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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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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草原之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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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之下,身受重伤的耶律宗正骑马往被逃窜。

    “可恶……裴旻……我耶律宗在此发誓,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耶律宗“哇”的突出一口鲜血,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摔下马来。

    他稳了稳身体,勒住缰绳,心有余悸的向后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隐隐响起除他之外的马蹄声。

    “没完没了。”

    耶律宗在两个时辰前,被那个人给盯上了。

    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等耶律宗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他身后一里左右的地方跟着他。

    看装束,应该是唐军。

    耶律宗皱起眉头,“唐军……不杀我,是为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的笑了出来。

    “我也真是愚蠢,居然忘了,唐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那个人的身份,还是大唐的臣子呢。”

    耶律宗张卡双臂,高声呼喊道:

    “可是安禄山将军的人吗?”

    来人在阴影里慢慢策马赶出,月光照耀出他的脸。

    白马银枪,银袍小将。

    “不是。”

    徐燕秋冷冷说道:“我是来取你命的人!”

    看到徐燕秋身上斑驳的血迹,就如同在血池里面打了个滚一般,耶律宗不禁沉下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耶律宗沙哑的问道。

    “城阳军先锋官,徐燕秋。”

    “你是裴旻的部下?”耶律宗笑了笑,“裴旻都没办法杀了我,就凭你?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你说的大话怎么看怎么都是在丢你自己的脸。”徐燕秋不屑一笑,“要不是你用了些腌臜手段,能在裴帅手下逃脱?”

    “别把自己的狼狈当成荣耀了,大唐的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自己打架打输了,没有怪对方手下留情的道理。”

    耶律宗眼神冰冷:“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我也要来杀你。”

    徐燕秋轻夹马腹,坐下白马嘶鸣一声,马蹄不断踢踏着地面。

    “为了,给我的兄弟们报仇。”

    耶律宗想了想:“我并没有遇见过和你一样的年轻人,我也不屑于击杀你们大唐的普通士兵。算起来,我这辈子,死在我手上的大唐人不超过十个。”

    “那你是不是还记得,一个用大刀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徐燕秋沉声说道:“他为了留下给大军断后,带着不到一千人,迎上了由你耶律宗率领的契丹前军。”

    “……我有印象了。”

    耶律宗脑海里浮现出房平的容貌,他点点头,说道:

    “那个唐军将领很优秀,非常优秀,是一个值得钦佩的敌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房平。”

    徐燕秋轻声说道:“不仅仅是他,孟国良、蓝祖兴、张忠友,以及千千万万死在你们手上的唐军,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兄弟。”

    “看来,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耶律宗眼神阴沉,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剑伤,是裴旻剑气所留。

    这一剑本应该直接斩断他的身体,但是耶律宗在紧要关头调动全身内力抵御在胸口,虽然保住了他的命,但是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狼狈逃命。

    现如今,出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耶律宗功力却是十不存一,能不能应对眼前这个白袍小将,还是个未知数。

    “一个凡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耶律宗深吸一口气,从袖子中掏出一根骨笛。

    这是他在乱军之中抢回来的,但却并不属于他,它原本的主人应该是阿史那重光。

    耶律宗练的骨笛是头骨和左右臂骨,这

    一根是右腿骨,虽然巫神奏的演奏方法有所不同,但是应对眼前的徐燕秋,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他把骨笛横在唇边,深吸一口气,缓缓吹奏起来。

    徐燕秋眼神一凛,暴喝一声:“驾!”,旋即举枪拍马,刺向耶律宗。

    “呜——”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这片草原上,徐燕秋前冲之势锐减,坐下白马不安的嘶鸣着,扭动着身体,几乎将徐燕秋摔下马。

    耶律宗露出一丝冷笑,缓缓上前,准备杀死陷入混乱状态的徐燕秋。

    可等他走到徐燕秋身前时,一直痛苦的低着头的徐燕秋猛然抬起头,在耶律宗愕然的目光中,一刀砍断了他的骨笛。

    “呃啊……”

    耶律宗捂着鼻子痛苦的向后连连退去,徐燕秋那一刀,也砍断了他的鼻梁。

    甚至力道要是再大一点,耶律宗整个脑袋都会被他一劈为二。

    “怎么可能!”耶律宗不敢置信的看着徐燕秋,后者愤怒而冰冷的注视着他。

    终于,耶律宗发现了一丝异常。

    在徐燕秋的双耳处,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正在缓缓流下。

    那鲜红的颜色,分明是血!

    “你……你戳瞎了自己的耳朵?”

    徐燕秋没有回答他,因为现在,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耶律宗心里莫名的感受到一丝悲哀——本来,巫神奏不会被听觉的丧失而失去作用,但是,现在的他身受重伤,已经无法完全发挥出巫神奏的功效,这才使得徐燕秋双耳失聪都能不受巫神奏的影响。

    “呵……小子,你不会以为我只会用这东西吧。”

    耶律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双手各持一截断裂的骨笛,狰狞的朝着徐燕秋扑了过去。

    徐燕秋手握长枪,沉着应对,现在的他,枪法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虚无的华丽,一招一式,都在质朴中透露着刚猛。

    ……

    常玉和李心安带着人,北上搜寻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时分,还没有找到徐燕秋的踪迹。

    “兄弟们也都累了,先下马休息一会儿吧。”常玉说道。

    众人下马修整,李心安看着地上杂乱的马蹄印记,皱眉说道:

    “这确实是契丹军队撤退的方向,看这些草被踩踏过的痕迹来看,还很新,他们应该刚离开这里不到三个时辰。”

    “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理说,我们应该早就找到燕秋了才对。”常玉说道,“心安,你说会不会,契丹人兵分两路逃跑了?”

    “嘶……对啊。”李心安脸色一变,“不排除这个可能。”

    常玉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再分兵就不可能了,只能沿着痕迹继续找下去。如果明天还找不到的话……”

    “就只能寄希望于燕秋可以自己回来了。”李心安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士兵们修整完毕,继续上马搜寻起徐燕秋的踪迹。

    就这么,一直到了正午时分。

    “你们看,前面有人!”

    一个眼尖的士兵高声喊叫起来,人们随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骑远远的走来。

    常玉揉了揉眼睛,失声说道:“那是燕秋!”

    “驾!”

    众人赶忙骑马赶去,而等他们看见徐燕秋的状况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徐燕秋的两只眼眶已经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口,眼珠不翼而飞,鲜血在他的两耳凝结成块,一道巨大的伤痕自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两截白骨,正插在他的后背上。

    “燕秋……”常玉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心安低下头,发现徐燕秋的左手正提着一个脑袋。

    “这是……耶律宗。”

    昨日乱军之中,李心安曾与耶律

    宗遥遥的见过一面,他认出了,这就是巫神教八大祭司之首的耶律宗!

    徐燕秋坐在马上的身子笔直,右手仍然紧紧握着长枪,他坐下的白马走到人群中央,呜咽了几声,便软软的跪了下来。

    常玉赶忙把徐燕秋的尸体从马上搬下,平放到地上。

    “傻兄弟……你怎么这么傻啊……”常玉泪珠雨般落下,抚摸着徐燕秋满是血污的脸颊,悲愤至极之下,常玉号啕大哭。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李心安,此刻也是心如刀割。遥想当初,正是徐燕秋一路陪同他们找到了城阳军,在军中也是对他们多有照顾。而现在,他们却已天人永隔。

    “燕秋……他可有父母兄弟?”

    常玉更咽着摇头:“没有了……燕秋老家大旱,他的父母亲人都死了,他是逃难来的军中。”

    李心安喃喃自语:“竟是连报丧……都没有人在了……”

    “燕秋杀了耶律宗,他是大唐的英雄。”常玉把徐燕秋的尸体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

    他想把耶律宗的头颅从徐燕秋手上拽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得作罢。

    “兄弟,咱们……回家了!”

    一行人带着徐燕秋的尸首,向南返回了唐军驻地。

    ……

    三日后,唐军举行了浩浩荡荡的葬礼。

    纪念这次,在战役中阵亡的唐军将士。

    一个个灵牌被摆放上祭台,孟国良、房平、蓝祖兴、张忠友、徐燕秋、尹英……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白闻喜和裴旻的眼前掠过,让这两位从军半百的老人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火焰吞噬了祭台,尸体最终被焚烧成了一堆灰烬,带走了他们的生命,也带走了生人的意气。

    “是时候退兵了吧。”裴旻长叹一声,“白帅,我终于明白你的想法了。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对战争抱有积极的态度,打赢了这场仗,但却付出了这么多人的生命,我们的,契丹的,都太不值得了。”

    “穷兵黩武,自古以来都不可取。”白闻喜沉声说道,“中路军那边还想继续进发,已经来了命令,要调裴帅你回去了。”

    裴旻苦笑道:“我城阳军精锐毁之一旦,已无再战之力,不回去了。”

    二人相视一笑,白闻喜长叹一口气:“关于契丹和安禄山相勾结的事情,我已经写好了奏折,递了上去。”

    “大概率……啊不,是一定会落在杨国忠的手里。”裴旻说道,“圣人是看不见的。”

    “女干臣当道,民不聊生啊。”白闻喜突然骂了一句,“妈的,真想让安禄山快点造反,好把圣人弄醒,他再这么不理政事,大唐就完了。”

    有裴旻在,白闻喜的这番话也只是落在了他的耳中,没有传出去。

    “说起来,池千树在你身边,我是真没想到。”裴旻说道,“你是怎么把这位龙虎山的大宗师拴在身边的?”

    白闻喜笑了笑:“他的徒弟,和我的小女儿相爱了。”

    “用自己的女儿作要挟?”裴旻一脸鄙视。

    “当然没有,只是为了他徒弟,我解除了女儿的婚约,池千树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留在我身边。”

    “他人现在在哪儿?”

    “走了,保我一命,下了战场就返回中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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