苦想。虽说是可以随意饮用,但是大家也都慢慢细品这青梅酿,似乎是都觉得喝快了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就在柳梦生正开心地为自己斟满酒第二杯的时候,就听到穆青竹突然爽朗道:“好了,听好了,都别喝了啊!”

    “啊,青竹师兄这次怎么这么快啊?”安雨初有点不舍道。

    “都别喝了,别喝了,凌老弟快把酒杯放下,”穆青竹按住凌酌桂端起酒杯的手臂。

    “好好好,我等洗耳恭听竹哥大作,”凌酌桂无奈地将酒杯放到桌子上。

    “听好了啊,”穆青竹起身清了清嗓子,遂抑扬顿挫道。

    诗曰:

    先占清阳道春迟,

    笑杀东君百万师。

    此花不与群花比,

    俗粉焉能有霜姿。

    “还不错嘛,”江晓莺拍手鼓掌道。

    “多谢江姑娘夸奖,”穆青竹一脸轻松地说道,随后还未坐下就马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酿喝了起来。

    柳梦生细品了一下穆青竹的诗,比起一般咏梅凌雪傲霜之品格,这一首却是轻狂尽显,虽然用韵无误,但还是有很多疏漏的。

    柳梦生不由自主地转向正在得意洋洋的穆青竹道:“青竹兄这一首押韵倒是押韵了,就是平仄似是有所疏漏。”

    此话一出,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同时一怔,穆青竹手一抖差点把杯中酒洒了出来,江晓莺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惊道:“你居然还懂写诗!!!你是不是瞎说的啊?”

    “怎么?不信呀?”柳梦生悠然道,却是自己也开始有点不大相信了。

    “我又不是很懂写诗,我怎么知道?”江晓莺道。

    “柳公子没有说错,青竹师兄的这一首平仄确是有误,”殷雪怜轻声道。

    江晓莺望了望殷雪怜,又看了看柳梦生,感觉想戏谑的方面太多,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了。

    “就说别在客人面前丢脸了,不听呀,显眼了吧,”凌酌桂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道。

    “见笑了,没想到柳兄在诗词方面有如此造诣,”穆青竹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敬意道。

    “惭愧惭愧,在下也只是能够鉴赏一番,若论写诗填词,兴许还不及青竹兄功底,”柳梦生表面上故作谦虚,实际上心里是真虚。方才推敲穆青竹的诗作时,脑海中虽是闪过了无数的格律规范和写诗技法,甚至还有些灵感。然而柳梦生自己十分确定在桃花坞时没有学过诗词,即使有读过一些诗集,但也是纯当消遣的。若论学诗,自有记忆以来他可是连声律启蒙都没有涉及过的,顶多也就是偶尔会听到师姐哀物,却也只沉浸其中不作他想。此时却对诗词鉴赏如此熟悉,想必是失忆前有所研究,自己先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仅擅长品鉴酒饮,还对诗词有些造诣,又不知为何会被悬赏通缉,柳梦生顿时对自己的过往多了几分好奇,不像刚出桃花坞的时候那般不在意了。

    “那竹哥这一首还算吗?”凌酌桂道,穆青竹听了苦着脸看向柳梦生。

    柳梦生看着穆青竹扬了扬眉毛,遂开口道:“当然算,写诗本来就是有感兴怀,何况古人留下的很多佳作也是几经推敲修改来的,如今花前月下,若是太拘泥格律平仄,岂不是大煞风景。”

    “柳兄说得好!”穆青竹暗暗舒了口气道,“不过,今日既然有柳兄这般熟识格律的高手在,不如借此将大家的诗文斧正一番,可好?”

    “只是在下才思尚浅,不敢妄加置喙,不如诸位一同推敲何如?”柳梦生想了一下道,才思尚浅什么的自然是瞎说的,分明是柳梦生对自己的才学完全没有把握。要说自己才学深,却不能轻易地有感而发,但要说才学浅,却又是灵感无数。所以柳梦生都不清楚自己是何种程度,又如何指点别人?而且本来就是到人家府上做客,要是一过来就指点一番,岂不是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

    “好呀,那改成了的人也能换五杯酒吧,”凌酌桂嘴角一扬道。

    大家一听便都开始积极苦思如何修改,穆青竹倒是悠哉了起来,一手倚在石桌上喝着酒,还不时调侃萧楚和凌酌桂,给他们捣乱。不过也是,方才大家都在美美地品着这青梅酿,就他一个人对着酒杯发愁写诗,现在换做穆青竹一人品酒,看其他人一起犯愁,当然是要得意一会儿了。

    少顷,只听有人说道:“且听这番修改何如。”

    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席文清,大家纷纷停下思绪,待其发言。

    席文清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了才起身缓缓道。

    诗曰:

    先占清阳道岁迟,

    笑嗤东阁候春枝。

    此花不与群花比,

    俗粉焉能同雪姿?

    席文清一诗念完便开始观察众人的反应。

    “好厉害,席姑娘好文采,”江晓莺立刻赞许道。

    “平仄是都对了,只是……”殷雪怜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呢喃道。

    “雪怜妹妹,有何高见?”席文清见殷雪怜似是对她的修改有些异议,便有些不满地问道。

    “嗯……”殷雪怜被这么一问,脸上微微泛红遂低下头去,像是有些怕羞不敢开口。

    柳梦生觉得自己似是明白了殷雪怜意思,不免欣赏起了她的才情。席文清这一修,确是把诗中的平仄之误改正了,只是这一修却也把诗中的轻狂之意削减了大半,而易换的字词也让诗中染了几分轻佻。

    柳梦生见殷雪怜怕羞迟迟未能道出,便开口说道:“只是,如果让在下选一首的话,我兴许更偏向青竹兄的原作。”

    殷雪怜抬眼看向,眼中更添了几分倾佩,柳梦生见自己果真猜中了殷雪怜的心思,不由得心头一喜,扮作淡然的样子向殷雪怜点了点头。

    “哦?这是为何?”席文清见两人似有眼神交流,便转眼看向柳梦生道,言语间带了些火药味。

    “干嘛这么麻烦?柳叔叔不是说了,可以不纠结什么平平仄仄的嘛,”叶衣荷嘴里嚼着点心说道。

    虽然很感激这一番话缓和了气氛,但是听叶衣荷管自己叫叔叔,柳梦生神色不免暗淡几分。

    “是啊,这花前月下的,尽兴就好,何必非得遵循这些条条框框的,是吧,柳叔叔?”江晓莺终于从千丝万缕想戏谑的事中挑出来了一个。

    “是啊,大家尽兴就好,也不必非得遵循格律,柳某也是无心的一句,若是大家为此而伤神,倒显得是在下的不是了,”柳梦生白了一眼江晓莺,接着说道。

    “哪里的话,是我这帮师弟师妹平日里没遇到过柳兄这样造诣颇深的人,难免有些少见多怪,柳兄不必在意,”穆青竹一边喝着一边侧头对柳梦生道。

    “是啊,柳兄不要在意,咱们之后就不要太在意格律的事了,”凌酌桂一脸还不是你挑事的表情撇了一眼穆青竹。

    席文清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穆青竹和凌酌桂,又似是想到了方才的事,转向殷雪怜抿了抿嘴道:“看雪怜妹妹方才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莫非已经有作品了?”

    殷雪怜怯怯地说:“嗯…也只写了两句,还没有写完…”

    “都已经写了两句啦,不如先说来,让大家听听吧,”席文清道。

    “又没有写完,为什么要念呀?”安雨初有点不满道。

    “雨初妹妹此话差矣,以雪怜妹妹的才思,即便是只有两句,恐怕也是咱们中完成度最高的了,是不是?”席文清缓缓说,桌上的穆氏弟子或点头同意或低头惭愧,“况今日有柳兄在,这上两句已经写好了,那还愁这下两句没有着落吗?”

    安雨初一下子没有了说辞,只得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柳梦生求助。

    “如果雪怜姑娘愿意,那在下自然愿意为姑娘补全,”柳梦生看向殷雪怜柔声道。

    殷雪怜与柳梦生对视了一番,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遂转向那一株红梅,眼神一柔轻声道:“未及东风香已残,独嗟凡蕊不知寒。”

    柳梦生虽在心中有所设想,不料殷雪怜的诗文真的这般清丽哀婉,想来倒是与他熟识的一人十分相似。

    思量所至,伊人启唇:“此身本在雪中伫,何必留芳入锦阑。”

    诗尽音收,换来的是一片寂静。众人或恍惚或错愕,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柳含烟。

    诗曰:

    未及东风香已残,

    独嗟凡蕊不知寒。

    此身本在雪中伫,

    何必留芳入锦阑。

    柳梦生虽然是习以为常,但也难免沉浸其中,只是师姐补全的这一句透着几分凛冽与决绝,不似以往的哀物感伤。

    “哇,柳姐姐好厉害,”安雨初眼里星光点点,殷雪怜也是万分钦佩地望着柳含烟。

    “柳姐姐,柳姐姐有自己写的诗吗?”江晓莺见有人似是要跟她抢自己的柳姐姐,便也十分向往地恳求道。

    “想听吗?”柳含烟转向江晓莺轻声道。

    “当然啦,”江晓莺双手托腮一副期待的样子,安雨初和殷雪怜也是掩饰不住期盼,惹得柳梦生、穆青竹等人在一旁不敢言语,只能安静地看着。

    柳含烟拂袖回身,似是在凝望红梅,又或是那远处的灯火,清风拂过,撩动眉间青丝,轻颤枝上红梅。

    伊人朱唇轻启。

    诗曰:

    雪来香异绾清风,

    玉瘦月寒花影重。

    江馆楚楼枝下问,

    谁将檀蕊掩冰容?

    诗尾方尽,众人各自感叹。柳梦生品来心中却略有奇怪,师姐的这一首诗依旧清丽,减了几分以往的哀婉,倒是江馆楚楼一句还添了些许漂泊之感,只是眼前分明是红梅,师姐何为写的却是白梅?而这诗中之意……莫非师姐在思念香雪?可想来这才出门几天而已,师姐也真是恋家呢。

    不知是不是受了师姐一诗的影响,柳梦生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人的身影,像是穆容雪,但直觉又告诉他此人不是她,或者说与穆容雪十分相似,随即脑中灵光闪过,启齿便道。

    诗曰:

    临竹望松远世尘,

    明霜应照陨星辰。

    若非香至疑为雪,

    化作人间一树春。

    众人还在细品方才柳含烟的诗句,不料柳梦生这又作了一首,一时间或恍然或错愕。

    “公子这一首好像是在写师姐,”唯有殷雪怜呢喃道。

    沉寂良久,还是穆青竹先开口称赞道:“柳兄果然造诣不凡。”

    “没想到你还真会写诗,”江晓莺瞄了一眼柳梦生还是不敢相信,转去问殷雪怜,“这呆瓜写的真的没问题吗?”

    殷雪怜见了一怔,遂笑着点了点头。

    此诗一出,似是沉石入湖,引得所有人都才思连连,每一人都各有诗作,即使是只想出一两句的联诗,也都会被柳梦生一一补全,只有那些柳梦生也毫无头绪的诗作,才会由柳含烟添补。就连年纪尚小的叶衣荷也饶有兴致地学着写了几首,还争着要尝一尝青梅酒,起初凌酌桂还拦着不让,但叶衣荷一再要求加之穆青竹帮劝,最终凌酌桂还是同意让叶衣荷喝了半杯,结果小家伙喝完就睡过去了。

    其实柳梦生心里觉得师姐比他的造诣要高得多,添补的诗作也是佳品连连,只是他心里不愿意让别人总是叨扰自己家的师姐,所以才积极地为大家的作品出谋划策。这样一来,虽然大家一开始就信誓旦旦地立下了规矩,用一首诗词换五杯酒,但到最后却也没人在意了,每个人都喝得很开心,不久就闹做了一团。

    到后来,安雨初和江晓莺一直缠在柳含烟身侧,殷雪怜虽是陪在安雨初身边,却也不时地望向柳梦生。这边穆青竹和凌酌桂还有席文清则是轮番打趣萧楚和叶衣荷,好是热闹。

    白天虽是劳顿不堪,但如今花前月下,梅香清酒,又有姑娘不时侧目,柳梦生一扫之前的倦怠感,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酒酣宴散,穆氏弟子们草草收拾了一下,准备各自回房了,穆青竹本来还想送柳梦生三人回去,却被江晓莺婉拒了:“青竹哥还是早点休息吧,没关系的,我们认得路。”

    “竹哥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一下,这要是明天被师姐发现了,还得挨罚,”凌酌桂看着桌上杯盘狼藉说道。

    虽然大家喝的尽兴,不过穆氏的后辈们大多酒量不佳,很快便醉去了,到最后还剩下几坛酒没有开封。

    “别收了,明天再说,”穆青竹有些摇晃,“今晚我睡这里。”

    回去的路上江晓莺一直在缠着柳梦生盘问到底跟殷雪怜是怎么回事,柳含烟静静地跟在后面看两人打闹。

    “分明就是哥哥我风流倜傥好不好,”柳梦生推开院门道。

    “切,就你这呆瓜,也不知道人家雪怜姑娘到底看上你哪点了,”江晓莺反讥道。

    “呀!”柳梦生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藏在脚底下的那一坛酒给忘了。

    “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江晓莺被吓了一跳,气着说道。

    “姐姐,我有个东西忘在祈梅苑那里,现在过去取一下,马上就回来,”柳梦生白了江晓莺一眼,对师姐轻声道。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柳含烟浅笑道。

    “小鸟,好生照顾我师姐,要是有个闪失就把你烤了,”柳梦生撇下一句,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留下江晓莺原地跺脚。

    柳梦生此时心情舒畅又有些醉意,不免脚步轻快了一些,转眼间便到了祈梅苑门前。

    已是夜深人静,也不知穆氏的外门弟子睡下了没,柳梦生想着轻推了一下院门。

    门没有锁,柳梦生有点讶异,但仔细一想,好像这画梅山庄里除了沁梅园中那个名作寒香沁雪的别馆以外其他的院落门户都没有上锁的样子,临安穆氏的防盗意识真是薄弱。

    虽然祈梅苑的前院很大,而且即便是撞上穆氏的弟子也不会被误会什么,但柳梦生此刻就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柳梦生蹑手蹑脚地将身子探了进去,看了看四周似是没有什么动静,便敛去气息一下子钻了进来,随后转身轻轻将门掩好。

    就在柳梦生小心翼翼地把院门关上时,忽觉身后有人接近,心道这么小心居然都能被发现,师姐教的这个功法到底管不管用啊,对小动物倒是挺好使,可在修士面前柳梦生就从来没成功过,难道是自己修行还不够?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只好坦白了,要是被人误会了是无礼小贼可就麻烦了。柳梦生转过身来,见一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公子可是来寻这一坛?”殷雪怜柔声道,手中抱着的正是柳梦生藏在脚下的那一坛酒。

    “雪怜姑娘可是知道在下会来,特意在此等候?”柳梦生一见来者是殷雪怜便松了一口气,遂施礼道。

    “本来是想将这一坛酒送去公子那里,不想柳公子却自己返回来了,”殷雪怜笑眼盈盈看向柳梦生,眸中秋水漾开,彷如清辉月色。

    柳梦生痴痴地望着殷雪怜剪水双瞳。

    “公子?”殷雪怜见柳梦生这般盯着自己良久没有反应,便害羞地低下头去。

    “哦!多谢雪怜姑娘,”柳梦生回神遂觉得自己方才十分失礼,又注意到殷雪怜似是只身一人,就连安雨初也没有跟在身旁,便说道,“夜色已晚,怎能劳烦姑娘一人走夜路?”

    殷雪怜闻言轻轻一笑,说道:“多谢公子关心,雪怜已在画梅山庄修行多年,已对这里十分熟悉了,即使是独自走夜路,也不会有闪失的。”

    “要是真的劳烦雪怜姑娘送过去,在下恐怕免不了被师…嗯…被训斥一顿,”柳梦生本来是想说会被师姐骂一顿,但想起来自己的师姐肯定是不会骂他的,要骂也是江晓莺那只小鸟才会骂他,突然会冒出这个念头可能是被穆氏的弟子影响了吧。

    “那公子拿好这酒,”殷雪怜浅笑道。

    柳梦生接过酒坛,回念一想道:“美酒怎么可以独享?不如分与雪怜姑娘同饮,美酒赠佳人。”

    殷雪怜掩唇一笑,柳梦生略有疑惑地问道:“难道这酒不合雪怜姑娘的心意?”

    殷雪怜又笑了几声,缓缓道:“这酒还未启坛,合不合心意不知。只是但凡世间公子都是以红粉赠佳人,可柳公子偏偏以美酒赠佳人,也是别出心裁呢。”

    “是在下唐突了,雪怜姑娘若是爱花,柳某这就去折几只回来,”柳梦生道。

    “夜色已深,怎能如此劳烦柳公子。何况花事枯荣有期,又何必折损,”殷雪怜道,“既然公子如此中意这一坛酒,想必绝非凡品,就分与雪怜一些,也好给雨初妹妹带回去尝尝。”

    “那就有劳雪怜姑娘取一只酒壶来,”柳梦生道,殷雪怜听了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寻了。

    柳梦生将酒坛打开,浅浅一闻,瞬间沉浸在一片醇香之中,香气给人的第一印象好似刚刚褪去青涩即将成熟的果实,让酒闻来并不显厚重,细细品来,又有明丽的花香似近似远,仿若清梦入枕,竟然是一坛桃花酿。

    柳梦生不禁感慨,单就香气就能达到如此水品,这一坛酒果真非比寻常,若说先前的青梅酿是世间罕有的话,那这一坛桃花酿简直是云间仙品。

    殷雪怜很快便将酒壶取来了,却见柳梦生站在那里一副陶醉状,似是有些疑惑,遂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待走至近处只消浅浅一闻便微微惊道:“柳公子,这坛酒……”

    “雪怜姑娘也觉出来了吗?”柳梦生回神问道。

    殷雪怜敛了敛惊讶之色,看向柳梦生会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柳梦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殷雪怜的反应,莫若说是不懂酒的人,就连柳梦生自己也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这一坛酒这辈子要是能喝上一口,那也就算是人生圆满了。

    “如此珍品若不与雪怜姑娘分享,岂不可惜?”柳梦生道,“姑娘可还介意非是红粉配佳人吗?”

    殷雪怜掩唇笑道:“公子说笑了,这一坛酒恐怕非是世间凡物能比的。”

    “雪怜姑娘,可有印象这酒出自画梅山庄中哪位高人之手?”柳梦生感慨地问道。

    “并没有印象,同门之中若是真有这样一位,也许二师姐会更为了解一些,”殷雪怜凝眉道。

    “是嘛……”柳梦生有点失望地自言自语。

    “让公子失望了,”殷雪怜有些歉意道。

    “雪怜姑娘不要在意,”柳梦生暗骂自己蠢,先前殷雪怜她们都不知道有沁梅园这一处,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桃花酿是出自谁人之手呢。

    “雪怜姑娘快来分一些吧,”柳梦生将酒坛端起。

    “嗯,不知雨初妹妹见了这酒会作何反应呢,”殷雪怜笑盈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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