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殷红妆终于出场,李心安刚刚平息下的怒火不禁再次升腾起来。
“殷楼主,我敬您是长辈,尊称您一声殷姨,可您做的事,半点称不上光明磊落啊!”
殷红妆冷笑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又不似你们男人,要什么光明磊落!”
“您到是对自己清楚得很,我坏了殷楼主的好事,想必殷楼主对我是恨之入骨了吧。”
“李公子是有大唐剑圣和皇太孙殿下作靠山,我怎么敢啊。”
殷红妆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剐了一眼檀香,气愤的道:
“我也就只能责罚责罚不成器的弟子,来出口气了。”
“你敢!”李心安上前一步,睚眦欲裂。
“师傅……”檀香抓着殷红妆的衣角,怯生生的道。
殷红妆瞪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弟子,冷哼一声:
“你休想!”
“没彻底迈进二品高位的门槛前,你不准再见他!”
檀香轻轻勾起嘴角,甜甜的叫了一声:“谢师傅。”
殷红妆冷着脸,眉间却是稍稍舒展开来。
心里暗暗感叹一声女大不中留,仔细一想,当初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风水轮流转,殷红妆如今是清楚当年她师傅的难处了。
檀香看着李心安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杏目瞪了他一眼,暗暗传音道:
“师傅已经让步了,还不见好就收!”
李心安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作了一揖。
“小子先前失礼,殷楼主勿怪。”
“我哪儿敢呢。”殷红妆冷哼道,目光随之转移。
她盯着一旁尴尬的不能自处的慕容白,惊讶的问道:
“我观这位公子气宇不凡,想必是大有来头。小子,你还不介绍介绍?”
李心安扬了扬下巴,示意慕容白自己说。
“慕容白,见过殷楼主。”
“慕容白?”殷红妆掩住嘴,眼神却难掩她的震惊。
慕容山庄的慕容白?
怎么会来这儿!
殷红妆望着一旁抱着手臂看笑话似的李心安,瞬间想明白了。
这个小子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都能拉着那位出来逛青楼,武林少盟主又算什么?
李心安做出此举,殷红妆却莫名的看他顺眼了起来。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殷红妆只想说一声:
臭小子想坑老娘,不过……干得漂亮!
在短暂的失态之后,殷红妆迅速调整了回来。
“妾身见过慕容公子。”殷红妆微微施了个万福。
“殷楼主客气了,我们不请自来,闯入贵宝地,还请殷楼主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慕容公子光临万花楼,是我们万花楼的福气。”
听着殷红妆舔着笑脸说着客气的话,言语间全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似乎之前她给万花楼定下的死规矩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心安的白眼几乎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檀香悄悄戳了戳他,示意两个人去另一边说话。
“你这次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来到屏风后,檀香好奇的问道。
“说来话长。”李心安叹了口气,沉声道:
“檀香姐,你记不记得有一些朝廷官员,隔三差五就来万花楼?”
“来万花楼的官员很多,平素也只是在一楼二楼,来三楼四楼的就很少了。”
以檀香在万花楼的地位,即使是朝廷命官,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这四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檀香蹙起眉头,齐元汉和周恤民她没印象,但张英和王清朗倒是听起过不少次。
应该是还见过!
檀香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不过万花楼每个客人的名字,何年何月赏光万花楼,都记录在册,可以查的到。”
“你可以查吗?”李心安急切的道。
“当然。”
李心安正想开口,殷红妆突然从屏风前面转进来,瞪着两个人,说道: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打扰到殷姨您吗?”李心安笑嘻嘻的道。
“哼,刚才一口一个殷红妆骂着,现在有事求人了,开始叫殷姨了。”
“我毛燥不懂事,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两人随殷红妆走出屏风,慕容白正坐在椅子上。
李心安与殷红妆坐在慕容白两旁,檀香站在殷红妆身后。落座的三人中,一人是她师傅,两人是客,待客有师,她不能坐。
“说吧,这次你来又有什么事?”殷红妆没好气的道。
“朝廷这半个月死了四位大臣,殷姨,您可知道?”
“病故的?”殷红妆拿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病故的和我没关系啊。”
“不是病故,是谋杀。”
“工部水部郎中齐元汉、吏部考功主司张英、门下省给事中王清朗、京兆府司户功曹周恤民,这四个人在半个月内接连被杀害,死于剑伤,墙上都留下了一副来自西域几百年前的独角人脸像。”
“剑伤又不是我万花楼弟子所为,虽然我们这些年的确也杀了不少贪官和商贾,但手法要么是震碎内脏,要么是下毒,你知道的呀,调查凶手可别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
李心安摇摇头,“我不是说凶手是万花楼,殷姨,您没发现吗?死的这四个人,可都是万花楼的常客。”
殷红妆那古井不波的眼神终于泛起波澜,她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到桌上。
“问吧。”
“想知道什么?”
李心安与慕容白对视一眼,随即看了看檀香,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要说的话,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们几个,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殷红妆瞥了他一眼,笑道:
“大小伙子,这有什么害羞的。”
“胡人。”
“有西域人吗?”
殷红妆点点头,“当然。西域人、东洋人、南疆人、南洋人,甚至抓来的吐蕃和契丹的女奴,都上过他们的床。说是汉人玩腻了,想玩点新鲜的。”
他们还真是不忌口……李心安暗暗腹诽了一句,随即问道:
“有……死的吗?”
殷红妆笑笑,“自然有,哪个青楼没有被客人玩儿死的姑娘?”
“西域人?”李心安凝重的道。
殷红妆想了想,“好几个,其中一个……对,有一个西域人!”
“那个人叫什么?”
殷红妆皱眉思索了一阵,缓缓道:
“娜宁。”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万花楼从长安的奴隶市场上发现了她。那时候她是奴隶贩子的女奴,不是交易的奴隶,万花楼的一位主事看她可怜,就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回来。”
“娜宁会弹琵琶,或者说,除了琵琶,她也不会别的了。”
“本来,万花楼没打算让她接客,但是一天她被人叫去弹曲儿后,一个时辰没回来。后来才发现,娜宁是被人给强了。”
“我们问她为什么不出声求救,娜宁说这没什么,身为奴隶,这都是应该的。”
“她从小就被人当成女奴供主人享乐,奴隶的想法在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或许她以为,万花楼和她的主人没什么不同。毕竟她所见到的,也是出卖肉体的女人,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殷红妆叹道:“从那以后,我们就让她接客了。过了大约一年,死了。”
“死在你说的那些人手上。”
“具体是哪个人?”
李心安要弄清楚,那个买凶杀人的人,那个真正要让齐元汉他们死的人,他的仇是已经报了,还是没有,他会不会继续指使人行凶。
殷红妆有些难以启齿,她看了檀香一眼,李心安这才发现,檀香也是一脸阴沉。
殷红妆下定决心,叹道:
“户部侍郎,高正明。”
“高正明……”李心安怔了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不对,是第三次!
李心安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三个字了。
在今天早上,在他还没有出门,在他还没有叫来慕容白的时候,“夜叉”的新任统领周陵递给了他一份情报,上面写着所有与齐元汉张英他们交往密切的朝廷大臣。
而在那一连串名字的最上面,排在第一个的,就是高正明!
户部侍郎,高正明!
“娜宁是死在高正明的手上?”
殷红妆沉重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慕容白开口道:“娜宁姑娘可有相好之人?”
“她性子很文静,几乎所有的姑娘和她都处的来,况且身世又那么悲惨,万花楼上下几乎都很照顾她。”
若是照顾,又怎会让她接客!
慕容白勉强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他不顾忌殷红妆,也得顾忌李心安和檀香姑娘的面子。
“我说的是男子。”
“男人?”殷红妆讶异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们的私人问题我是不会过问的。或许她和哪位客人产生感情了也不一定,万花楼有不少先例,但基本都是男人玩玩而已。女子一当真,便做不了这种生意了。”
慕容白愈加烦闷,殷红妆的话让他有一种怒火堵在心头发不出来的感觉。自他练剑修养剑意之后,觉得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乱他心神,但他此刻只觉万分憋屈,从没有过的憋屈。
“殷姨,你可知道娜宁姑娘都接触过哪些……客人?”
相比慕容白,早已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的李心安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脑子没那么好使。”殷红妆道,“要不让檀香带你去仓房翻出那些名册,按着年份推算日子自己找?”
“可行。”
李心安笑意灿烂的看着檀香。
那目光分明在说:“我的好姐姐,帮弟弟这一个忙吧。”
檀香杏眼圆睁,这个臭小子,竟是想让自己一个人干这些活?
不过师傅与慕容白在侧,她也不好发火,银牙紧咬,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看着徒弟吃瘪,殷红妆也懒得去管,让这丫头吃点男人的亏也不是坏事。
当然,殷红妆也知道,檀香不会不帮,甚至还乐意去帮。
女人是不是都是傻的愿意吃亏的命?
李心安站起身,躬身行礼道:
“叨扰殷姨了,事情既已了解清楚对破案大有帮助。我代殿下,谢过殷楼主与万花楼。”
殷红妆起身施了个万福,笑道:
“小子,有机会继续带殿下来啊。”
可别,万一再结个果,到时候又得是我挨骂……李心安黑着脸,向殷红妆辞行。
离开房间的时候,檀香暗戳戳的掐着他的腰间肉拧了一圈,以泄将来翻箱倒柜给他调查娜宁那个可恶的虚无缥缈的相好男人之恨。
李心安神色不改,满脸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在里面干了什么。
出了万花楼,李心安慕容白两人骑上马,直到离开那条街,李心安才伏在马上,痛呼起来。
“嘶……果然最毒妇人心。”
慕容白冷冷的打断了他的哀嚎:“李兄,你与万花楼结识多久了?”
“差不多……十五年了吧,你问这个干嘛?”
慕容白厌恶的道:“世间青楼,难道都如此肮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李心安笑道。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认识殷红妆这种人,你在想,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把女子当物品交易的的地方对不对?”
“是。”慕容白沉闷的回答。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万花楼远远不如你想象的那么肮脏不堪,相反,它是一把保护伞,万花楼中的女子,皆受万花楼的保护。”
看着慕容白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李心安解释道:“你觉得什么人会去做……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